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兰听说外祖父和夏家老爷一起登门,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她生怕母亲顾忌父女情分出面,匆匆赶到后宅想要稳住娘亲,却看到母亲好好的逗弄着平哥儿安哥儿,唇角微微扬起。若不是外祖父实在令人觉得寒心,娘亲也不会如此吧?
念了十余年的亲人,如何轻易割舍?
隋氏的记忆中的父亲是宠爱女儿的好爹爹。她出嫁后小宁氏才彻底当家,虽然预想过弟弟妹妹们定会被苛待,但是不曾身临其境,很难体会其中痛苦和失望。此次七姑娘落水,父亲完全站在小宁氏和隋岚朵的立场上,隐隐有几分逼迫白崇礼纳妾这件事情,让隋氏彻底放下这段父女亲情。
夏家是造成小弟弟隋敬衡腿瘸的侩子手,在白氏夫妇看来已然是不死不灭的关系,隋老爷居然带夏老爷登门,能否长点心啊!白崇礼对于岳丈的神经大条也很无语……又或者他们都觉得大家面上是亲眷,做事情必须留有余地?
可是过日子冷暖自知,给面子的前提也要有人伏低做小令人舒心啊!
白若兰想起小宁氏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就气得痒痒。明明是个庶女,明明是臭不要脸的妾氏,亏待嫡出长姐子嗣还觉得理所应当!
隋老爷和夏老爷坐在大堂等了半天,除了一个门房管事儿候着,再去其他人伺候。直到白崇礼姗姗来迟,才有小丫鬟们奉茶待客,若说不是白府有意为之,都无人相信。
隋老爷脸色一沉,冷笑道:“女婿你好大的谱……”
夏老爷一怔,急忙冲到前面,卑微的说:“不好意思,冒然登门打扰,实在是有要事儿相求。”他不像是隋老爷是白崇礼的岳丈,有事求人自然低眉顺眼。夏老爷心头有些不是滋味,看来昨个就不该去托小宁氏,若妹妹和妹夫都是这般女儿女婿,也难怪人家不吝情面。
白老爷摇摇头,客气道:“是晚辈托大,确实是在书房议事这才耽搁了一会。”
“哼!”隋老爷撇开头,看都懒得看女婿。
白崇礼也不生气,隋氏虽然对父亲寒心,可是为人子女者多是自个可以埋怨父母,却受不得别人说父母不是。他宠妻爱女,还没傻到翻脸不认岳丈。
隋老爷这番作态,最害怕的是夏老爷,求人办事儿摆什么谱啊!
白崇礼客客气气的赔礼,表现的分外恭敬虔诚,隋老爷觉得差不多了,这才不再冷脸。
夏老爷始终赔笑。双方你来我往几回合后开始谈论正事儿。夏老爷索性把夏佑近来一连串的事情告知白崇礼,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夏佑斗殴这件事情明眼人一看就晓得是别人下套,白崇礼仔细一查不难想到黎孜念身上。别人不晓得六殿下意欲娶他们家兰姐儿,所以很难联想,可是他却是非常清楚。
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夏佑就被人解决了,必然是六殿下干的!一想到那家伙定会拿此事儿去找女儿争宠,他心里就有些不舒坦。什么时候他媳妇和闺女爽不爽要靠别的男人了?
所以小宁氏又来寻晦气,他二话不说雷厉风行表态,生怕又被黎孜念抢了先。
夏老爷见他表情阴晴不定,拿不准白崇礼的态度。
良久,白崇礼敲了敲桌面,说:“其实呢,岳母倒是有登门,似乎就是夏家少爷的事情。当时我夫人身子不爽快,岳父没在身边我怕唐突了岳母不便出面……岳母也没多留,放下一箱子东西后就转身走了,临了把此事儿和我家管事儿说了一番。”
隋老爷听他所言,不由得脸上不好看。夏老爷更是气的吐血,他统共搬了三个箱子,其中一个给小宁氏,其他两个让她转交白府。她贪心多扣下一个箱子的礼也就罢了,夏家有钱不在乎!可是小宁氏倒是把事情和正主儿交代清楚啊?
告诉个下人!知道的是你小宁氏办事儿不靠谱,不知道的倒显得夏家过于自以为是托大!
隋老爷深知继续深究下去都是自家媳妇的不对,他索性不提,直言道:“暂且不说前面的事情,现在夏佑在牢里,你想下办法吧。”
白崇礼见他一副吩咐人的样子,无奈道:“岳丈大人,夏老爷,如今南域有欧阳穆将军坐镇。涉及军中贪污,将军一向抓的严苛,我若是此时仗着姻亲关系冲上去为难,未免不自量力。况且我们身为侯府亲眷,应该以身作则,若是亲人犯法更要以儆效尤。”
说到底就是不管了……
隋老爷不满道:“你去把岚馨叫来……”他不信女儿也是这个意思!
