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力的人证?
命案发生的时间是半夜,屋子里只有郑书梅和死者罗军,周围的邻居最近的也隔着一两公里的距离。
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人证!
况且,如果有,资料上肯定会有记录。
所以,这个人证到底是谁?
虽有疑惑,但也不好意思往下问。
墙壁上的时钟慢慢走向五点,不知不觉竟已到这个时间,得赶紧回去,不然韩女士又得夺命连环催了。
如果真让他送自己回家,万一韩女士在楼下等,恰巧碰到,又免不了一阵唠叨!
想想就可怕!
反正已经到城里,打车回也方便。
于是说道:“忙碌了一天,你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不用特意送我回去,我可以自己打车。”
而这话落在鹿景亭耳里,就是变相拒绝。
他深呼吸,努力压抑心头窜上的怒气。
既然已经下定决定,再纠缠确实很卑微。
但,她腿上的伤还没好,这样真的可以?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实在没按住脾气,忍不住质问。
“啊?”
她不解的望着突然生气的鹿景亭。
“什么意思啊?我只是觉得现在时间不早,没必要麻烦你。你又生什么气?!”
“所以麻烦沈瀚可以,麻烦宋皓可以,就是不能麻烦我?!”
心里一直窝着的火终于吐出来,眼神也变得凌厉。
“顾识君,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
不是他说的,他们是朋友吗?
现在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她什么时候麻烦过沈瀚和宋皓?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她先是一愣,后是叹息,最后转为深深的无奈。
闭了会眼再睁开,眼底是一片清明,平静的望着他因生气而泛红的双眸。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生气,也不清楚,你问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在医院我已经说得非常明白,我当你是朋友,现在是,以后也会是。现在明白了吗?!”
朋友?!
鹿景亭恨不得狠狠甩自己两个巴掌,当初真是多余提这个词!
倒是成为她最好的借口。
一番话说得他哑口无言!
“行,我就多余问!“
说完负气转身,像生气的孩子一样大步流星的离开。
留着她莫名其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黑妞的伤虽严重,但经过妥善治疗,已无大碍。
她每天下班后有空都会转到宠物医院去探望黑妞,偶尔还会给它带零食和玩具,时间一常,黑妞就跟她熟络起来。
周四这天,警务大厅特别忙,所以才将档案室的他们叫到大厅帮忙。
望着闷热又人满为患的警务大厅,她与谢秋对视一眼,立马进入工作状态。
这边帮忙填资料,那边帮忙叫号,那头帮忙分流,这边帮忙处理问题,警务大厅吵闹的跟菜市场一样。
忙碌了一个上午的谢秋终于找到喝水的机会,靠在饮水机的墙壁上猛干两杯水,长吁口气说:“真是活久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警务大厅这么忙,这是谁捅了马蜂窝吗?”
她将喝完的杯子丢进垃圾桶里,边拄拐棍边笑。
“这样也挺好,天天坐在办公室看文件,眼睛都快看花了。偶尔走走,还能活动活动筋骨。”
谢秋吐槽:“我看你就是一个闲不住,上周为个不相关的案子跑那么远去看现场,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笑!”
“难道哭能解决问题?”她反问。
谢秋一噎。
“那倒不行,不过心里会舒服。”
“你这个杀人犯的女儿,竟然敢打我女儿,赶紧道歉,不然我也让你蹲局子!”
吵闹的人群里,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压过吵闹的声音传入顾识君耳朵。
她皱眉朝声音方向望去,就瞅见一个同事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学生往调解室走,后面跟着一个衣着光鲜四十出头的女人。
嘴里不停骂着很多难听的话,断断续续的传过来。
“怎么了?”
谢秋见她眉头紧锁,也顺着望去。
她摇头:“没什么。”
但心里隐隐惦记。
杀人犯女儿?
不会这么巧吧!
她记得郑书梅的女儿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不会真这么巧,在这里碰到吧?!
