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大好,金晃晃的光辉撒在病床上,程恪却觉得浑身寒冷,仿佛置身于地下冰窖。
实际上他在听到“宋遇”两个字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就是好友刚才说的“你完了”,冲动之下想要爬起来遁走。
然而他受伤那条腿吊在半空,阻止了他的逃跑行为,他只能“手舞足蹈”地在空中划拉了两下,然后认命地栽倒在病床上,躺尸一样装死。
好友亲眼目睹程恪仿佛被电击一样的反应,眼里饱含同情。
程恪想到什么,垂死病中惊坐起,睁开眼睛朝他们伸出双臂:“你们不要走!”
人多好歹能给他撑撑场子,让他不至于在宋遇面前处于弱势,而宋遇可能也会看在这么多人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众人:“……”
护士出去没多久宋遇就过来了,手里既没有鲜花也没有果篮,显然不是正常的探视病人,而是来算账的。
程恪身子抖了一下,慢慢扯过小被子想要将自己裹住。
其他人面面相觑,心里盘算着“我跟宋遇又没仇不用怕他”“大不了看情况不对劲就先溜走”,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宋少好。”
宋遇面若冰霜,没有开口说话,但是他眼睛里写着“你们是谁”。
病房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所有人一动不动,也不敢再出声,眼珠子都不敢乱转,不知道往哪里看。
冤有头债有主,宋遇扫视一圈,将目光落在病床上瑟瑟发抖的程恪身上,注意到他右腿打了石膏,微微挑眉。
胳膊没断,腿断了?
难道他不仅对孟渐晚动了手,还对她动了脚?
不知道怎么回事,病房里的气压一降再降,几乎要将人冻住了。几位小少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搡着用眼神交流,“要不我们还是走吧”“留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用”“宋遇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他可能是在等我们自觉离开”。
眼神交流完毕,林子骞干笑了声,试图缓解尴尬:“既然宋少来找程恪,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程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不是说好了留下来陪他吗?怎么要走了?还是不是好兄弟了啊?
众人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程恪祈求的眼神,争先恐后地离开了病房,并贴心地替他们把门关上。
病房里只剩下宋遇和程恪两个人,一站一躺,气势对比鲜明。
赶在气氛降至冰点前,程恪总算找回了被吓到丢失的神智,清了清嗓子主动认错:“对不起,宋总,我不知道那个美女……哦不,我不知道孟渐晚是您的妻子,要是知道我就不会接近了。这都是误会,误会。”
说完,他朝宋遇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希望他能看在他认错这么诚恳的份儿上,大人不记小人过。
程家是经营家电的,星程电器在国内家电行业也算排得上名号,得益于世沣集团这个大客户,名下上千家酒店用的都是星程的电器。
万一宋遇因此恼怒,动动嘴皮子取消了这笔固定的订单,换了别家电器公司合作,世沣集团不会有任何动荡,但是对星程电器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让家里的老爷子知道了,非把他逐出家门不可!
不管是宋遇这个人,还是出于商业考虑,程恪都不敢得罪他。
宋遇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婚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拿他的道歉当回事,说了进病房以来的第一句话:“摸她脸了?”
程恪一愣,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摸了,当时帮孟渐晚拿下那片玫瑰花瓣时,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脸,心神一晃就没管住自己的爪子。可也就停留几秒的工夫,换来手臂脱臼的后果。
理论上来讲,他没占到半分便宜,可毕竟是他有错在先,所有的解释放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程恪沉吟了片刻,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颤了颤:“摸、摸了。”
宋遇:“哪只手?”
当然是右手,程恪举起自己似乎还留有脱臼后遗症的右手,继续颤抖着解释:“孟渐……不是,您夫人昨天已经教训过我了,我知道错了,要不咱还是不要……动手了?宋总的美名可是‘谦谦君子’呢。”
他由道歉过渡到拍马屁,毫不含糊。
宋遇瞄了眼他的右手,再看向他打着石膏的腿,还真像前来探视病人的,问道:“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程恪忙不迭道:“这个跟您夫人没关系,我出了一场小小的车祸。”
他可怜兮兮地眨眼,心说老天都惩罚过我了,您就高抬贵手不要再跟我计较了吧。
宋遇:“长记性了吗?”
