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吵闹,震耳欲聋的酒吧。
一眼望不到底的吧台前,身形高大的男人,端着装满深色液体的杯子,一杯接着一杯灌。
男人生着一双非常帅气的眉眼,眼尾微挑,带着一丝妖艳、魅惑,连吧台后的男服务员看了都忍不住脸红。
旁边椅子上突然出现一个穿着V领短裙身材窈窕的女人,手里同样端着酒杯。
“帅哥一个人吗?”女人声音很轻软,明艳红唇微勾。
男人没理会,继续灌酒。
“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酒得有人陪。”
男人还是没理。
“喝这么急,小心喝醉了,你长得这么帅,小心被吃干抹净。”
女人的话十分轻佻,带着几分挑,逗。
男服务员见怪不怪,只是刚好能瞧见男人脸上的表情,心不禁抖了抖。
想上前制止女人继续说话,但又害怕惹事。
“吃干摸净?”男人终于说话,声音冰冷如冬日冰雪,冻得人发抖。“你才多大?就敢说这样的话!”
“少小了,二十二。”
“二十二?”男人冷笑。“真年轻,这么勾引男人,承担起疯狂后的后果吗?”
女人脸上笑容一僵,目光落在男人手腕上的名表上,声音没有丝毫惧怕。
“都是成年人,若是真玩过火,相信对方也付得起。”
“没错。”男人难起寒凉的眸子,里面满是嘲讽。“我确实付得起,但你敢玩?年纪轻轻,不好好工作,在这种混乱的地方勾搭有钱人,成功又如何,能被轻易勾引到的男人,能有几个好的?”
被一个陌生人戳中心思,女人尴尬的扯了扯唇角。
“好与不好重要吗?各求所需罢了。”
各求所需?
“呵,好一个各求所需!”
女人再准备说话,却被男人眼中的厌恶吓到。
“滚!”
男人毫不客气的吐出一个字。
女人脸色惨白,愤愤起身。
“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
终于归于平静,男人又端起酒杯不停灌,像喝水一样。
男服务员在酒吧工作,什么人没见过,能说出上面一番话,证明这个男人品性还不错。
“噗通!”
重物砸吧台的声音。
男服务员无奈摇头,放下手里未擦完的酒杯走上前,轻轻的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先生,先生你还好吗?”
没有回答,两颊沱红,显然醉得厉害。
这种情况,让人一直趴在这里肯定不行,正想怎么处理时,男人手机突然响起。
男服务员一喜,立即接起:“喂,您好,悦心酒吧。”
电话那头,鹿景葵诧异挑眉。
“你好,我找手机主人。”
“您是这位先生朋友是吧。”
“嗯。”
“我们这里是悦心酒吧,他喝醉了,您方便过来接一下吗?”
喝醉?
还是在酒吧。
鹿景葵心里突然不舒服,冷漠的说:“抱歉,我跟他不熟。”
“啊?可,可他已经喝断片了,如果您不来接,那我们只能把他扔街上了。”
“扔吧,反正也不会冻死。”鹿景葵说完,果断挂掉电话。
男服务员愣愣的瞪着已经黑掉的手机许久,长长叹息。
常在酒吧工作,一眼便能看出这位先生衣着不凡,肯定是有钱人,怎么混到连接他的人都没有。
经常处理这种情况,男服务员绕出吧台将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扶起往吧台后的休息区走。
澜山别墅
鹿景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是真不想管,但心里又忍不住惦记。
跑去酒吧喝酒就算了,还喝得酩酊大醉!
再说,去酒吧,怎么可能只他一人?
自己不过是碰巧打电话,服务员才这么说……
应该是吧。
可,如果他身边有人,服务员不应该会这么说啊。
所以……
真是烦死了!
