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风耳孙六爷是群芳楼的常客,三十多岁的光棍,长着干瘦的核桃脸,斗鸡眼,满口的黄牙本来样子长得就难看,再加上一对忽闪忽闪的招风耳朵,整个广州城实在再难找出一个比他更难看的人来,但是他在群芳楼却极受欢迎。
别看孙六爷模样丑陋,衣着也很不讲究,但是出手却极为阔绰,这一点莫说抠抠搜搜的白胡子老乔等人比不了,有时候连十三行的掌柜也自愧不如。
孙六爷嗜酒如命,两杯黄汤入了喉下了肚便眯缝着斗鸡眼给相中的姑娘们赎身,但是赎回去的姑娘没两个月又到挎着包袱回来了。阿九觉着这事挺蹊跷,找来姑娘打听原因,问是不是孙六爷将他们输回去以后总是欺负她们,姑娘们连连摇头说孙六爷对她们好得很。
阿九更纳闷了:“好得很还重新回来往火坑里跳?”
接下来姑娘们都异口同声地说:“他家里忒穷,吃了上顿没下顿,上顿海参鱼翅,下顿便揭不开锅,这样的日子谁受得了?”
阿九后来才知道孙六爷手里有一艘快蟹船,平素靠着这艘快蟹船走私洋货贩运鸦片为生,出趟海便能捞不少银子,但是这生意如同火中取栗,刀尖上嗜血,稍有疏忽便得人头落地,因此之故孙六爷总是将每一天当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过了今天不想明早,所以银子挣得不少,但都是过手的银子,左手进来很快便如水一样右手流走了。
没有生意的日子,群芳楼的门一开,无所事事的孙六爷便开始来喝茶报到,让群芳楼上上下下感到奇怪的是招风耳孙六爷连续两天没来!很快白胡子老乔又给他们一个更惊人的消息:招风耳孙六爷前两天在虎门海滩被清兵乱枪打死了!
原本停靠在伶仃岛的鸦片统统运到了虎门海滩,孙六爷的快蟹船便没有了生意做,他穷得吃不上饭便跑到虎门海滩偷鸦片。
孙六爷跑到虎门海滩以后换了身夜行衣,趁着夜黑风高翻越过绿营兵设立的简陋的路障,看见堆积如山的鸦片以后,他按捺不住兴奋之情,蹑手蹑脚地凑到跟前掀开掩盖在上面厚厚的篷布。
他从腰里摸出来一把锋利的小刀,想把箱子撬开。
但是印度红头们装鸦片的箱子做工贼好,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把拆开。
孙六爷脑袋上的汗水流了下来,他以为周围没人,索性又从随身的百宝囊里掏出榔头撬杠,咣咣地敲了两下。
孙六爷全部身心都放到箱子里的鸦片上,他压根就没注意到周围忽然火把灯笼被点燃,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快点抓住这个偷鸦片的贼!”
一声清脆的枪声,孙六爷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给老子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埋伏在周围的绿营兵把他给围堵在中间,孙六爷吓得半死,抬腿接着往前跑,结果绿营兵纷纷开了枪,孙六爷中弹而亡,身体被打得如同塞子一样。
阿九听到这里,从袖子里摸出来手绢擦了擦眼泪说:“唉,孙六爷真是不知道死活。”
听到这个消息的姑娘们也跟着嘤嘤地哭了几声。
阿九转头吩咐龅牙忠说:“都说婊子无情,但是咱群芳楼可不干那事!怎么说孙六爷也是咱们的贵人!阿忠,带着银子去将孙六爷的尸体赎回来,唉,交情一场,总得让这个可怜的人入土为安。”
白胡子老乔说:“唉,那些鸦片听在虎门海滩太诱人,被打死的人里面孙六爷不是第一个,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阿九骂道:“奶奶的,既然如此衙门为什么还不赶快销毁?省得那么多人惦记着。”
白胡子老乔说:“听说林则徐已经吩咐广州知府在虎门海滩挖掘水池了!”
白胡子老乔说得没错,让香山提心吊胆,想尽一切办法试图避免的虎门销烟还是发生了。
香山还没死心!
他放心茶壶便往外走,他原本再想去越华书院力劝林则徐暂缓销毁鸦片,但是阿九拿了把剪刀横在了越华书院的门口。
“傻蛋,你他娘的今日敢跨出这个大门半步,老娘这就是死给你看。”
香山起初以为她不过是虚张声势地吓唬自己,嬉皮笑脸地继续往门外走。
没想到他的脚刚跨过门槛,便听见龅牙忠大喊一声:“九姑娘自杀了!”
香山慌忙扭头一看,吓了一哆嗦。果不其然,阿九的脖子上冒出血来了。他赶紧转身回来,整个越华书院一下子乱了营了。
阿九倒在地上,面如白纸,脖子上留着一道血痕,幸亏龅牙忠出手及时,也得亏整个丫头没划到大动脉,不然香消玉损,这个花一般的姑娘就这么呜呼哀哉,彻底交代了。
阿九这么往死里一闹腾,香山彻底死心了。
虎门销烟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三天前林则徐便接到了道光从京城传来圣旨:火速将害人的鸦片销毁,如果洋人敢借机生事,中断贸易,尽数驱除。
林则徐不敢怠慢,赶紧吩咐人把怡良找来。
“怡大人,虎门海滩前的那些鸦片得抓紧销毁了,这些东西跟他奶奶的炸弹一样,多放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你赶快组织工匠按照图纸上画的做好准备,三天后就开始销毁鸦片。”
怡良得了吩咐以后,不敢怠慢,赶紧接过图纸,慌忙带着人准备销毁鸦片前的诸多事务。
他先吩咐工房经承研究伯驾的图纸,然后亲自率领着官差亲自到了东莞,到了东莞以后,吩咐当地衙门赶快去街上雇佣了几百名壮丁、木匠、石匠。
第二天清早,人都聚集起了以后,他亲自率领着这些人带着各自的工具到达虎门海滩前,他们在海滩旁扎下营帐,夜以继日地干,无论如何要在三天时间里把所有事情做完。
木匠忙活着把新伐来的整根的木料锯成三寸后的木板,石匠则挥舞着凿子把青条石琢磨平整。
剩余的壮丁们扛着镐头铁锹等物,在经承的指挥下到了海滩前,他们先亲自着丈量好距离,然后定好桩,拉好线,一字排开,在海滩画出来三个水池的图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