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这个横冲直撞,不按章法出牌的伪钦差大臣别揭穿以后,如坐针毡般的伍秉鉴彻底放松了下来。
颠地坐不住了,他三天两头往珠江南岸的伍家豪宅里去。
“伍先生,今年印度各地的罂粟长势良好,鸦片必定又是大丰收,等新的鸦片入了市,到那时候咱们手里便的鸦片会亏空得更多。唉,实在不行,我将鸦片运到欧洲便宜卖掉算了。”
伍秉鉴诡异地笑笑说:“颠地,你放心!如果不是假的钦差大臣捣乱,咱们的计划早就实现了。”
“唉,伍先生,这事实在不能再拖了。”
“稍安勿躁,他们很快便中圈套了。林则徐已经往京城上了折子,如果不出我的意料的话,道光应该很快降旨销毁这些鸦片。”
颠地兴奋起来:“哼哼,真要是销毁了鸦片,英国便没有不出兵的理由了。”
伍秉鉴最后忧心忡忡地说:“我现在不担心广州,只要咱们稍微一挑拨,怡良等人便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我反倒更加担心你们英国国内。”
“我们国内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伍秉鉴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听说你们外相巴麦尊的对手格兰斯顿一直反对英国出兵中国。”
颠地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伍秉鉴这么说一下子提醒了他,主张对华用兵的外相巴麦尊原本是托利党,但是前两年突然改入了辉格党,从那以后,托利党便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两党在英国国内势均力敌,如果托利党极力反对,巴麦尊对大清出兵的可能就变得不可捉摸。
伍秉鉴继续说:“我听说自从巴麦尊提出来对大清用兵的计划以后,托里党的后起之秀格兰斯顿等人便开始四处演讲反对,听说很多议员都愿意站在他这边。”
“伍掌柜,那我们该怎么办?”
伍秉鉴听到这里,眨巴眨巴眼睛说:“必须让扫除你们英国国内的障碍。”
“你想怎么办?”
“派一个人回去刺杀巴麦尊……”
颠地听到这里糊涂了,他皱着眉头问:“伍先生,要杀也得杀反对出兵的格兰斯顿呀,派人杀了巴麦尊岂不是适得其反?”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如果遇刺的是格兰斯顿,你们英国人自然会把帐算在巴麦尊头上,如此一来他的所有计划都会激起民众的反对,如果遇刺的是巴麦尊,人们自然会同情他,他出兵中国的计划或许会顺利通过。”
颠地竖起大拇指说:“伍先生,你真是天才的政治家。”
伍秉鉴冷冷地笑笑,然后接着说:“你写信给铁皮老鼠,等事情发生后,让他四处宣扬说刺客受了大清官员的重金收买,那样就不用担心格兰斯顿捣乱了。”
颠地皱着眉头说:“如果巴麦尊先生真被刺死怎么办?”
伍秉鉴淡然笑笑说:“假戏真唱,那更求之不得了。你们只不过失去一个不名一钱的政客,重新找一个新的代理人不就得了?但是你们却可以通过战争获得重要权益,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颠地点了点头。
“这事你不要告诉马地臣,更不要让那个义律知道,不然咱们就麻烦了。”
“我还有个问题,谁甘愿冒这样的风险呢?”
“我看拉金斯船长是个不错的人选,人容易冲动,没有脑子,这种有所谓英雄情结的人往往脑子不大灵光,可以为我所用。”
“拉金斯会答应你?”
“你放心便是了,我请他办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会答应的。”
“为什么?”
“几年前他的船沉了,幸亏我的货船救了他们船上的人,他欠我一个人情。去年他的船又被澳门的海盗劫持,他被那群魔鬼掉在桅杆上,差点没被折磨死,他告诉海盗说是我的朋友,海盗便派人来找我,我替他掏了两万西班牙鹰洋的赎金。”
“如果真是如此,那实在是太好了。”
“你回去等候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颠地点点头,站起来离开了。
第二天,伍秉鉴正在屋里枯坐着,管家老白进了禀报说:“掌柜的,红头鬼拉金斯求见。”
伍秉鉴马上站起身来说:“说曹操,曹操到,马上请他进来。”
过了一会,管家老白便带着长得如同加勒比海盗一样的拉金斯走了进来。
拉金斯进了屋,分宾主落了座,仆人端上来茶点,伍秉鉴问:“拉金斯今天怎么如此空闲?”
“伍先生,我是来你辞行的,我要回国了,回国以后到苏格拉买片农场牧马养羊,不再回来了。”
“拉金斯先生,您现在正值壮年,还不到退休的年龄,怎么突然想着回归归隐山林了?”
“我实在是厌倦了海上漂流,我们这群外国人在商馆里被大清绿营军围困了这么多天,他们没有冲进去,如果冲进去,恐怕我就葬身异国他乡了。我不想再冒险了,这几年也挣的钱正好能回国买块地。”
伍秉鉴顿了顿说:“拉金斯先生,听说你们英国马上就要向我们宣战了。唉,一旦战火点燃,很多百姓就要遭殃倒霉,前面的珠江会飘浮起无数尸体,整江的水都会被染红,数不清的渔船被烧……”
伍秉鉴说着说着,声音哽咽,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拉金斯劝他说:“伍先生,义律先生到了广州之后,颠地和马地臣就嚷嚷着让他向国内求救希望派大英海军开到这里来。我看义律先生还是不错的,他并没有立刻请求救援。”
伍秉鉴摇了摇头。
“拉金斯先生,如果我们不做些努力,战争肯定会爆发。”
拉金斯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伍先生,你们中国的皇帝还有海关的贪官确实需要警告警告了。”
伍秉鉴说:“拉金斯先生,打起仗来,倒霉的是百姓,你愿意看见这种惨状?”
拉金斯摇了摇头。
“拉金斯,我想请你与我们一起努努力,中止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伍掌柜,我也不喜欢战争,政府的扩张政策我也是反对的,那个讨厌的巴麦尊也讨厌得要命,但是我是穷人,不是腰缠万贯的商人,在我们大英帝国人微言轻,也没有亲戚在议院,真要是打仗的话也没有办法。”
“巴麦尊力主派兵武力解决,如果你回国后能想办法制止他就最好了。”
“好吧,我回国以后试试,巴麦尊往中国派兵需要花钱,如果议会不同意,这仗也打不起来。如果议会投票能阻止更好,实在不行我就相仿你们中国的荆轲把他干掉。”
伍秉鉴听完以后很高兴,朝着拉金斯拱拱手说:“拉金斯先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送你一笔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你在英国买一块足够大的农场。”
拉金斯摆了摆手,嘴里接连叫了几个no,然后说道:“伍掌柜,我不是为了银子才这么做,也不是为了报答你的恩德,我只是出于我的基督信仰,尽管你们的官府都讨厌得要命,但是这不应该成为开仗的理由。”
“拉金斯先生这种高风亮节,实在让人佩服。”
拉金斯跟伍秉鉴又说了会话,告辞离开回英国了。
他的船离开广州以后,昼夜前行,片刻不敢耽误,他担心晚到一天,巴麦尊便会派远征军出兵中国,那样便无药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