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香山早早地起了床。他沐浴更衣完毕,又专门让赵神枪找来一把剃刀将自己秃脑门上长出来的毛茬还有脸上的络腮胡子刮干净,最后又将阿九给他的那条假辫子精心梳理了一番。
为了保证这场别看生面的辩论的公平公正,香山没有穿官服。他摘掉了带着双眼花翎的顶戴,脱掉威严的官服,换上瓜皮小帽,穿上长袍外面罩上马褂,一切收拾利索以后,自己心满意足地站在镜子跟前照了照,然后他招呼着后厨的仆人送来早膳。
香山吃饱喝足,眼瞅着快到了辰时。他信心百倍地正正衣冠,然后在赵神枪的护送下,踱着方步信心百倍地往越华书院外面走。他们刚走到前院,就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越华书院外面已经是人声鼎沸。
两个人出来越华书院的门,香山的腿刚下了越华书院的台阶,围观的百姓便开始起哄,他们发出难听的嘘声。混在人群中的黄奕通腰里揣着把钢刀,拥挤着往香山跟前凑合,但是几次都被身前的清兵给推了回去。
黄奕通还想瞪着眼睛往前走,直到一个绿营兵将钢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扯着嗓子嚷嚷着再往前挤便将他下大狱,他这才恨恨地躲在人群里,等待着机会动手。
站在门口的两队水师绿营兵慌忙将围观的百姓隔开,给香山腾出来一道甬道。
已经等候在外面的关天培在前面引路,赵神枪紧握着手中的洋枪,亦步亦趋地跟在香山后面,两眼不时地警觉地往周围张望着。
两个人护送着香山直接走向不远处刚刚搭建好的高台上。
平地三尺架起的一座高台,四丈长,三丈宽,高台上摆着三张桌子,三张桌子的布局竟然与后世的辩论赛有几分相像。
中间的桌子是留给裁判的,裁判自然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归乡王翰林。东西两侧各摆一张桌子,东面的桌子上摆放着铭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西面的桌子上铭牌上写着铁嘴胡的名字。
老翰林和铁嘴胡还没到,香山淡定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往周围看了看。高台周围已经挤满了人,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整个广州城差不多万人空巷都来围观这场千年未有的盛况。
伴随着东南方向传来一阵锣鼓之声,人群的外围响起掌声和欢呼声。
随着锣鼓声越来越近,香山看见人群迅速往两边退,空出来一个宽敞的甬道。
四个壮汉高抬着滑竿顺着甬道朝着高台上慢慢地走了过来,前面有锣鼓开道,后面跟随着一群德高望重的耆宿,滑竿上端坐着名震两粤的讼师铁嘴胡,场面之浩大,颇有金庸小说里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驾到的劲头。
四个壮汉将滑竿高举过头顶,滑竿下面是群众疯狂舞动的双手,滑竿上的铁嘴胡如同是在欢快的手掌上向前游动一样,滑竿所过的地方人群爆发出地动山摇的欢呼声。
香山心里不由地捏了一把汗,他倒不是被铁嘴胡的阵势给押到,他担心的是欢呼声会将这座高台掀倒。
看着眼前这种声势浩大的场面,赵神枪脑门子上的汗下来了。
赵神枪低声说:“傻蛋,这阵势不对,看来今天咱们遇到大麻烦了。”
香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故作镇定地说:“老赵,不用担心,这是辩论会,讲的是道理,不是他娘的谁的阵势大谁就能赢!”
很快滑竿到了高台下面,几个耆宿毕恭毕敬地簇拥着铁嘴胡上了高台,众人跟香山见过礼,香山站起身来还礼。
长得古灵精怪的铁嘴胡满脸谦恭地走的香山跟前说:“林大人,您老想要小人输还是赢?”
“此话何意?“
“照理说我不能赢大人,但是我如果输了又有负乡亲厚爱,所以实在是难以选择。“
“铁嘴胡,你他娘的少来这套,咱们今儿讲的是道理,斗的是嘴皮子,你不必当我是钦差大臣,使出你的本事,有种你让本钦差输得心服口。”
铁嘴胡竖起大拇指说:“大人果然宽宏大量,唉,照理说我铁嘴胡不应该淌这浑水,但是无奈广州父老乡亲昨夜几乎踏破了小人家的门口,我盛情难却,说以只好斗胆在大人面前献丑了。“
说话之间,那位德高望重的王翰林总算到了。
几个耆宿和铁嘴胡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象尊重神仙一样从高台上迎了下去。老翰林坐着绿呢轿子来的,几个人搀扶着他下了轿,王老翰林在铁嘴胡等人的簇拥下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高台上。
这位王老翰林穿着黄马褂,手上戴着玉扳指,据说这些都是当年乾隆爷赏赐给的好物件。
王老翰林捋捋山羊胡子,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香山跟前开口说话,他的牙齿都掉光了,嘴兜不住风,香山必须陪着一千倍的小心,不然会听错了。
“见过钦差大人!“
“王老翰林客气。“
香山冲着拱了拱手。
“唉,我已经是将死之人,本来不想管闲事,可是听他们几位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我这个老不死才腆着张老脸出来主持公道,也想听听钦差大臣的高论。”
“高论谈不上,请老翰林主持公道便是。”
“我劝钦差大人还是算了吧,民意可拂逆不得。“
“谢谢王老翰林的好意,大清国不能固步自封,必须与洋人和谐相处,所以让洋人进城,咱们可以趁机师夷长技以制夷。”
王老翰林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又让香山反复说了两遍,他摇晃着脑袋问:“师夷长技?我活了八十多,实在不知道那些无父无君的蛮夷有啥值得咱们学习的。“
“等会王老翰林就明白我这么做的缘由了。“
王老翰林叹口气说:“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开始吧。”
随着王翰林落了座,香山和铁嘴胡落了坐,耆宿们纷纷退到铁嘴胡后面摩拳擦掌给他助威。
王老翰林瞪着浑浊不清的眼睛先问香山说:“林大人,自古以来便华夷有别,我们倒想听听看你为什么突然要让那些蛮夷入广州城?”
香山站起身来,气起丹田,准备开始一番精彩绝伦的演讲,这篇精心构思的演讲稿他已经在心中反复练习了几十遍。
“诸位,一百多年以后将会出现一种叫全球化的盛况,那时候广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将挖空心思地将外国人请到城里来,而且还将他们待为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