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几日,隋家宗族组织各房一起吃饭。足足摆了一百多桌。
白若兰跟在娘亲身后认亲戚,基本属于认完人转脸就忘记的状态。隋氏是小八房出身,小八房的叔叔婶婶们就能凑出两位数。白若兰生的漂亮,加上她是靖远侯府世子妃的嫡亲侄女,小姑娘们都会主动同她讲话,长辈们则是想尽方法夸她。
公共场合下,白若兰偶尔倒是碰到过小叔叔一次。可是她实在是太忙了,根本没功夫应付李念,索性就当成没看到。她家里还堆了一叠邀请帖子呢……
就这样熬到除夕,隋氏带着全家去回娘家吃饭!因为过年,大家穿的都特别喜庆,白若兰和隋氏都是大红色的袄裙,不过是上面绣花不同。隋氏是牡丹,典雅高贵,白若兰则是用金丝绣着小动物,尤其是脖领处的仿佛活了似的,栩栩如生盘绕在她高领领口处的凤凰,张扬美艳。
八姑娘隋兰芸比白若兰年龄还小,自然稀罕这种漂亮的东西,目光落在她身上就舍不得移开了,小宁氏见状,自嘲道:“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隋氏扬起唇角,说:“这次给家里的礼物里面有这种细线,到时候寻了绣娘来做花样便是。”
小宁氏一听,心花怒放,急忙道谢。她拽了拽女儿,发现大女儿隋兰朵盯着丈夫和大姑爷的凝望,不由得唇角弯起了弧度。她还真怕女儿没这个心思呢。
小宁氏轻轻拍了下女儿肩膀,隋兰朵吓了一跳,脸颊通红,轻声道:“娘。”
小宁氏嗯了一声,望着女儿姣好的容颜,水嫩的皮肤,又扫了一眼隋氏……虽然说隋氏保养再如何也是三十岁的妇人了,能和她的朵儿比吗?白崇礼看起来可比他们家那口子会疼人,如今又应该是憋了挺长时间,若想让他就犯似乎不是难事儿。
回想起当年大家都夸嫡姐有福气,姐夫家里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可是不得已最后娶了她,真行了夫妻之好后还不是也很疼她吗?关键是两个人要先有了那层关系!小宁氏是过来人,对此深信不疑,况且她是真见不得隋氏过的这般幸福,三十多岁的老女人罢了,装什么小女孩作态!
白若兰感觉到一抹不善的目光,回头望过去,正巧对上小宁氏的眼神。她皱起眉头,小宁氏急忙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没一会,远处走来了一个穿着淡蓝色长襦裙的姑娘,她体型消瘦,面色惨白。
隋氏急忙站起来去迎她,说:“兰枫……我还说一会去你房里看你,你怎么出来了!”她吩咐丫鬟过来帮忙,搀扶着妹妹坐下,道:“快让我看看,变了模样没有。”
隋兰枫比隋兰馨小两岁,两个人小时候玩在一起,感情甚好。
隋兰枫眉眼处已经滋生出皱纹,她伸出手摸着长姐的脸颊,泪眼模糊道:“姐姐!”
隋氏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嗯,姐姐回来了……姐姐保护你,姐姐现在过的很好,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隋兰枫吸了吸鼻尖,越过隋氏肩头,看到了明媚善目的红袄裙喜庆姑娘,惊艳道:“这可是你信上曾提及的兰姐儿?”
隋氏嗯了一声,招呼白若兰过来打招呼。
白若兰急忙恭敬的喊了一声:“姨母!”
隋兰枫点了点头,她激动的往怀里掏东西,却发现并无什么可以送给白若兰,便急忙将手腕处的镯子摘下来,想要递给外甥女。隋氏一把按住她的手,静静的摇了摇头。
隋兰枫咬住下唇,道:“兰姐儿真好看,比姐姐当年还漂亮……”
隋氏听人夸女儿,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扬起下巴示意妹妹往爹那头看,小声说:“她爹生的比咱爹好……”
“哈哈……”隋兰枫见她挤眉弄眼,不由得笑了一声。远处白崇礼已然站起身,笑眯眯的走过来,声音温柔的说:“兰馨,这位就是二妹妹吧。”
隋兰枫脸上一热,这般绝代风华的姐夫和姐姐让她都有些自惭形秽。
“二妹妹身子不好,以后便好好养着。我和你姐姐就住在隔院,若是家里不舒坦就过去陪你姐姐住阵子吧?”
