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奕通死了!闹事的百姓纷纷作鸟兽散,逃离了越华书院。
人若是不顺,喝口凉水塞牙,放屁砸脚后跟,如今赵神枪在越华书院旁边杀了人,本来就雪上加霜的香山麻烦更大了。
第二天,他正躲在屋中愁眉不展的时候,外面有人进来送信说两广总督邓廷桢、广东巡抚怡良,水师提督关天培邀请他去总督府议事。
“奶奶的,早不来晚不来,这位邓总督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了。”
香山到了总督府,关天培正在门口打转,他看见香山以后,慌忙凑过来,摊开两手说:“林大人,你这下麻烦可大了,你怎么能让赵管家在越华书院门口杀人呢?”
香山白了他一眼,然后冷笑说:“关提督,你少他娘的跟老子来这套,刁民围攻越华书院,你的人不保护我,躲在一旁看笑话,老赵再不保护我,难道老子让那群暴民打死就让你们称心如意了?”
关天培听到这里,脸顿时变得如同新染的红布一样,他嘴角蠕动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说:“钦差大人见谅,我关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举世皆浊大人独清,众人皆醉大人独醒,我对大人唯有高山仰止,可是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对抗不了一个时代,还请大人三思。”
“姓关的,你少给老子灌迷魂汤戴高帽,这次连姓邓的都出面了,他们今天到底想干什么?”
“老赵打死黄奕通的事情震惊了整个广州城,昨夜城中名流耆宿给邓总督写了联名信,让他出来主持公道,不然他们便要进京告御状了。”
“他们在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要求严惩凶手董管家,还要让邓总督给皇上递折子弹劾你。”
“邓总督怎么说?”
“邓总督也非常生气,看在你是钦差大臣的面子上,他或许会给你留点面子,但是杀人的赵神枪这次活不了了。”
“他们想杀了老赵?”
“不错!”
香山冷笑了一声说:“想杀老赵?除非先砍了老子的脑袋。他娘的,即便老赵有罪,也是因为保护朝廷命官,事出有因,好歹也不能罪该入死吧。”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了,还是进去见了邓大人再说吧。”
香山点了点头,由关天培陪着进了公堂。
公堂里气氛凝重,鸦雀无声,香山进门后看见怡良等人一言不发,如同木雕泥塑的神像一样坐在椅上。公堂正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不用说这便是邓廷桢了。
没等他说话,邓廷桢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香山跟前,拱拱手说:“两广总督邓廷桢见过钦差大人。”
香山往左右看了看,看见怡良和豫坤臊眉耷眼地坐在旁边,眉眼当中带着些许的笑意,不用说这两个家伙是来看热闹的。
邓廷桢先恭维了香山一番,言辞之间倒也算是情真意切,但是恭维一番以后,他话锋突然变了。
邓廷桢顿了顿说:“有件事恐怕得麻烦林大人了。”
“什么事情?”
“你的管家老赵在越华书院前打死黄奕通的事情可是满城皆知了,所以你必须将他交给我们处置。”
“你将如何处置?”
“自然是按照大清律例来处置。”
“按照大清律例,我的管家理应问斩。”
“我先下令将他关进大牢,到底如何处置,最后还要交到刑部裁决。”
“哼哼,想得倒美!本钦差这就给皇上上折子,告诉他老人家你们这些乌龟壳王八蛋任由那些暴民包围越华书院妄图杀害本钦差,到时候你们谁他娘的也逃脱不了干系。”
“林大人,我邓某敬重您的为人,但是你为了一个下人值得吗?如果真要是撕破脸,到时候对您也没有什么好处。”
赵神枪为了救他的性命打死黄奕通,虽说香山也很恼怒,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如果再因此让赵神枪丢了性命,香山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香山想到这里,犟着脖子说道:“黄奕通试图行刺本钦差大臣,赵神枪为了保护我失手打死了他,功过相抵了。”
坐在一旁的怡良忍不住嚷嚷道:“林钦差,你纵容手下行凶,广州城的耆宿是绝对不答应的。”
“哼,不答应又能如何?谁要是敢动老赵一个手指头,我就跟他拼命。”
邓廷桢皱着眉头说:“林大人,你不能让我们为难。”
香山决定摆摆钦差大人的威风,他扯着嗓子喊道:“我以钦差大臣的名义赦免老赵的死罪可否?”
“林大人,王子犯法况且与庶民同罪,你先别惦记着老赵了,你先想想你的退路吧,这事传到京城,皇上一定会追究你失察的责任。”
怡良不服气地说:“此事满城皆知,我们可不敢隐瞒,必须将此事上奏给朝廷。”
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香山这下彻底没有了主意。
邓廷桢偷眼瞅了香山两眼,低头喝了口茶,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林大人,老赵护主心切,杀人也是迫不得已,我邓某也能够体谅。我已经派人打听清楚,黄奕通只剩下个女儿,她这个人胆小怕事,只要让十三行的掌柜们给她多凑点银子,我相信她便不敢再追究此事。”
怡良插话说:“他女儿不追究了,那民怨如何平息?”
邓廷桢继续说道:“只要林大人离开广州,用不了三五天,人们自然就淡忘此事了。”
“对,对,林大人,你干脆给皇上递折子请求调回京城得了。”
香山已经看出来了,这里摆的是鸿门宴,如果他不答应,老赵必定会关进大狱,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出来都很难说。
他实在无计可施,除了暂时假意答应,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香山想到这里,只得说:“邓总督说的不错,我马上给皇上上折子,申请离开广州回京城。”
邓廷桢听到这里,点点头说:“咱们都各退半步,那么事情便好办了。”
香山知道自己彻底栽了!
“我林某见识了广州的厉害,也懒得再管这些破事了!唉,无官一身轻,从现在起你们和英国佬猪头打出狗脑子,也和我这个局外人无关了!”
“林大人言重了,归根到底我们都是为了大清的江山,为了大清的百姓。”
香山站起身来说:“既然如此,我林某告辞了!”
邓廷桢赶紧挽留说:“林大人留步,我已经吩咐后厨准备酒菜,请大人留下来吃顿便饭,既算给大人接风,又当给大人送行!”
邓廷桢摆了摆手,吩咐仆人们端上酒菜,邓廷桢倒是极简朴,不像怡良和豫坤那样穷奢极欲,就是寻常的水酒,菜也不过寻常菜,几个人寡淡地喝了几杯。
壮志未酬的香山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想到这里不由地悲由心生,在一群伪君子的劝酒声中很快便喝得酩酊大醉,最后邓廷桢不得不派轿子将他抬回越华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