翌日,一缕暖阳透过薄如云雾的纱帐,映射在紧密相缠的两道身影上。
即使沉睡,沈玉锦依旧不肯放松分毫,一双修长手臂死死抱住怀中少女。
那副模样,好像生怕谁来抢走他放在心尖上的珍宝。
滚烫的体温,加上掣肘腰间的力度,让姜黎九皱了皱眉,下意识想挣脱束缚,却被一把扯回。
她缓缓睁开眼睛,恰好对上一双深邃如渊的墨玉色桃花眸。
其中闪动令人不懂的情绪。
那样的眼神。
让她想起重生归来,拜师无忧峰后,他每次看自己的时候,也是这般复杂难懂。
曾以为……
他生性如此,不在意世间尘俗。
现在想想,分明是冷静观看猎物自己靠近,等待时机一网打尽。
姜黎九眨眨眼,忽地回忆起刚离开无极仙宫不久,万青山洞穴中那一夜,梦见自己被一个看不清脸的人亲吻。
感觉特别真实。
从梦中醒来,唇瓣仍旧残留柔软的余温。
她忽笑。
随后试探一句,“师尊可有想起什么?”
沈玉锦微微蹙眉。
就在她以为这个称呼又惹他生气了,正欲哄人。
却见他抬手,骨节匀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问:“小九儿疼不疼?”
“不疼。”
听见姜黎九的话,沈玉锦眉峰拧得更紧,“果然又是做梦。”
姜黎九先是呆住。
回过味,忍不住笑了,方才那样轻柔的力道,能疼才怪。
这家伙……
哪怕是做梦都不忍心对她下重手。
以前囚她之时,玄铁锁链太过坚硬,常常弄伤手腕。
这人也会努力寻到最柔软的蚕丝,然后包裹在铁环上,怕她想不开,石床也是在山洞正中,碰不到岩壁。
“傻瓜……”
她眼尾泛红。
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沈玉锦连忙把人抱紧,“怎么了?”
“是不是把你捏疼了?”
“我错了,别哭。”
他一字一句低声哄,忽闻一声轻笑。
下一瞬,唇瓣微痛。
姜黎九一口咬上他的唇,不轻不重。
“师尊疼不疼?”
“疼。”
“是做梦吗?”
“不是。”
沈玉锦唇角噙笑,看近在咫尺的少女狡猾的像个小狐狸,心顿时一松。
这些天的丹药,总是让他昏昏沉沉。
一段又一段凌乱画面在脑海中不断交错,有时在雪山,有时是梨花林,或踏着尸山血海也找不见她。
“师尊,你想起来了?”姜黎九一个翻身,反客为主,把人压在下方。
“我,不确定。”
沈玉锦没否认,姜黎九唇角弯起一道愉悦弧度,“没事,如今丹药吃完,徒儿带你去舅舅那。”
“也许,等施针后,师尊就能想起来了。”
等他回来。
等他想起以往所有。
已等太久。
念此,她连忙跃下床,踏入地面之际,衣袍瞬间飞来,紧紧包裹曼妙身姿。
灵力一震,人已恢复平时清冷矜贵的样子。
又回头,把发呆的某人拉起来更衣。
妆奁前。
姜黎九一边拿着檀木梳给沈玉锦挽发,一边抬眸,看镜中人清隽的脸。
“师尊可还记得,徒儿离开凌云峰元镇门下,拜你为师后,第一次给你梳头?”
沈玉锦沉思良久,想的头有些疼,也想不起来。
就听少女自言自语,声音犹如山涧细流潺潺,清脆悦耳,“暂时想不起来,以后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想,不急。”
“嗯。”
他点头。
姜黎九拿起白玉发簪,插在莲花玉冠上。
她目光打量镜中人。
镜中人也在看着她,眸含浅笑,棱唇翕动,“小九儿为何发呆傻笑?”
“因为,在看美人。”
姜黎九唇角勾了勾,收敛视线,拉着人往殿门外走,“天色正好,徒儿带师尊去华青仙山寻舅舅。”
沈玉锦看着少女几不可察的雀跃脚步,眼底闪过一抹宠溺。
两人通过传送阵来到白冥无渡殿宇外,入眼就是临水而建的亭子下,摆弄冰魄银针的男子。
“看什么,还不过来?”
白冥无渡眼神都不施舍一个,直接开口,“本尊掐指一算,阿锦的药应该吃完了。”
“为了凝聚出这些针,昨夜忙一晚上,手都麻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姜丫头过来,正好给我捏捏肩,不然等一会儿,小心我把阿锦的脑袋扎坏了。”
姜黎九刚要上前,就被沈玉锦握住手腕,“修仙之人,有时需战斗数月不得停止。”
“舅舅这般体弱,定是平日里没有好好锻炼。”
“不如尽早施针,等我恢复完好,常陪舅舅练几招,也好修身养性,免得到处使唤人。”
说话间,姜黎九已被按在白冥无渡对面石凳上。
她当然知晓,舅舅那些话就是故意气沈玉锦。
所以……
也任由沈玉锦这般护短,坐着没动。
“呵~”
白冥无渡磨好最后一根针,抬眸向两人看来,揶揄一声。
“大清早的,是谁家醋坛子打翻了?”
姜黎九抿唇笑。
沈玉锦面不改色心不跳,施施然坐下,“快施针,我的境界被封印,想不起来是何缘由。”
“还有我身体里,隐藏一股十分庞大的力量,我不确定是什么,更不知怎么来的,说不定哪日,我就控制不住他了。”
“放心,有舅舅在,绝不会让你变成没有理智的傀儡。”白冥无渡起身。
下一瞬,指尖灵力一点,将人牢牢控制。
“这些天,我炼制了一些压制祟气的丹药,等施完针,你拿回去,每月服用一颗。”
“好。”沈玉锦没拒绝。
也无法拒绝。
醒来这短短几个时辰,他已将自己的状况分析一遍。
之所以会修为全无,大概率是因为,他用尽所有灵力才能将那股力量压制下去。
甚至……
他身上那些符文,竟是墨炎的血所画。
灵台契约内,墨炎始终沉睡不醒,任他如何唤,也没有半分回应。
就算是主仆契约中那只失去妖丹的巨虎,同样重伤,召唤不出。
几百根冰魄银针扎在沈玉锦头上,撕裂的感觉狠狠牵扯每一根经脉。
怕姜黎九担心,他从始至终不吭一声。
忽觉手指被人攥紧,沁凉灵气顺指尖涌入,驱散剧烈的疼,和封印里的躁动。
姜黎九的灵力,竟能压制被封印的邪物?!
他想转头看挪到自己身边的少女,奈何被白冥无渡压住,不能动。
“小九儿……”
“徒儿在。”姜黎九看见他冷玉般惨白的脸色,忙哄道:“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