凌晨一点,鹿景葵风尘仆仆赶到酒吧。
此时酒吧里依旧人满为患,幽暗的环境,吵闹的音乐,暧昧火热的气氛勾引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情不自禁扭动身体,尽情摇摆。
果然是年轻人。
鹿景葵无奈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眯眼寻找熟悉的身影。
周围光线暗,又横七竖八躺了一批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心里窝火,此刻更加烦躁。
“请问您是找人吗?”刚结束工作换好衣服的男服务员立即上前,礼貌询问。
“对。”鹿景葵听声音有点熟悉,赶紧点头。“你是先前跟我通话的那个人吧。”
“您好,是的,那位先生在我们员工休息区,我带您过去吧。”
“好,多谢。”
经过一番折腾,鹿景葵终于将醉成烂泥的人扶到酒店的床上。
为什么送到这里?
只因她并不清楚齐淮住在哪里。
望着床上闭眼沉睡的男人,长长叹息。
虽然六年没见,但以她对齐淮的了解,没事绝不会喝成这样,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才会如此。
“假的!都是假的!”
睡梦中,齐淮紧皱眉头,痛苦呢喃。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原来……原来我才是那个……那个不该存在的人!”
不该存在的人?
本不打算窥探他的心事,这家伙居然自己吐出来。
“什么不该存在?”
“不该存在……对,我的人生……人生就是个笑话!”
“嗯?”
这是哪里跟哪里?
当初两人都披着马甲在一起,根本没有仔细了解过对方过去。
只知道齐淮妈妈对他并不是特别好,甚至喝醉酒还会打他。
所以齐淮特别讨厌喝酒,这也是为什么第一次相遇时,那群人逼他喝酒,他不喝的原因!
她也是疯了,居然会问醉鬼问题!
腿蹲得发麻,刚想起身,手腕却被大掌紧紧拽住,再被大力一扯,整个身体实实在在趴在他身上。
一直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意识清明,毫无醉意。
“你装醉?!”鹿景葵震惊,愤怒挣扎想起身,却被紧紧捆住。
齐淮是真醉了,但前面睡了一觉,意识清醒许多。
头依旧晕得厉害,但至少能看清怀里的人。
心猛烈跳动,双臂收紧,将怀里的人搂紧再搂紧。
“放手!”
见挣脱不了,鹿景葵愤怒大吼。
“让我再抱一抱,好吗?”
语词不清,只有真醉酒的人才会这样。
看来没骗自己。
怒气稍减,鹿景葵深呼吸,不再挣扎,将双臂横在两人中间。
四周充斥着淡淡酒气,却不讨厌。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讨厌?”
过了许久,齐淮才缓缓说道,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她心莫名一紧,同样安静了一会才说。
“想听真话?”
“嗯。”
“确实是。”
靠着的身体瞬间一紧。
“但是,人无完人。人本身就是一个很复杂的存在,好与坏并非绝对。你对于我来说确实很讨厌,因为你辜负了我的感情,所以我才会讨厌你。但对于陌生人,或者是其他人来说,你不好不坏,无从分辨。”
“可我的存在,已经让很多人痛苦,甚至厌恶。”齐淮的声音带着几许悲凉。
“三十几年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
笑话?
鹿景葵皱眉,抬头望着已经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疑惑的问:“你到底怎么了?”
以前的他可不会这样。
“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可能自以为的假象被人硬生生敲碎,难以接受吧。”
假象?
这是什么回答?
“爱说不说。”
再次靠回宽阔的胸膛,心头莫名流过一阵暖意。
“假象也好,真实也罢,每个人活着的目标不同,只要认真生活对得起别人,不亏待自己,真假真的重要吗?”
还是忍不下心。
“可如果是最亲近的人骗了你呢?”