白崇礼蹙眉,面色一冷,夏家老头子在呢,他凭什么让妻子面客?这个岳丈着实有些拿大,再想拿小宁氏做派,白崇礼瞥了下唇角,直言道:“岳丈大人,前几日岳母为着隋家七姑娘落水的事情为难我内人,让她气得不轻。岚馨本就刚出月子,身体虚弱,现如今根本下不了床!”
夏老爷听到此处已经大致明了这隋家和白家的关系。隋家七姑娘在城主府落水的事情早有耳闻,原来因着这件事情隋老爷和小宁氏早就把女儿得罪死了。偏偏他犯傻,竟是拖了小宁氏来说和,也难怪夏佑处境更为艰难。
他目光一沉,急忙打岔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妹夫,咱们走吧?”他牵强笑着,想要将隋老爷带走。
隋老爷气性上来,却是不愿意轻易离去,淡淡的说:“那我便去后院看看女儿!十几年不见,越发长进了!”
白崇礼听这话就来了气,道:“徐管事,送客!”他恭敬的弯了腰,说:“书房尚有幕僚在等我议事,小婿就不奉陪了!”他不等隋老爷反应,转身大步离去。
隋老爷愤怒异常,可惜正主儿走了,他多言无用,气哄哄和夏老爷出去,亏欠道:“大表哥,这件事情是我管教女儿无方,我见了她再……”
“不用了。”夏老爷急忙摆手,道:“妹夫千万别因为这点事情和女婿置气。无碍的……”他可不想隋老爷真得罪了女婿最后还是因为夏家,何必呢。他猛的想起白夫人嫡亲的二妹妹,他的大儿媳妇隋岚枫,心里另有计较一番。他扬起一抹客套的笑容,说:“白老爷,我们家宇哥儿还在您府上。我晓得贵夫人的嫡亲妹子想孩子,便将孩子送于隋夫人送了过来。但是隋夫人如何讲我却是不知道情况,只是完全是体会我那儿媳妇念子的心切。”
白崇礼不由得怔了片刻,他挑眉扫了一眼夏家老头子,淡淡的嗯了一声。
夏老爷眯着眼睛,说:“我那大儿子没本事,不孝顺,其实我在就看不下去这逆子了。所以若是我那可怜的儿媳有何想法,不如直接找我说算了。归根到底这些年耽搁她的是我那大儿子,曾和隋家几个少年郎闹矛盾的也是我那大儿子,却是同小儿子没有一点关系的。我这辈子几个孩子当中,最看重这小的,还请白老爷和贵夫人解释解释……那逆子我早就想给逐出家门,让他生死由天了!”他眼底是冷漠的光,白崇礼忍不住重新打量他几分。
商人重利,他今日可是更认清楚了。
夏老爷三言两语不过是表明对不起隋家二姑娘的是我的长子,和隋家小兄弟有矛盾的也是我的长子,这逆子我早就不指望了,你们随便收拾,爱咋地咋地死了都成。可是好歹隋二姑娘是我的儿媳妇,宇哥儿是我的亲孙子,望顾及他们情面,给我有出息的小儿子留下一条生路。
白崇礼深思片刻,点了下头,说:“宇哥儿这孩子可怜,他既然姓夏,我们好歹是有些关联,夏老爷所托我和内人商量后再说吧。至于以后,若有所求,切莫通过隋家夫人,她毕竟是妾氏扶正,我娘子顾及岳丈情面,需要招待她几分,可是终归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很多事情讲究来日方长,夏老爷心里定是明白的。”他索性将同隋夫人关系不亲的事情同夏老爷直言。
夏家老爷心里咯噔一下,想起突然被关进大牢的小儿子,恨不得撕了表妹隋夫人的心情都有。这贱人从来对家里都是张口要钱,自个明明和白家处的关系糟糕,居然不出言提醒,还和自个拿乔,他一把年纪真是白活了!