隋兰枫见姐夫这般邀约,眼底不见一分嫌弃,便晓得姐姐日子过得舒坦。
“我也是这个意思,兰枫,去我那还能日日见面说话,散散心,嗯?”隋兰馨想给二妹妹彻底调理下身体,自然要先把人接走。
小宁氏想着若是隋兰枫住过去,以后她更好上门探望,急忙接话,说:“兰枫,你就答应你姐姐姐夫吧,他们难得不回来南域一次,也指不定呆多久呢,你就好好陪陪你姐姐呗。”
隋兰枫目光清冷的扫了小宁氏一眼,扭头看向长姐,轻声说:“好吧。”
小宁氏暗道二姑娘可是见有人撑腰了,竟是敢当着众人面不给她脸面,什么玩意。她婆家是自个姨娘的娘家,她不敢对大姑娘如何,可是拿捏二姑娘的手段多着呢!
隋氏自然感受到妹妹待继母的冷漠,她亦对小宁氏没好感,说:“对了,上次……您提及的我那外甥的事情呢?他可是被夏家送回来了?”
隋兰枫身子一僵,显然是对这件事情不甚清楚。
隋氏一怔,暗道莫不是被小宁氏诓了?她脸色一沉,看向小宁氏,说:“和离书和我那外甥呢?”
小宁氏讪讪一笑,道:“大过年的,提什么和离呢。夏家老太太总归是我外祖母是不?我若是这时候去同他说这些,岂不是不孝顺。”
隋氏冷笑,说:“什么时候姨娘的娘家倒是成了您外祖母了?”
小宁氏一愣,自知语失。所谓外祖亲戚,都是要跟着嫡母走的。不过她心情也不好,当家做主十几年都习惯了,好歹她如今就是正儿八百的夫人,凭什么隋兰馨这般不敬她!
隋老爷发现气氛沉默了起来,过来拉白崇礼,说:“崇礼来和我喝酒,不要理他们女人的事情。”
白崇礼见隋氏脸色不好,哪里肯轻易离开。他摇摇头,自嘲的说:“岳丈稍等片刻,我这媳妇刚出月子身体不好,我可不敢让她受一丁点委屈,是一丁点!”
这态度足够鲜明,白若兰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爹这单觉悟还是有的。
什么叫做女人之间的事情?一个大男人若是无法护自个女人安慰,算什么男人!她可不认为好男不和女斗,有些臭不要脸的女人就需要男人来打脸!
隋氏见丈夫如此维护自个,心情好了许多,温柔的发话道:“你去陪爹喝酒吧。”
白崇礼立刻点了头,嬉笑道:“遵命。”他这么一搅和,气氛倒是好了不少。
小宁氏也识趣道:“听说年初五城主大人要办送神宴,大姑娘如今的身份定是收到了帖子,不如带着几个妹妹一起去见识见识?”
隋氏立刻明白了下来,小宁氏这是管他要甜头呢。
小宁氏心里暗道,不给甜头就想让给她办事吗?
隋氏莞尔一笑,淡淡的说:“当下给我家送帖子的人很多,我还没整理邀约,回去看看再说吧。”
“这自然是。”小宁氏暗笑,此事就此揭过。
良辰到了,外面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声响,这是驻军放出来了的一道火炮。小辈们挤在院子里抬头看过去,只觉得新鲜。按理说并不是所有驻军都会在除夕放火炮,不过是欧阳穆在呢,再加上打了胜仗还活捉西凉国的二皇子,这才特批准放了一个,寻个好兆头。
没一会,远处天空中升起了一个个孔明灯,承载着许多人的新年愿望,飞上天空。隋氏本来给兰姐儿准备了几个,不过留在隔院呢,没舍得带到娘家来。
“小时候我和你几个姨母年年都会亲生做一个孔明灯,然后把心愿写在纸上放进去,等里面烛火烧了起来,一起送上天空。”隋氏眯着眼睛,分外感慨。
“娘的愿望可是寻个如意郎君?”白若兰调侃道。
隋氏脸上一红,戳了下她的眉心,道:“我看你是长进了,什么都敢说。”
白若兰咧嘴笑了,歪着头恨不得把脑袋钻进隋氏怀里。
隋氏在娘家没多吃,她吩咐人包了饺子在隔院,却是只唤了弟弟和二妹妹偷偷过去。她的小弟弟这次依旧没见到,隋氏心里有些慌,莫不是全家有事情瞒着她?
入夜后,大家准备回去。白若兰站在母亲身边,小声说:“娘亲你是不是特讨厌小宁氏?”
隋氏一怔,道:“谁会喜欢后娘亲?还是个妾扶正的……”
“哎,我瞅着这小宁氏在家里过的挺舒坦,外祖父是那种后宅一缕不过问的大大咧咧性子,倒是便宜了小宁氏!”白若兰咬牙道:“外祖父不能休了她吗?”