不行,还是得弄清楚。
“哎哎哎呀,人多你慢点走。”
谢秋见她一瘸一拐走得飞快,着急的跟在屁股后面大喊。
她先到的审讯室,谢秋后跟着进来,跟师兄打过招呼后,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聆听。
坐在对面的学生,不论眉眼还是五官都与郑书梅很像,头低垂,厚重的齐刘海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别以为不吱声就能逃过去,这里是警局,天网恢恢,谁让你打我女儿的!你说!”
学生依旧沉默,不说话。
师兄见女人咄咄逼人,敲桌子警告。
“知道这里是警局,就安静一点,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不管什么问题,都耐心问清楚。”
女人冷哼:“她妈就是一个杀人犯,现在还在看守所关着呢,我看她和她妈一样,身体里都流有犯罪基因,所以警官赶紧给她抓起来,别让她霍霍人。”
师兄不耐烦挑眉。
“她是她,她妈是她妈,什么叫身体里流着犯罪基因?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我恶毒?!”女人声音突然拔高,刺得耳膜疼。“是她将我女儿按在地上打,我们是受害者,你怎么能帮凶手说话?!”
“我不是凶手,我又没杀人,你凭什么说我是凶手,是你女儿虐猫,并出言不逊骂我妈,所以我才打她!”
学生终于忍无可忍生气反驳。
她的眼睛不大,细长,微微上挑,左眼离眼尾处有一颗浓黑的痣,不丑,反而别有一番韵味。
难怪留这么长刘海。
“呦呵,你还敢倒打一耙!”
女人尖叫,冲上前反手就想给女学生一个巴掌。
还好桌子够宽。
师兄实在忍无可忍,重捶桌子,怒斥女人。
“周棠,这里是警察局,就算你是报案人,也请尊重一下对方行吗?”
周棠深呼吸,努力压下脾气,坐回椅子上。
“反正我不接受和解,必须拘留她!我得为我女儿讨回公道!”
“谁稀罕和解,学习好就不会有问题吗?王钰心里有病,她天天在学校虐待流浪猫,全校人都知道,我只是为小动物讨公道,没有错!”
“你居然敢骂我女儿有病!”
周棠气得手直抖。
“好好好,果然是妈生没妈教,难怪你妈会杀你妈,我看你以后也会跟她一样!行,那你就在局子里蹲几天!”
“我是我,我妈是我,你凭什么骂她!”
女学生气得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你自以为高贵,却不知道王钰心里阴暗得很,如果我的未来毁了,她也好不到哪去!”
“罗柔,住嘴。叫你们过来是调节问题,不是制造问题。”
师兄严肃呵斥,继续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打人就是不对。你将人打了,不仅不知错,还振振有词,这么多年书白读了?”
说完又望向周棠。
“你也是,几十岁人,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话里句句带刀,攻击一个十几孩子,她能忍得住?!”
人一气一急,就容易上头。
说话自然口无遮拦。
周棠闭嘴深呼吸,握着水杯的手微微发抖。
她示意谢秋去倒几杯冷水过来,调解室里几个人火气都旺。
若想好好解决,必须平静下来。
师兄感激的看她一眼,一口气将水干尽,喝完心里的火也消下去一些。
继续问罗柔:“冷静了吗?冷静了就说说,为什么打人。”
罗柔又垂下头,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在大家都以为她不会说时,终于开口。
“王钰她,她又用刀伤害流浪猫,我看不过,也阻止了,都没用,小猫叫得太可怜……所以,所以我才动的手。”
“你放屁!”周棠怒吼。“你污蔑,我女儿不可能这么做!”
一颗晶莹的泪啪嗒掉落,罗柔很快擦干,吸吸鼻子继续说:“我亲眼所见,也有其他同学看到。”
“既然有人证就好办。”
师兄抓住重点,望向谢秋。
“不知能否麻烦你去一趟市中学,将目击人证都带过来。”
谢秋点头,立即起身,刚拉门准备出去,却听周棠惊恐的喊。
“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皆望向周棠。
只见她沉默了一会,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绷直的肩膀倏然一松,像突然崩塌的雪山。
绝望的闭上眼,深呼吸:“我接受和解,但医药费她必须赔!”
