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茅今日十分开心,因为他终于可以离开长安城,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他完成了上头交给他最后的一个任务,虽然只是刺杀一个小捕快,但还是得到了一笔不菲的佣金。
没错,张茅是一个干地下营生的修士,他本来只是一介凡人,但早些年得到了一分机缘,意外开启了灵根,虽然只是最普通的土灵根,而且资质也不好,修行到如今四十岁也才二转初阶的修为,但张茅明白,就算是一转修士与凡人之间也是云泥之别。
他更知道修士的世界更加残酷,像他这种资质想要更进一步基本是不可能了,除非是再度去寻找机缘,但是机缘岂是那么容易寻得,他意外获得开启灵根的机会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更何况机缘往往是伴随着危险,以他这种修为去抢夺机缘的话,往往就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张茅意外开启灵根之后,只能修行一些基本功法,一些大路货,这实属无奈之举,去参加门派考核也只能当个外门的打杂弟子,还不如来到这一国之都—长安城,看看凭借自己二转修为能不能找到一份来钱快的工作。
毕竟他家里还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儿跟一个妻子正等着他赚钱糊口。
张茅的追求与大多数修士都不一样,别的修士开启灵根之后见识到了修仙界的广阔,便会自认为高人一等,不食人间烟火了,大多数人更是会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登上人生巅峰。
但张茅的心思只在于看看能不能借助修为来找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不得不说张茅虽然没有进取之心,但他的选择却是不差的,毕竟资质与现实摆在这里,万一他跟别人争取机缘,意外身陨,那家里两个女眷就没有人照顾了。
于是他就来到长安城,一开始他还一个个敲那些权势富贾的门,一个个询问,但基本上都不缺张茅这一个二转战力,再看他资质平平,修行的功法更是大路货色,便把他打发走了。
但是张茅并不灰心,仍然是一家一户的询问,也许是烦了,也许是被张茅的诚心打动了。
内城的一户人家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去杀一个普通人。
张茅接到了这个任务的时候,心里天人交战,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杀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这未免有一点造孽了吧,更何况他家里还有一个女儿跟妻子呢。”
而居于高位的那位青年哈哈大笑,笑他太天真,笑他身为修士居然对凡人有怜悯之心。
“你可知这刘老汉租借了我家的店铺,我不过是把月租提升了百分之十而已,他居然带领着那一整条街的店铺联合抗议,拖欠租金不说,还让我们家族脸上无光啊,你明白么?”
张茅当时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修士,口直心快的道:“那把铺租降低不就解决此事了吗?何必要打打杀杀。”
而那少年却笑的更大声了,他抹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
张茅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的解决方案被采纳了,跟着嘿嘿傻笑。
只见少年伸出一只手,苍白的手臂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是冰雕一般,这只手慢慢来到张茅面前,拍了拍他满是胡渣的脸,轻声说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还敢在我面前评头论足,我说,你做,你不做就滚,听明白了吗?”
少年温婉的话语却如冬日飞雪一般寒冷,张茅如入冰窖,冷汗直流,连说几声不敢。
见张茅接下了这个任务,那位少年露出了阴邪的笑容:“算你识相,记住,斩草除根!我要看到那刘老汉一家三口的人头才给赏钱。”
张茅缓过神来,连忙称是。
那一夜刘老汉家里火光冲天,一家三口无一幸免。
当张茅提着那三颗人头来领赏钱的时候,那位少年一身白衫如雪,仍然是温和的对张茅道:“你能完成任务,我很开心,但你动静闹得那么大,我很不开心。”
说完,那位少年丢下一个锦袋,里面装满了金银,张茅失身的捡起钱袋,在捡起钱袋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刘老汉一家三口临死前的惨状。
刘老汉倒在地上,尸首分离,四周梁柱一条条的火蛇正在往上攀爬,火势已经快蔓延到房顶。
而刘老汉的小女儿抱着那已经尸首分离的尸体在哀嚎:“爹爹,爹爹你怎么了,呜呜呜,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起长大,看着我嫁人吗,呜呜,爹爹你不要不说话啊!爹爹!”