白崇礼见夏老爷果然是一副憋屈的模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就觉得痛快。他和隋氏身为隋老爷女儿女婿,终归对继母没有太多手段,如今借着夏佑的事情让夏家老头子和小宁氏有了隔阂,想想就觉得心情愉悦。
隋老爷收入不高,小宁氏三个女儿却是好打扮的,夏家本就富裕,银钱上难免会主动孝敬,对于外人来说的银子数目,可能于夏家来说不过是塞牙缝罢了。
绝了小宁氏的财路,怕是会让她难受很长时间。
次日,夏老爷的大儿子夏曦被人从青楼里抬出来的事情被到处说道。白崇礼派人打探后发现竟然是夏老爷自个出手了。他裂了裂嘴角,晚些时候命人将夏佑放了。理由是他的上峰受罪祸不及他,再加上此次军中闹事儿起因也和他无关,所以放行。
夏老爷暗道白崇礼反应好快,第二天大儿子夏曦右腿骨头断了,再也续不上的消息又传了出来。白崇礼摇了摇头,商人做事情果然是没下限,他把此事儿和妻子一说,隋氏就念叨了一个字:该!
夏佑军职保住,夏老爷总算是放下心。反正小儿子有真本事,养伤半年后可以从头再来。他心里决定好好和白崇礼相处,尤其在表妹这件事情,作为表妹姨娘的娘家人,关键时刻他要给白夫人作证的,那贱人,差点毁了他们夏家光耀门楣的孩子,真真是快气死他了!就算白老爷碍于身份不寻她麻烦,他也很难忍下这口气。他身份夏家这一代当家人,可是待小宁氏还有她姨娘不薄……
城主府内,徐夫人也觉得特别糟心。她有些犹疑的看着丈夫,说:“老爷,您没说笑吧。老爷的意思是让老二娶隋家那个不知羞耻的隋岚朵!咱们家要和个千户做亲家!关键是那女孩的母亲,还是妾氏扶正,她的娘亲不过是个姨娘,还是赫赫有名夏家商行出身的姑娘!”
徐夫人本是想给隋岚朵说门亲事儿就算了,怎么能想到才出门访友回来,徐城主就让她安排媒人去隋家提亲。还是给她嫡出的老二提亲!
徐城主摇头,说:“你懂什么!让你去就去!不然让她做你大儿媳妇?”
“那怎么成!”徐夫人坚决摇头,暗道一个恬不知耻勾搭姐夫没成的贱人要说给她儿子?凭什么。一想起隋夫人那小人得志的谄媚嘴脸,她就觉得恶心!
“总之就这么定了。”
徐老爷懒得和她多做解释,在他看来,儿子的婚事儿远不及他的前途重要。若是他官职没了再被扣个贪官帽子入狱,别说一个千户的女儿,就是商户女儿都不会肯嫁给他儿子的。这还有什么可挑。若是当下在南域的是圣人宠爱的五皇子,他都敢搏上一搏,偏偏是六皇子。不管二殿下和四殿下谁做皇帝,都会向着六皇子啊。
六殿下当时敢当着众人面说那些话,转脸想治他还不容易吗?可见白家那丫头对殿下很重要。随后他又想起女儿和白家姑娘的首尾,顿时更觉得心慌。他担心妻子坏事儿,强调道:“那个隋岚朵在我们家落水,我们家必须负责。这是无需置疑的前提,否则老爷我这身官衣都难穿下去了!”
徐夫人面露惊恐之色,居然那么严重?
她想了下,说:“老爷,妾身想问您,是不是只要她入了咱家门就成?”
徐城主点了点头,道:“嗯。”主动贴心的帮六殿下和白老爷排忧解难……
“好!”徐夫人心里有了决定,隋家那贱丫头,她是说不什么也不能让儿子娶来做正经媳妇的。既然她那么爱算计人,就当良妾收了,待日后落入她手里,她治不死她,哼!
真是什么样子的货色都敢招惹他们家!那庶女出身的隋夫人怕是这几年小日子过的太舒坦,才敢做出这种事情。徐夫人眯着眼睛,唤来府上两名小厮,吩咐着什么。次日,她便先稳住自家夫君,亲自登门拜访隋夫人,暗示有结亲的意愿。
小宁氏忍不住得意起来,闺女落了次水,虽然没有算计成姐夫,但是嫁入城主府那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啊。她等着隋老爷回来同他热情洋溢的描述一番,隋老爷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看到妻子很高兴,自然认为应该是好的。
小宁氏心情好,便想伺候他一番,帮他洗漱的时候发现身上一阵胭脂味道,抱怨说:“老爷,你们是不是又去烟花之地喝酒了?”
隋老爷尴尬的脸热了几分,道:“没办法,上峰的邀请推不掉。”
“哼!”小宁氏用力拧了他一下,说:“罢了,谁让我心情舒坦呢,就不和你计较了。”小宁氏暗道丈夫年岁一大把,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况且她小他那么多,害怕拿捏不住隋老爷?