在场人心如明镜。
师兄点头,望向罗柔。
“现在对方愿意接受和解,但人毕竟是你打的,所以医药费得由你出。”
罗柔杂乱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望着周棠欲言又止。
“要不我先替你垫上吧。”
一直安静坐着的顾识君终于出声,微笑的望着罗柔。
众人一惊,不解的望着她。
师兄道:“这不合规矩。”
“我知道。”
“那你还这么做!”
谢秋同样不解的问。
她笑着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罗柔身边,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
“我朋友刚好是她妈妈的代理律师,况且,她一个学生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我是以个人名义帮忙。”
周棠忍不住挑眉冷讽。
“怪不得脾气这么厉害,原来有警察做靠山。”
她眼神一凛,望着周棠。
“首先,我与罗柔是第一次见面,不存在着靠山的问题。其次,我说的是先替她垫上,而不是直接给!还有,她母亲郑书梅女士现在虽被羁押,但只是嫌疑人,在法院判决之前,不能更不应该用“凶手”两个词来讽刺她的孩子!您也是一位母亲,如果您的女儿有一天被这样对待,您会开心吗?”
调节室里鸦雀无声。
周棠脾气虽急,但非不明事理。
眼眶一红,愧疚的垂下头。
事情结束,师兄和谢秋将周棠送走。
调节室里,罗柔缩着肩膀坐在椅子上,身材瘦弱得让人心疼。
她在罗柔旁边坐下,将一份还热的汉堡递上前。
“还没吃午饭吧,先吃个汉堡垫垫。”
“你为什么要帮我。”
罗柔抬头看着她,目光平静。
“我没钱还。”
“我知道。”
“我爸死了,我妈被抓,就连下个月生活费都没有,哪来的钱还你!”
罗柔的语气透着深深的无力和绝望,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为什么要帮我啊,让我就这样烂掉不好吗?\"
看着罗柔无助哭泣的样子,不禁让她回忆起九年前,那段最难忘的时光。
“连黑妞都没有放弃活下去,你为什么不能?”
“黑妞?!”罗柔震惊。“你认识黑妞,它在哪里?它没死吗?”
她温柔一笑,打开汉堡的包装再次递上前。
“你先吃,吃完再告诉你。”
罗柔点头,抓起汉堡用力啃,没几下一个汉堡就下肚。
然后眼巴巴的望着她。
“放心,等我下班后就带你去看它。”
罗柔眼睛一红,又要哭,但还是坚强忍住。
“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黑妞,它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所以,黑妞,是你的好朋友?”
她试探性的问罗柔。
罗柔点头,吸了吸鼻子回答:“黑妞是我妈送给我的十二岁生日礼物,在我们那里,十二岁是比较特殊的生日。所以我妈攒了很久的钱才买了黑妞,它很乖,很听话,就算我们家没有猫粮,黑妞也从不抱怨,给什么吃什么。它就跟我的妹妹一样。我还以为,还以为它死了.”
原来黑妞对罗柔这么重要!
如果是这样,那她猜测的就没错。
“那你爸爸,对黑妞,好吗?”
提到罗军,罗柔一愣,又再次垂下头,双眼隐于流海下,看不清情绪。
十五六岁的孩子,什么都明白。
即使不说,身体也会自然反抗。
罗柔的抗拒,更加说明罗军不仅是一位不称职的丈夫,还是一个非常不称职的父亲!
“好了,咱们不聊这些,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待会下班再来叫你,怎么样?”
罗柔点头,抬起目光望着她。
“警察姐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她微微一笑,忍不住又摸了摸罗柔的头。
“当然可以,我叫顾识君。照顾的顾,谁人不识君的,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