隋氏猛的想起什么,垂下眼眸深思起来。
白若兰言语直接,却说的有理。对于小宁氏来说,这日子过的确实太滋润了,可怜了几个母亲所出的子女们明明受继母苛待,却毫无办法。若是让小宁氏过的不舒坦……
白若兰眨了眨眼睛,隋氏低声嘀咕了一句,说:“小滑头!”
众人开开心心的回到隔院吃饺子,本是猪肉荤香馅的,白若兰吃出了个大虾仁。大家都说她来年必定好运连连!白若兰开心的拿出私房钱赏了身边人。
隋兰枫身子疲倦,隋氏差人将她送到东厢房休息。她等二妹走后,立刻把隋敬安从丈夫白崇礼身边拉回来,问道:“敬衡为何迟迟不来见我。”
隋敬安尴尬的低下头,说:“军中有事儿……老军医请假回家了。”
隋氏不愿意轻易放过这件事情,逼问道:“你就如实告诉我吧,兰姐儿都说了!”
隋敬安愣住,嘀咕的说:“兰姐儿全都告诉您了?”
隋氏眼睛一眯,发难道:“好呀!合着你们联合骗我?”
白若兰本是抱着半夜醒来的安哥儿喝面汤,突然听到母亲放大了的声音。她把孩子递给父亲,急忙走过来,说:“怎么了,娘亲?谁骗您了?”
隋氏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道:“还不老实告诉我!衡哥儿到底怎么回事儿?”
隋敬安低垂着脑袋,没吱声。白若兰插话安抚道:“娘亲,我小舅舅好像腿脚不好,他们怕让您见了忧心,当时您又怀着孩子,这才出月子多久,自然是想日后再说了。”
“腿脚不好?”隋氏皱起眉头,说:“可看过大夫?”
白若兰点了点头,戳了下隋敬安,道:“还是大舅舅和娘亲解释清楚才是!”
隋敬安脸色不好,良久,说:“姐姐,都是我没照顾好弟弟,我对不起衡哥儿……”
隋氏盯着他看了一会,心酸道:“你又比衡哥儿大多少?一天,还是一个时辰。你这么说岂不是臊着你姐姐我呢?真要说没有照顾好衡哥儿,辜负了娘亲嘱托的人是我啊!”
“大姐,您千万别如此说话。若不是为了我们,你也不可能远嫁边城。”他此言一出,白崇礼不乐意听了,边城到底哪里得罪他们姐弟了!不就是远点吗?隋敬安急忙接话道:“好在大姐夫是个好人,心疼姐姐……”
这还差不多!白崇礼假装没听到他们姐弟的话,继续看护着两个孩子。
“那你还不告诉我,衡哥儿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别让我揪着心!”隋氏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她本就觉得对不起弟弟妹妹,在娘亲走后她转脸就嫁了还那么远,虽然是为了让老侯爷护着弟弟们长大,可是总归没有尽长姐之责。
隋敬安深深叹了口气,如实道:“宇哥儿……就是二姐的儿子,夏宇。他七岁的时候犯了场病,因为救治不及时耽搁了下来,从此变得不好说话,一开口说话还结结巴巴。当时衡哥儿在街上遇到夏宇的父亲,那混蛋还在欢场鬼混,任由妻儿被她家恶毒老太太欺负不说,还望向抬个欢场女子回去当小妾。衡哥儿气不过就打了他和那女人,然后被开窑子的打手给揍了。我赶到时候已经出事儿,后来说是右脚有一个脉络麻痹没感觉了,所以走路右脚会觉得轻……”
隋氏无法置信的看着他,如此说来,这不成了瘸子……
隋敬安怕她受不住,急忙解释道:“不是很严重,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
啪的一声,隋氏用力的拍了下一下桌子,听到他们对话的白崇礼吩咐奶娘和嬷嬷看顾好两个孩子,送他们回去继续睡觉,自个走过来揽住妻子肩头,道:“兰馨……”
“那混蛋!!”隋氏泣不成声,白若兰急忙按住她的手,说:“娘亲不气,很多事情已然发生,我们无力去改变,但是总要继续过下去,还要让别人羡慕的过下去!”
白崇礼深以为然,看向隋敬安道:“可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儿?当年那些人可还在呢!”他总是要做点什么让妻子出气,心里好受一些。
隋敬安叹了口气,说:“窑子还在,那欢场女子最后也没入了夏家,现在是城主的一个小妾。”
“很好!”隋氏闭了下眼睛,说道。
“你无需去管,当年伤害衡哥儿的人,咱们一个都不让他们好过。”白崇礼轻声安慰道:“我瞅着那小宁氏自认为有着正室太太身份,表面虽然敬着咱们,实则还是认为我们管不着她的好日子。她既然如此想,咱们就让她过的更红火一些!”