程恪毫不犹豫地点头表态:“您放心,我对您夫人不会再有任何非分之想,以后我见了她绕道走。”
宋遇提步朝病床靠近,程恪心中一凛,手撑着床面,身子一点一点往旁边挪动,这是下意识的躲避动作。
宋遇一步一步走到病床边,清晰的脚步声如鼓点一般敲击在程恪心上。几秒后,宋遇在床边站定,微微俯下身,抬起那只宽厚的手掌,程恪条件反射捂住脸惨叫:“啊——”
在病房外等候的几个小少爷吓得脸色骤变,甚至身子跟着抖了抖。
“叫得这么惨,不会闹出人命吧?”
“宋遇美名在外,不会没分寸的。”
“还真不好说啊,宋遇疯狂迷恋孟渐晚的事谁不知道,程恪调戏了他老婆,他能忍就怪了。”
门外几人担忧程恪的小命,而他本人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宋遇只是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唇边噙着一抹冷笑:“年轻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程恪吓出了一身冷汗,虚脱般看着他,只见宋遇缓缓直起身,习惯性捏着婚戒转了一下,离开了病房。
他明白了,宋遇这一趟过来不是要把他怎么样,光是精神上逐渐施加的压力就够他喝一壶了。
几位小少爷看到宋遇从病房出来,边往电梯那边走边整理衣襟,一副“动完手整理仪容”的姿态,赶紧涌进病房查看程恪的情况。
林子骞见程恪歪倒在病床上,忍住去试探鼻息的冲动:“请问还活着吗?”
程恪抓起垫在脑袋后面的枕头朝他们扔过去:“一个两个都见死不救,算什么兄弟,绝交吧!”
贺睿一把接住了枕头,笑着看他:“我比较好奇,宋总怎么你了,你叫得那么吓人,整条走廊上的人都惊了。我亲眼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大爷被吓得弹跳了一下,人差点没摔下去。”
程恪:“……”
他哪儿好意思说宋遇根本没对自己做什么,全部都是他脑补出来的画面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
众人等了一会儿,见他不愿意多说也没有再问。
程恪望着天花板忧伤地想,自己活了二十来年的第一个心动对象就这么消失了,真是悲催。
好友见他情绪低落,出声安慰道:“你别难过了,当初宋遇追孟渐晚的时候挨的打可不少。”
程恪竖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好友。
他对孟渐晚的心思已经被掐死在摇篮里,但不妨碍他打听八卦:“宋遇也被孟渐晚揍过?”
林子骞说:“我们也是听赵奕琛那个圈子里的人传出来的,宋遇和孟渐晚的初遇跟你的情况差不多,好像是宋遇动手动脚,孟渐晚就把他的胳膊给卸了。”
那还真是跟自己昨晚的遭遇一模一样,程恪彻底转移了注意力,好奇地打听道:“后来呢?”
林子骞:“后来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宋遇就看上孟渐晚了,疯狂追求她,据说什么招数都用尽了,就差给她当众表演一个钻火圈了,两人慢慢擦出爱情的火花,前段时间领了结婚证。”
程恪眨了眨眼,这绝美爱情听起来有点带感。
不对,他在想什么,他都失恋了有必要为了别人的爱情拍手称赞吗?
贺睿沉思片刻,补充道:“我有理由怀疑你被宋遇针对,可能是因为他以为你在效仿他的追妻之路。”
程恪:“……”冤枉。
——
宋遇从医院出来,坐在车上轻轻舒口气,拿出手机给孟渐晚打电话,第一遍打过去没人接,这是正常的,第二遍打过去才被正主接通。
“干什么?”孟渐晚正在喝水,说话间呛了一下,“你现在不是在上班?”
“昨晚的事为什么没跟我说?”宋遇开门见山。
“昨晚什么事?”
“程家的小少爷在酒吧调戏你。”
孟渐晚怔了怔,倏地笑了:“他那也能叫调戏?小学鸡撩妹技巧拙劣得要死,只能骗骗十几岁的小妹妹。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
宋遇正在消化她的话,顿了好几秒才开口说道:“我是偶然听到的,过来找他算账。听说他还摸你的脸了,我当然要好好教训他。”
想到这儿还是生气,他刚才就不该顾及面子只给那个愣头青进行口头教育,就应该让他多吃点苦头。
孟渐晚震惊了,他去找程恪了?她没听错吧?
她把水瓶放在椅子上,垂头闷笑:“我都打过他了,你去找他算什么帐?宋遇,你比小学鸡还要幼稚。”
宋遇在外人面前的气势在孟渐晚这里不存在,支吾了一会儿,说:“我绝不允许别人复制我的成功!”
外人不知道,他心里却清楚一纸婚书实在薄弱,不得不提防一些长得好看的小白脸按照他的老路对孟渐晚展开追求。
孟渐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