但是令小宁氏措手不及的是没过几日,烟花胡同的烟云姑娘就找上门来,还是明目张胆坐着小轿子就来了。
小宁氏觉得让她在门口不好看,索性就请进了屋子,没想到烟云姑娘哭诉怀了隋老爷的骨肉,请求小宁氏大发慈悲救救他们娘俩。小宁氏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胸口处涌上一股气,扬起手就扇了烟云姑娘一个巴掌,说:“你胡说什么!”
烟云姑娘身边的丫鬟冲过来,说:“隋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事关隋老爷子嗣,还是等隋老爷回来后自个说吧。”
小宁氏越想越觉得难过,自个辛辛苦苦给丈夫生了好几个孩子,还带大讨厌嫡姐的骨肉,现在老了居然蹦出来个漂亮姑娘自称怀了丈夫骨肉。
隋老爷被小厮崔回了家,一见这仗势就有些想转身离开。
“老爷!”
“隋老爷……”
两道不同的声音传来,隋老爷尴尬的回过身,说:“何事儿?”
烟云委屈的流着眼泪,道:“隋老爷可还记得徐大人上次请你喝酒,我们曾……后来还有过两次,不曾想隋老爷身强力壮,我竟是有了。”
隋老爷头皮一阵发麻,皱眉道:“你们那不都是喝过避子汤吗?”他并非多情之人,否则也不会守小宁氏过日子这些年。但是官场应酬,留宿烟花之地一次两次还是有的。至于那事儿,也是随遇而安,不会太委屈自己,也不会强求。眼前的烟云确实伺候过他几次……
小宁氏听闻丈夫果然和这贱人有过床前欢好,顿时无法遏制的冲过去就要抽烟云姑娘。烟云姑娘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急忙拦住了她,其中一个还踹了小宁氏一脚。
小宁氏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哪里受过这种欺负。她当年仗着大宁氏死得早,自个又年纪小正是好时候可以迷得住丈夫,还以为他们家老爷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就算偶尔留宿外面却是极少的现象。现如今对方却挺着肚子上门,这让她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小宁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冲过两个丫鬟的牵制,冲着烟云就扑了过去,扭打在一起。她还用膝盖去顶对方的肚子,隋老爷在一旁都看傻眼了。
没一会,烟云一声大叫,捂着肚子说:“疼……”
小宁氏理智回来了,发现小腿上的上裤子全是红色的痕迹,她大叫一声,害怕的看向丈夫。隋老爷急忙命人去请大夫,最终烟云姑娘还是小产了。胡同来人将她接了回去,胡同妈妈放话此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好歹烟云是她众多摇钱树的一棵呢。
城主府,徐夫人听后也觉得吃惊。她确实查出隋老爷曾睡过烟云姑娘,可是至于孩子的事情她并未知晓,难不成还有其他人想要整治下小宁氏?
白若兰听后也觉得吃惊,这不像是小叔叔和她爹的手笔。
次日,烟花胡同又传来噩耗,烟云姑娘小产后流血不止,死了……
隋夫人这是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一尸两命!胡同妈妈把隋夫人给告了!
城主夫人徐氏却有些心慌,她确实示意烟云去隋家闹了,但是孩子的事情可不是她让说的啊。她只是想搞坏了隋家名声,让隋家七姑娘隋岚朵给儿子不做儿子正妻而已,因此需夫人近几日来开始胆战心惊的关注此事,别把她给查出来。
小宁氏怕了,隋老爷亦要疏通关系。但是此时所有关系都仿佛给他关了门,找谁都没人敢轻易应下这件事情。隋老爷心高气傲,再加上他认为自个是老子,万没有给女婿赔礼道歉的礼儿,最终求到了宁家,转而示意夏家帮忙寻关系。他们跑商,按说路子多。
夏老爷听闻此事儿,当着小儿子夏佑的面上,说:“那贱妇的死了才好!”
夏佑大惊,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夏老爷只觉得一言难尽,道:“佑哥儿,你身体好了可是要继续回到军中?”
夏佑点头,说:“儿子还想去考武科举呢。”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家以后就看你是否能出来了。为父对你期望很大。可是这世上不管是做武官,还是做文臣,都讲究一个出身背景。你看欧阳灿,那黄口小儿,才几岁?可是来了直接可以被授予官职领兵跟着老将军上前线,下来就是战功啊!”
夏佑无奈的点了点头,说:“欧阳家的子弟,都是好样的。儿子不敢抱怨什么。”
夏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关键还是因为他姓欧阳。如今咱们家能和靖远侯挂上边的就是你隋家大姐姐!可是大家表面上是亲戚,实际上关系如何你心里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