或许因为酒精的驱使,齐淮情不自禁道出心里埋藏的苦。
“小时候她总告诉我,是那个薄情的男人抛弃了她,还哄骗她生下了我。为保住名声,才狠心将我们母子送到国外,一待就是三十几年。她心里苦,所以不停喝酒,喝醉就打我,将所有的怨气,怒意,对生活的不满全部发泄在我身上。可她是我妈,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所以从未曾抱怨过,仇恨也因此在心里深埋。我痛恨那个男人,恨他的薄情,还有他的家人!所以,她死了,我就没有家人了,什么都没有。就像一个孤魂野鬼,飘荡在世界上。唯有复仇才能纾解心里的痛苦和孤独!但是……”齐淮顿住。
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得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齐淮感觉胸口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闷疼,难受,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但是,你妈妈骗了你。”
鹿景葵握住齐淮冰凉的手,止不住心疼。
“对!”他的声音徒然变小,像泄了气的气球,疲软无力。
“明明是她介入别人的婚姻,还执意生下我,将我当成摇钱树。怕我知道真相,才编织的这些假象!也终于弄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一次都没有看过我!”
一个被算计来的孩子,任谁都无法接受!
所以齐启才不待见他。
这次回国原本是为报仇,真相被颠覆,他又该怎么办?
“那你,打算怎么办?”
回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
以为他又睡着,试图起身,却又被按回去。
放在腰间的大掌,越来越滚烫,像烙铁一般隔着薄薄的衣裳穿透皮肤直窜进心里。
“我会离开。”
心猛烈一抖,挡在胸前的手情不自禁握紧。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所有人。留在这里只会让你们更难受。待做完该做的事,我会离开。”
这番话充满孤独与自责,甚至带着厌恶。
眼眶不禁一酸。
“你是对不起我,但你还想对不起鹿满吗?”
提到儿子,齐淮神色一怔,轻轻笑道:“相信没有我,他会活得更好。”
这么颓丧?
鹿景葵突然有些慌。
这种感觉就像溺水,起初开始奋力挣扎,试图抓住一根稻草想上岸,最后认清现实,知道无力回天,松手放弃,任其下沉,直至消亡。
心口像被一把刀不停翻搅。
“所以,你要放弃?”
放弃她,放弃自己,放弃一切。
身上的重力突然消失,修长的双臂耷拉在身侧。
鹿景葵果断起身,瞪着已闭上眼睛的齐淮。
心里萌生一个想法。
“如果我让你与鹿满相认呢?”
紧闭的眼倏然睁开,无神的双眸慢慢有了焦距。
“你是鹿满的父亲,既然你的人生已经过得如此糟糕,为什么不让他的人生圆满呢?况且,目标是人定的,一个目标倒塌,就去寻下一个目标就好,颓丧不适合你。”
终究是不忍看他沉沦。
齐淮扯唇一笑。
“所以你心里,还有我对吗?”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如果真恨一个人,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让步。
“能不能别这么自以为是?”鹿景葵皱眉。“我是看在鹿满面子上,跟你有什么关系,况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我不说,他长大不会查?与其让他后知知觉,还不如一开始就坦白。”
“谢谢。”
“别废话。”
齐淮撑着身体坐起,扶着柜子想起身,却没有力气。
鹿景葵看不过,伸手正准备扶,又被拽住,按进他怀里。
“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心莫名一酸,五味杂沉。
“破了的镜子即使重圆也会裂痕,齐淮,我确实没有忘记你,但已经没有了勇气。”
那晚虽认清内心,但她很明白,再也不是当初敢爱敢恨的少年人。
“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我不信!虽然过去多年,但那种感觉依旧锥心刺骨。”
“对不起。”
“不必道歉,也不用。爱没有对错,也别把遗憾当成,唔……”
唇上一软。
鹿景葵震惊瞪大眼。
奋力挣扎,却被越搂越紧。
鼻翼间满是酒气,连带着她的脑子也跟着晕眩。
灵巧的舌,霸道撬开紧闭的牙关,长驱直入,勾得她浑身颤栗。
他们曾是最熟悉的人,更熟悉彼此的一切。
霸道的吻从唇上慢慢下移,寻到小巧的耳垂,轻轻含住。
颤栗从心口蔓延全身。
抵挡的双臂软成一滩泥,鬼使神差勾住修长的脖子。
心一横,手灵巧解开男人脖上的黑色钮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