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终没有给她明确的答案。
因为他晕过去了。
不愧是亲生的父女,逃避现实的套路都是一样的。
根据杜蔓枝的观察,皇帝不是假晕。
按理说以他的岁数还不至于一生气就昏厥。
杜蔓枝看着他唇边的药糊,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要是一个人靠着吃丹药就能白日飞升,第一个飞升的应该是炼丹房里隔三差五炸个炉的古代化学狂人。
暗卫统领元敬快步上前试探皇帝的鼻息,宣了太医,发现她还在这,“杜真人如何得知信物一事?”
杜蔓枝笑笑:“不告诉你。”
“……”
“元统领,你说要是换个不相干的人拿到信物,你们暗卫也要听令吗?”
元敬眉峰紧锁,打量她许久,到底还是回答了:
“吾等只认持有信物的先帝血脉,若是不相干的人,吾必杀之,夺回信物。”
接到他警告的眼神,杜蔓枝拍拍手:“都说了别这么看我,东西不在我手上。”
“对了,你们那个信物长什么样子,不如我帮你们一起找?”
元敬也不傻,半点线索也不肯透露。
不过今天这一次面圣,杜蔓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是故意把作业和草稿纸泄露出去的。
题目确实改过,然而解题思路是不变的,她赌的是皇帝能看懂。
因为她推算过时间,皇帝出生的那一年,先帝年富力强,大乾初立,四面都有威胁,是急需证明国力的时候。
卸磨才会杀驴,既然穿越者当时还有用途,先帝对他们应该是重用的。
那么皇帝和穿越者多半有过接触。
甚至有一种可能,有的穿越者担任过他的老师。
杜蔓枝明知杏花苑就像个筛子,但她从来不阻止,就是想测试对方的反应。
皇帝能接受她是神女的使者,能赞成她为女青立娘娘庙的想法,却不能接受她有可能是穿越者。
哪怕还没得出结论,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让人抓住她。
这种表现,让她察觉到明显的心虚。
……
“你怎么样?”
刚回玉虚宫坐下,茶还没烧上,一道身影从屋顶跳下。
他大氅里飘来一股炭火的焦味,还混着一种她格外熟悉的味道。
杜蔓枝吸了吸鼻子:“你从哪过来的,怎么还碰过香烛纸钱……”
卫沉锋见她安全,松了口气。
“今天打算去祭祀先人,车上放了些东西……你鼻子还挺灵。”
“闻多了就好认。”
“听说他召见了你?”
杜蔓枝嗯了一声,把殿内的事分享给他。
卫沉锋知道她对穿越者有多在意,杏花苑的书本纸张他也看过,乍看只觉得精妙,细品起来,自有章法。
这种把知识点串成体系的做法,很有异界之人的风格。
“你是存心引他上钩,如今他确实咬了钩,你打算怎么做?”卫沉锋说。
杜蔓枝舀了一瓢山泉水添进小炉子上的茶壶:“想伪造信物,可惜啊,没弄明白那个破信物到底长什么样。”
卫沉锋哑然失笑。
“既然是能号令暗卫的东西,或许是形状如虎符一般难以仿制,或许是材料极其罕见。接收命令的人一定有办法辨认真假。”
杜蔓枝白他一眼:“你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尽是废话。
忽然看见他靴子边缘有血。
她本来没当回事,这人经常巡视诏狱和水牢,身上沾染血迹是很正常的事,今天或许是着急赶来,没时间换。
然而卫沉锋告诉她,湛舒华被转移了。
他给湛舒华套了一张人皮面具。
禁足的公主被西厂密探假扮。
真正的公主成了女囚。
杜蔓枝当然不会说什么反对的话,她的善良不会给敌人。
卫沉锋又说:“我让柳雁盯着她,走的时候柳雁在搜身。”
杜蔓枝不抱太大的希望:“信物就算是她拿走的,也不一定在她身上。你想吧,如果那是个方便随身携带的小玩意,狗皇帝自己怎么不拿?”
她始终觉得元后那里的密室很蹊跷。
“是因为铺地的材料?”卫沉锋顿了顿,“听说那东西叫水泥。”
“不止水泥的问题……这样吧,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
“请讲。”
杜蔓枝清了清嗓子。
“我记得你住处就有个密室,你在修它的时候,是不是还考虑过别的呢?”
“比如说,假如你打算遇到危险时藏进去,那它就必须有一定的空间,要储存清水和干粮。”
“再比如说,你不但想藏进去,还想逃跑,那你就会试着把密室和密道连起来。”
那间密室是瓮中捉鳖式的,四面见方,只有入口,没有其他路。
“如果你修这个密室只是用来藏宝贝……”
杜蔓枝深深地望着他,“你还会把它修成能装下十几个人的样子吗?”
不会。
卫沉锋干脆地摇头,补充道:“那间密室占的是地上空间,从外面看,一般人会以为那边是佛堂,其实佛堂没那么大,而且从元后在世的时候就一直锁着。”
杜蔓枝问:“元后不信佛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她疑惑:“那佛堂是修给谁用的?公主经常诵经祈祷,我还以为是受元后影响。”
卫沉锋默了默,告诉她:“那座宫殿之前还有一个人住过。”
“嗯?”
“我早些年查阅卷宗的时候看见一条记载,先帝晚年身体不适,把朝政放给太子和重臣,搬进那里住过几个月,后来又住回养心殿,没几天就驾崩了。”
杜蔓枝愣了愣:“那就……至少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差不多。”
她挠头:“不是狗皇帝修的?那水泥,我看着也没那么久啊。”
还有水泥地上的痕迹,确实是女款童鞋,之前推断是湛舒华的脚印呢。
卫沉锋眸中微光一动:“假若密室里那些水泥是后来铺的,也许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们都是想到就干的人。
杜蔓枝当即用了双份的隐身咒,再次进入那间密室,挖开水泥,混着腥味的土壤气味飘了出来。
她静静体会,感觉到土里还有一丝怨气。
密室里死过人。
而且是气运不一般的大人物。
卫沉锋将气劲附着在指尖,抠开墙面,拈出泥土砂石嗅了嗅:“是血迹。”
“你怎么了?”
他察觉不对,走到呆愣的少女身边蹲下。
杜蔓枝喃喃地说:“我听见有人喊救命……”
“她说,卫兴邦,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