隋氏咬住下唇,说:“我现在就想见到衡哥儿。”
白崇礼点头,安抚着她,说:“夫君都成全你。只要你不难过……瞧你哭的这眼睛都红了。”白崇礼怜惜的抱住妻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
隋敬安主动道:“我现在就回营中接衡哥儿?”
白崇礼摇摇头,说:“城门都关了。大过年的夜禁看守很严,你别再扰着谁。还是天明后去吧。明个中午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隋敬安感激的答应下来,道:“谢谢姐夫。”
白崇礼浅笑,说:“你无需和我客气,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下面没有亲近的弟弟妹妹们,你就当我是哥哥吧。”
隋敬安嗯了一声,喉咙处已经有哽咽的声音。隋氏心疼,已然什么都不想说了。白崇礼做主家宴到此为止,大家都回屋休息。
他见怀里的妻子默默流泪,胸口处涌上一股道不清楚的心酸,说:“兰馨,这没了娘的孩子可不就是不好度日。你爹又是那般大撒手的性格,小宁氏心机狡诈,让外人挑不出大错,谁又会真站在你几个亲生弟妹角度去想问题呢?”
他摸了摸她的头,道:“所以你更不能生气,要养好身体,你两个弟弟还未成家,你还要为他们做主呢!若是咱们倒了,小宁氏那才是真敢开始欺负人!”
“嗯嗯嗯,我才不气,我好好活着气死小宁氏!”隋氏目光清明,依偎在夫君怀里,仰起头看向白崇里突然啄了下他的下巴,道:“夫君,这一年多来,你也是辛苦了。”
白崇礼凝望着妻子受委屈小媳妇似的脸庞,心情荡漾起来,恨不得立刻拿起刀把她后娘亲宰了为妻子出气!他拦腰抱起隋氏,直奔卧房,根本顾不上洗漱就把两个人衣服都脱干净了。
隋氏生产完约莫两个多月,奶水正是充足的时候,白崇礼盯着她的纤细的柳腰,以及高耸的好像两块大馒头是的胸口处,浑身上下血脉膨胀……
夜已深,混合着男女情/欲的呢喃声蔓延在潮湿的空气里,消散……
白若兰回到屋内就开始整理帖子,她都没注意城主破五的送神宴啊。还好小宁氏嘴巴贱,否则她都要是疏忽了。
这一整理帖子不要紧,发现了小叔叔的信函。她心虚的打开一看,自动忽略上面几行的情话,目光落在最后一句。小叔叔的意思是,让她帮忙开下后门私下相会。他想她想的近,大过年就自个一人留在南域过年,好不可怜,于是除夕良辰过后就来寻她……
白若兰猛的想起来父亲因为过年严加管理宅子安全,特意从将军府要了三只猎狗留在后院……若是有人翻墙就会叫唤或者被咬。她急忙唤来绣春,说:“去后院门外等着李念!”
绣春会点拳脚功夫,又是李念送来的丫头,她让她办事儿不用解释什么。绣春起初没反应过来李念是谁,后来意识到是曾经的主子黎孜念,急忙去行事儿。
白若兰看了眼时辰,但愿小叔叔别惊动猎狗,万一被咬了可是真麻烦,再闹得人尽皆知?
还好她回来就开始整理信函,否则小叔叔那人又开始唠叨,烦死人了!
黎孜念在宅子外面冻了半个时辰,手里拎着的饭盒子都快凉了。
他若不是带着东西呢,早就翻墙而入,看一会见到白若兰后,他不好好教训她。故意晾着他不成?
嘎吱一声,后门打开。绣春给看门婆子端来了一壶酒水和小菜,让他们去旁边屋子里吃喝。她接了六皇子进来,恭敬道:“主子和我走旁边那路,这条路上有狗。”
黎孜念手脚冰凉,懒懒的说:“赶紧走,不管哪条路。你带路便是……”
绣春半弯着腰回话,态度极其恭敬。她回身锁好门,让黎孜念穿过拱门等她。她又回到方才后院婆子们喝酒的屋子,认真道:“我先回去了,婆婆们记得守好后院。”
奴才们点了头,其实也没太上心。后院有狗,再说年三十儿晚上小贼们也要回家过年吧?
绣春接上黎孜念,七绕八绕来到白若兰住的院子,说:“主子稍等片刻,奴婢去回话。”
黎孜念本是说他可以直接进屋,转念想白若兰身边的绣雯和绣香是隋氏送到身边的丫鬟。为了不让人嚼舌根,六殿下只好委屈自个躲在墙角继续挨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