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事儿吧,对着陆长遥,赵嬷嬷还真说不出口,毕竟,陆铭珏再怎么渣,也还是她的亲生父亲。可是今日这事儿,还真跟陆铭珏有脱不开的关系。
犹豫了半响,在陆长遥颇有威势的目光下,赵嬷嬷还是三言两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
原来,前些时日陆铭珏因为应酬喝了些酒,一时糊涂之下碰了李芸娘,这原本倒也没什么,但坏就坏在李芸娘因这一次,有了身孕。她的身子本来就弱,再加上有个孩子拖累着,就更糟糕了。更雪上加霜的是,有个爬上陆铭珏床同样怀了孩子的婢女,见势不对直接在李芸娘常年喝着的汤药中下了堕胎的药材,李芸娘不过刚刚喝下一柱香时间,就见了红。孩子,自然是保不住的,李芸娘也因此元气大伤,现下还昏睡着。
听完赵嬷嬷的话,陆长遥好半响都没有说话,只是身上不断冒出几乎要凝成实体的怒意!这怒意是如此沉重,就连宫人出身见惯权贵的赵嬷嬷,也忍不住低下了脑袋,心中暗自惊诧。
她来陆府其实也不过十年,几乎是亲眼看着陆长遥长大的。但不知怎的,即使是个不足十岁的少女,陆长遥身上却总有一种让人胆战心惊的沉稳与煞气。听说龙音寺的明远大师就是因为如此才想度陆长遥出家,如今看来,那些传言还是有些道理的。
只是,不管怎么说,此事一旦掺杂上长辈的内帷,做为子女,总有些天生的弱势……
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看了陆长遥一眼,不知怎的,赵嬷嬷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想看看,二小姐究竟会怎么做,是像大少爷和大小姐一样装聋作哑,还是会……
“唔……”
就在这时,一直沉睡不醒的李芸娘突然发出一声梦呓,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尤其是在看见眼前陆长遥那张不如平常淡定的脸时,李芸娘竟然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
“我儿,今日的宴会可好?”
“……很好。我在那里还见到了当朝公主和皇子,很是气派。若有机会,娘亲也该跟我一起去看看,也好领略一下皇家风采。”
“哈哈,既然阿遥这么说了,为娘的,可得好生将养身子才好啊……”
低垂着脑袋的赵嬷嬷听着头顶上母女俩有如聊天般的谈话,心里一噎,不知道该是个什么心情。但她毕竟是站在李芸娘一边的,十年的相处,就是块石头,也给捂热了,何况是人呢?更何况李芸娘还是个不错的人,十年相处下来,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就超过一般主仆了。
当下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扶着李芸娘坐起来,然后断过药碗一口一口喂李芸娘吃了药,仔细的用柔软布巾给李芸娘擦拭了嘴角,才迅速退下,留下母女俩说私房话。
不过,陆长遥其实并没有像赵嬷嬷想的那样跟李芸娘促膝长谈,她只是微微执起李芸娘的手,缓声道,“娘亲,那时想必是不愿的吧。”
就算知道自己刚怀上的孩子就此陨落也没有皱一下眉头的李芸娘,此刻在自家女儿安静到几乎淡定的表情里,忍不住落下泪来。
是啊,她天生烈性,就算初时在陆家人面前柔顺些,那也是她自己愿意时才会如此,自从十年前跟陆家人闹翻之后,李芸娘就恨极了陆家人,尤其是陆铭珏。若说最初对陆铭珏有多少爱,那么现在,李芸娘就对他有多少恨!
十年了!整整十年!
若李芸娘是那么容易忘怀的人,早就忘了!可是当满身酒气的陆铭珏踏进这个屋子的时候,李芸娘才终于发现,自己终究是恶心极了陆铭珏,但最终,她还是无法反抗。她的孩子没了,周围的人都在痛惜安慰她,可奇怪的是,可是没有一个人问她,愿不愿意怀上这个孩子。赵嬷嬷是知道她对陆铭珏的厌恶的,可就连赵嬷嬷,在陆铭珏带着酒气进来的时候,第一选择也是自己主动退下,她屋子里服侍的人甚至因此而沾沾自喜,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李芸娘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她们会这么想,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会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呢?所以就算这个意外怀的孩子没了,她心里也没什么感觉。唯有阿遥,唯有这个看起来最冷漠的孩子,才会问她这么一句,问到了她的心窝里!却也如此令她心酸!
安静的看着啜泣的李芸娘,陆长遥忍不住微微一叹,然后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随后安静的看着李芸娘因为脱力而陷入沉睡。
伸手揉了揉眉心,陆长遥缓缓站起身来,急步走了出去。站在外面的晴川等人看见陆长遥冷冰冰的表情,忍不住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看着陆长遥,胆战心惊的开口。
“小姐,您这是想……”
小姐这似乎要杀人的表情,到底是要干什么呀?她们这些眼睁睁看着的,几乎忍不住要发抖了。虽说她们也对那贱人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可那贱人毕竟怀着家主的孩子,小姐即使心中愤怒的要死,也不能对自己还未出生的兄弟姐妹出手啊!尤其是小姐还未婚嫁,若是这件事传了出去,她的名声该怎么办呢?
面无表情的看一眼众人,陆长遥连一丝停顿都没有,直接转身往前院走去。那个只有贼胆却没有相应谋略的婢女,现下正藏在陆铭珏的书房里。不得不说这个决断还是有些聪明的,虽说陆铭珏现下还在衙门未曾归家,可一旦陆铭珏回来,这件事就不可能偏向李芸娘。毕竟,李芸娘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可那个婢女的孩子,还好端端的在她肚子里。
不过这些对于陆长遥来说,都不是问题。有她在前面走着,连身后的婢女们都忍不住抬起了胸膛,摆出一幅怒气冲冲的样子来。这样一群人气势十足的走过去,一路上看见的人都忍不住往旁边退去。知道些内幕的下人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不顾忌讳紧紧的盯着陆长遥看。
只是陆长遥向来治家极严,这些仆人们摄于陆长遥平日里的威严,即使心中好奇的要命,也还是各司其职,不敢丢开自己手中的事情。只能与自己亲近的人交换个眼神各自体会,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陆长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