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枪抵住了脑袋,魏胡子这才想起来钦差大臣旁边还有赵神枪这个活阎王!
他慌忙跪倒在地上苦苦求饶。
刚才跃跃欲试的两个仆人见状,赶紧低垂下脑袋,臊眉耷眼地缩了回去。
赵神枪骂道:“姓魏的,老子最烦你这种临危投敌的怂包蛋!这阵子我一直怀疑你鬼鬼祟祟地没干好事,如果不是钦差大臣护着你,我早就剥你的皮剜你的心,看看你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你这个王八蛋不感恩戴德倒也罢了,万万想不到如此危难的时候竟然背叛你的救命恩人,你活着真是多余!”
赵神枪真急眼了,脑袋热得象烧开的锅炉一样,香山担心他的手指头稍微一哆嗦,魏胡子这条小命便交代了。
“老赵,住手!”
赵神枪恨恨地抬起手来,恶狠狠地往往魏胡子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骂道:“今天先留着你的小命,早晚有一天咱们老账新账一起算!”
吓尿了的魏胡子赶紧不停地给香山和赵神枪磕头谢恩。
烧着的大门冒出的黑烟渐渐变成白色。透过白白的烟雾,香山能够看见跳跃着的火光,他心里清楚,最多再有一炷香的工夫,越华书院的大门便会烧完,一旦烧完,外面的百姓便会冲进来。
香山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攥紧的拳头里冒出了汗。
赵神枪则把枪口对准了大门,干掉冲进来的第一个人够本,崩了第二个还能赚一个,赵神枪将他所有的子弹都带来了,他这次要大开杀戒,一条命换十几条命,这实在是笔很划算的买卖。
这时候,香山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官兵来了!”
喧嚣的声音一下子便停了下来,静悄悄地没有动静。
香山悬着的心落了地,吓破了胆的魏胡子更是喜极而泣,面朝南跪倒谢过如来,谢过观音,谢过玉皇大帝,最后谢过他那个当神婆的老婆。
香山顺着靠在高墙上的梯子,一步步攀上墙头,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了看。
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围墙下面发生的事情香山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关天培率领着数百名水师官兵赶到了越华书院外面,见到官兵,刚才还气冲牛斗的百姓迅速变成了泄了气的皮球,一个个惊恐站定,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骑在马上的关天培威严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怒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围攻钦差大臣,你们想要造反吗?”
关天培见没有人吭声,冲着人群喝道:“赶快滚蛋!不然统统下大狱!”
正当他以为百姓们很快便会作鸟兽散的时候,突然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关天培的面前,冷笑了一声说:“姓关的,有种你就将我下大狱吧!”
冷不丁站出来一个不怕事的,散了的民心突然又凝聚起来,准备离开的人又转头回来了。
关天培面子有些挂不住,他瞅了瞅这个其貌不扬地小老头,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哼,我叫黄奕通!”
“我倒是想要听听你为什么要围攻越华书院?”
“这个林钦差该死!”
“就因为他答应了洋人的入城条件?”
“不错,洋人都该死,他私自勾结洋人,还让洋人入城,所以他必须得死。”
“你有何证据证明他勾结洋人?”
黄奕通将那写着林钦差罪状的纸片递给了关天培。
关天培扫了两眼,然后将纸片揣到了兜里,继续对黄奕通说:“老头,林大人让洋人进城自有他的考虑,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如此痛恨洋人入城?”
老头听到这里,转过头去,背对着关天培,面朝众百姓,突然顿足捶胸嚎啕大哭起来。
“诸位乡亲父老,那些洋鬼子没有人性,绝对不能让那些洋鬼子进城呀!”
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了自己的一番过往。
“老朽乃是新安县南蛇塘村人,我们那地方原本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可是自从英国佬在我们那里停了兵船以后,我们便倒了大霉,从此灾荒不断瘟疫横生。”
有人应和道:“一旦洋鬼子入了咱们广州城,广州城也一定会发生瘟疫饥荒麻风病,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进来。”
黄奕通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那些洋人不仅是灾星,他们更没有人性。那年十月,英国佬跑到我们那里取淡水,取淡水倒也罢了,他们竟然还偷挖我们的红薯。红薯是我们的口粮,乡亲们指望着那些红薯度日,让他们给偷去了,我们吃什么?我们与他们发生了争执,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因为这点小事,那些该死的英国佬竟然炮轰我们南蛇塘村,毁坏房屋无数,抢走了数不清的金银首饰。”
“大叔,你说的这是真的?那些洋人真打死咱们的人?”
“当然是真的,我大哥黄奕明七十多岁的老汉,即将入土的人被那些洋鬼子给活活打死了。我的女婿池大河也被他们打死了,可怜我那刚出嫁不到两年的闺女,就这样变成寡妇了!”
“大叔,官府抓住那些凶手了吗?”
“衙门故意推诿,该抓的时候不抓,等我苦苦哀求他们主持公道的时候,那些英国佬早就坐着兵船逃走了。”
“娘的,没有王法了!”
“我到处告状,可是没有人给我做主!我最后跑到京城都察院去鸣冤上访,结果让里面的官差三两句话便打发出来了,我在门口跪了三天,他们竟然说我无理取闹,说地方的事情应该找地方官。我给他们理论了几句,最后被关进了小黑屋,不给吃不给喝,那些看守随时都能进来打骂一番。我在里面被关了几个月,最后咱们的衙门得了京城的信,派官差将我押了回来。”
“他们这些人真是没人性。”
“我一直盼望着苍天有眼,包青天重生,可是直到今天也没有人给我伸冤。如今他们不仅不给我伸冤,竟然还要请那些杀害我亲人的蛮夷进城,我的冤案这辈子都没有昭雪之日啦!”
这个老头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直到最后怒不可遏,他突然跪倒在地上,然后“嗖”的一声从腰里拔出来一把锋利的短刀。
他将短刀拿在右手,左手的食指支撑到地上,然后冲着越华书院怒骂道:“林则徐,你这个狗官,你只要敢让那些蛮人入城,我今天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的手指头切了。”
躲在墙头上的香山看到这里,脊梁骨生风,胆颤心凉,这种断指的行为他从前在网络上见韩国人干过,没想到这次竟然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跟前。
骑在马上的关天培一看也慌了,慌忙命令身边的亲兵说:“赶快夺下他的刀来。”
两个亲兵不敢怠慢,慌忙丢下手中的刀和长矛,去抢老头握在手里的短刀。
但是他们还是迟晚了半步,当他们靠近老头身边,那根指头已经从手掌的连接处齐刷刷地断了下来,鲜血顺着断口汩汩地涌流出来。
老头疼痛难忍,他如同半截雕塑一样瘫坐在地上,脸色蜡黄,汗水顺着额头鬓角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