小女孩浑身沾满了刘老汉的鲜血,但她却仿若不觉,仍是哭泣,喊叫,即使是周围的火光也掩盖不住那撕心裂肺的叫声。
而那刘老汉的妻子一手抱着张茅的腿,好像是在阻止他再靠近自己女儿一步,但她颈上正在冒血的伤口正预示着她不久后将会是和刘老汉一样的下场,伤口使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火势越烧越盛,这火势当然惊动了官府,在他们扑灭火势之后,除了已经面目全非的房屋,只能看到三具焦黑的尸体还能依稀辨别出形状。
张茅杀完人之后每天睡觉都被噩梦侵扰,他良心遭受谴责,手上的那三颗人头还留在他的手上,他还在犹豫,在后悔,但一切都于事无补,人,已经死了,眼下除了把人头拿去领赏金之外也没有第二条路了,不然刘老汉一家岂不是白死了么。
对,就是这样,张茅这样想着,最终还是把人头拿来了这里。
当他领到赏钱的那一刻,那刘老汉一家三口的死状似乎烟消云散,他原本柔和的目光变得逐渐冰冷,眼中愧疚的神情开始消散,从他的眼中,只能看到这笔赏钱的倒影,再无其他。
张茅杀了刘老汉一家三口,杀了与他一样有个妻子,有个女儿的家庭。
从这件事开始,张茅执行任务越来越顺利,下手也越来越利落,不留痕迹,得到的报酬也越来越多,他仿佛成为了金钱的走狗。
只要是有钱,凡人可杀,女子可杀,孩童可杀,甚至钱足够,一转修士他也会铤而走险去刺杀。
直到有一天,他觉得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钱,想金盆洗手了,他开始挂念家里的妻子,开始想念女儿的咿呀,于是他决定跟那位说。
“你想退出当然可以,念你帮我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你再帮我杀最后一个人,从此我就当没见过你,爱滚哪去滚哪去。”似乎那位年轻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主,很爽快就答应了张茅的请求。
于是张茅迎来了最后一个任务,刺杀魏秋,不知是天意还是他思乡心切,这次居然失手了,魏秋没死不说,还被另一位小捕快发现。
张茅无心纠缠,便杀了这个捕快充数,反正他不日便会离开长安城,日后再有什么麻烦也不归他管了。
他已经出来太久,实在是太想念家里的温暖了,虽然每个月都会寄钱回去,母女两衣食无忧,但他终归还是怀念妻子做的粗茶淡饭,怀念小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
想到这里,张茅也缓过神来,他驾驶着一辆马车,正在驶出长安城,此时已经来到城郊,他明白那位主子虽然愿意放他离开,但他终究知道那位主子是什么人,以防万一,他还是提前两日选择夜里悄悄离开,这几半个月他已经把留在长安城的财产尽数变卖,走人!
此时他已经来到了长安城郊的梧桐道,他心中一阵暗喜:“只要驶出这条道,就可以安全出城了!”
但就在这时,路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位少年,他身形单薄,独自都在梧桐道中,而那位少年看到了行驶而来的马车,便主动让路,这让张茅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禁侧目。
只是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撇,此时四目相对,张茅看到了魏秋一头长发如瀑,随意披散,清秀的面庞略显苍白,而那目光却有如深潭一般深邃,从中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张茅瞬间汗毛炸起,他一瞬间就认出了魏秋!
“是他!他真的没死,当夜我杀他的时候他并无异样,但为何此时再见却觉得仿佛换了一个人异样,就好像一头猛虎,择人而噬!”
张茅心有余悸,明明是一张少年状的面庞,为什么他会觉得不安?
马车飞快掠过,张茅随即快马加鞭,想要加快速度出城。
而魏秋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的背影,脸上露出了鬼魅的笑容,阴声说道:“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