屺瞻因为心急赶来荥阳,因而身边也没带什么人。京师出来的一行大军未到,也迟迟未见袁霄从丰登城派援军过来,屺瞻疑心形式有变。
为防万一,他只得以不变应万变,暂且在周府避上几日风声。
而荥阳城内,因着戎狄人来了,因而城内大大小小的铺面都是关门歇业的。
只是朝廷的大军始终不见反攻进来,城里头又是一片肃杀冷清,那些开铺面做生意的,总归要养家糊口,因而又悄无声息地慢慢重新开了门面起来。
戎狄人在荥阳开支无度,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实则大部分的用度,都是让细作带人去商铺或者士族大家那儿敲诈勒索来的。
为了求生存,许多商铺的老板都认细作或者与戎狄人有关系的那些小兵认一门亲,再送上一些银钱,以求得一定的保护。
大的铺面到底殷实,这还折腾的起。小铺面就不成了,攀不上这一层关系,又不知道明日会如何。于是便坐地起价,使得荥阳城内物价飞涨。
以至于戎狄人攻下荥阳不过数周,这城内米价便已经高过金价。
这铺面上缴的保护费还是明面上的搜刮,暗地里的花样就更多了。这跟在戎狄人身后的狗腿,大大小小的兵,各色能跟戎狄人沾点关系的,但凡有一处孝敬不周,那就别想安生。
周府断了佃户上缴粮食这一条路,平日开销也不少,就算是周老爷子苦心维系,这也架不住这些人明里暗里的上门搜刮。到了最后,府里头能见的食物和银两都少的可怜,周老爷子开始发愁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最后不知道戎狄人是听谁说的,回到周府有龙骨这么一样值钱的玩意儿。
后来便直接由一个头头带人上门要龙骨,一通乱翻之下也没得几根。气急败坏之下又砸了周府几通,差点没把周老爷子气晕过去。
就在屺瞻望眼欲穿的盼着朝廷大军的时候,秦勇终于带人到了荥阳城外。只是屺瞻没有料到,潜进荥阳城内送线报的人竟然是静姝。
静姝人才到了城内,就被戎狄人发现了,戎狄几队兵马开始围捕静姝。静姝一路躲避到了一处街口,猝急不防间就被人拉进了一处弄堂。
“别动!”屺瞻鼻尖贴着静姝侧脸,低声喝令道。
这弄堂原只容得下一人,如今挤了屺瞻和静姝两人,自然十分狭小。只是非常时刻,也实在讲究不得许多。
外头戎狄兵一路搜查而过,静姝略略闭上眼睛,只觉得屺瞻温热的呼吸,不住地扫在她的面颊上。
“啪”的一声,也不知道那些戎狄人是踢到了什么东西,一阵骂骂咧咧之后,便带人离开了。
好半天,屺瞻方才拥着静姝出了弄堂外。他还有些不放心,上下看着静姝,看看有没有受伤的地方。直到确认静姝无碍,他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屺瞻面色煞白,心有余悸道:“你为什么要来荥阳?不是说了有我在么?更何况进城送信这种事如此危险,秦勇比你更合适。”
静姝亦道:“你呢,你为什么冒失跑到荥阳来?你应该在京师老老实实呆着,来了简直是添乱。”
两个人相互凝视着,各自眼中都有对方的身影。屺瞻沉默许久,方才道:“你回京师去吧,这儿不是久待的地方。”
“我得看着你,你小子没实战的经验,到时候捅出篓子来,我看你怎么收场。”静姝不屑道。
“说的好似你上过战场一样……”屺瞻小声嘀咕着,也不敢说的太清楚。他只怕说的太清楚了,静姝听了又要气恼。
入夜以后,屺瞻与静姝趁着夜色,在周老爷子协助之下,摸黑从河道下游溜出城外。
屺瞻见了秦勇和其余人等,当即便入了帐内商议着要事。静姝自知此刻不便在旁,便索性去一旁伙房帐内帮忙准备将士们的食物。
隔日,天刚蒙蒙亮,屺瞻突然来找静姝,说是有些话要说。
静姝跟屺瞻一块策马到了一处高坡上,屺瞻眼眺着远处的荥阳城,郑重道:“一早叨扰,是有些话想要跟你交代。”
静姝撇了撇嘴:“说吧。”
“我这儿有一块玉佩,不论如何,还请你收下。”屺瞻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塞到静姝手中。
静姝眼瞧着这玉润泽,知道是宝贝,连忙推说:“好端端送我玉做什么?无功不受禄。”
屺瞻将静姝手指一根根按下,将玉佩牢牢包在她手心里:“这是我父亲当年留给我的,说是平安玉,有逢凶化吉之效。你在这边我不放心,我想就留给你了。”
“如今大战当前,实则不该有这些杂念,但是我怕若是此去不回头,便是到了黄泉下我也心有不安。我也没别的什么念想,就想你安好。”
“你胡说八道什么?不过就是去跟戎狄人交个手,怎么就此去不回头了?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静姝觉得眼中有些发热,不禁侧过脸道。
屺瞻笑笑:“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少一些实战的经验,今儿个这一仗是凶是吉,谁也料不到。我承认,我来荥阳这一趟,是有私心的。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胸怀大志的男子。我想要是此番我能有作为,你会不会对我刮目相看?”
静姝嗫嚅道:“你…….”
这个张屺瞻,怎么如今瞧来真当是孩子气了。所谓国公爷沉淀内敛,喜怒不辨不过是表现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倒是一下叫静姝有些不知所措。
“赵静姝,我心悦于你。即便你不爱听这话,我也还是要说予你听。你总是避让我的心意,一再将我推开,可这也不能磨灭我对你的心意。”屺瞻突然一把抱住静姝,声音也跟着哽咽了起来。
静姝迟疑了一会,这次却没有推开屺瞻,只是轻轻拍了拍屺瞻后背:“长公主还在京师等你回去呢,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那你呢?”屺瞻深吸了口气,骤然问道。
“你小子不要得寸进尺……”静姝狠踹了屺瞻一脚,手里捏着玉佩,一跨上马鞍便要回营地去。
跑了没多久,她突然拉住缰绳,转身对屺瞻喊道:“张屺瞻,我等你回来!”
屺瞻站在高坡上望着静姝背影,先是一愣,而后像是脚底被火烫了一样,一下子跟着喜不自禁地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