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这件大事儿,白若兰知道,黎孜念回来了……
约莫整整三个月,两个人不曾见面。突然听闻他进京了,她反而慌乱起来,但愿那家伙别太记仇,到时候纠缠于她,再给她难堪可就麻烦了。
这可如何是好呢?她不在乎自个名声,主要是别给姑姑添麻烦……
临近李太后生辰宴,皇后娘娘突然病了,有传闻说是因为六皇子不听话给气病的,一时间六殿下跋扈的传闻又兴起来。反倒是李太后出面澄清,说是皇后娘娘是管理后宫太过劳累所以生病。于是圣人下旨安心让皇后娘娘养病,同时将后宫权杖全部交给了李太后。考虑到李太后年迈,贤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共同协管。一时间皇后娘娘失去了后宫权杖,考虑到欧阳穆也进京了,朝堂上开始猜测圣人此举何意?
李太后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子的角色。
皇后娘娘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冷哼一声,说:“那老妖精还是呲牙必报的性子。”
许嬷嬷叹了口气,道:“吃亏是福。这种光景下,娘娘还是不问世事最为妥当。好歹三个嫡子摆在前面,我们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的反抗。”
“是啊,所以掌管后宫的权利让出去就让出去吧,贤妃那贱人早晚有一天会懂得什么叫多做多错。你若是不做,想抓个错事儿可难办着呢。”
她眼底闪过一抹皎洁的冷色,却已然是打算好好坑贤妃一把。
六皇子对这些都不在乎,他琢磨的是如何见白若兰一面,又说些什么。他怕他现在去寻她会忍不住揍她一顿,索性忍耐着,另寻时机。
转眼间,太后娘娘生辰宴到了,白若兰陪同白容容一起进宫。所谓宴会,就是大家一起吃饭,不过分前殿和后殿。为官者自然在前殿,有圣人招待,后殿属于妃子管辖范畴,官夫人等命妇聚集在此地,一一给太后娘娘贺寿后,有专门的座位午饭。
午饭后,那些后宫里有亲眷或者备受贵人看重的人会单挑出来,跟随太监去小宫殿见贵人们。那些普通命妇,直接回家即可。不是所有人都会被留在宫里,但是白若兰却绝对会被单独点名,没想到点她的不只一个贵人,当然先紧着太后娘娘的凤仪殿为主。
一身浅红色长裙的白容容拉着装扮素雅的白若兰,在众人瞩目的实现下跟随太后娘娘身边辈分最大的李嬷嬷一起前往凤仪殿。
白若兰今日打扮特别低调,浅粉色的长裙,上面是小荷花样式,浅绿色的翡翠桌子,还有绿松石的项链,就连发饰也选择的浅色系,整个人看起来很小清新,带着一点孩子气,却又令人觉得温婉大方,甜美动人。
她眉眼长得好,扬起唇角的时候感觉整张脸都洋溢着动人的笑容,让人看了忍不住还想去看,甜到人心底骨髓。
一路上,她看到了人群里的夏楠,秦家姐妹,梁希宜,还有陈诺曦那群贵女们。令她意外的是,梁希宜也被人宣了。她想起前阵子听到的话,都说梁家三姑娘把靖远侯府的少爷打了,名声大震。难不成贵人们也想看看这揍人女子样貌如何?
她去凤仪殿,梁希宜却是跟着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去了明华宫。
白若兰和姑姑来到殿前,先是在门外等候,有大宫女前去禀报。
没一会,宫人出来了,带着他们俩人进了宫殿。
白若兰轻轻抬起头,入眼的老者面容慈祥,温和的看着她笑呢。
她一袭浅白色长裙,虽然是生日,可是娘娘吃斋念佛多年,总不好太过颜色鲜艳。所以此次来参加的宾客贵女们大多数是穿着朴素的。
白若兰隋姑姑跪下行礼,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缓缓的传来,说:“起身吧。”
白若兰被人搀扶起来。
“上前走几步,我仔细看看。”李太后招了招手,白若兰犹豫片刻,在姑姑鼓励的目光下,越发贴近她的走了过去。
“再往前没事儿。”太后娘娘念叨着,声音里带着几分迫切。
最后,白若兰简直是要上了她的凤榻。
“娘、娘……”白若兰有些尴尬,感觉到老人家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另外一只手却爬到了她华润的脸上,沿着脸庞的轮廓,一点点摸了下来。
“不错,很有灵气的姑娘。”
“谢太后娘娘夸奖。”白容容先谢恩,白若兰才想起跪下。
“不用这些虚的,你把我当成普通长辈便是。”太后娘娘轰了人离去,独留下老嬷嬷还有白容容,以及白若兰。
白容容假装吃味的说:“太后娘娘见了我侄女,感觉我快要失宠了。”
李太后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道:“不过我倒是更喜欢看年轻人的样貌……”
李嬷嬷轻笑,附和道:“白姑娘长得多好,前阵子参加了秦老太君的生辰宴,那群老太太们可喜欢这孩子了。争先恐后的想说亲呢。”
“哈……是吗?”李太后问道,目光灼灼的盯着白若兰的脸蛋,瞧了又瞧。镇南侯府的女孩,可不能随便嫁了。
白若兰见她慈祥,胆子大了几分,李太后问她家里的事情,两个人一问一答,偌大的宫殿里听见他们一个苍老,一个清脆的嗓音。白若兰说道两个弟弟安哥儿和平哥儿,李太后身子一颤,连道了几声不错。有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老太后眼底一闪而过的晶莹,那剔透的眼眸蕴藏着太多情绪了。
太后娘娘心里高兴,命人打赏,赏完又寻了由头继续赏,赏的白若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李太后可真是个慈祥温和的老太太,太客气啦。没一会,贤妃和德妃娘娘率先前来,听说白若兰把太后娘娘哄的高兴,便来凑热闹了。
白若兰打量贤妃,这女子容貌说不得多美丽,但是生的好艳丽,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挑,高鼻梁,薄唇小嘴轻轻一扬,笑起来的样子是道不尽的妩媚风情,难怪可以让圣人独宠。至于德妃,相较之下就透着几分本分端庄了,容貌不差,却有些木讷。德妃没儿子,却有三个公主……
没一会,公主殿下们也来了,白若兰抬头去看为首的女子,不由得大惊,这、这姑娘不是那个骗她的黄衫小丫鬟吗?
难不成那日同梁希宜姐姐打成一团的是公主殿下。
她听人介绍,这位姑娘居然是皇后娘娘嫡出的三公主黎孜玉!
天啊,她假装第一次见面,友好的打了招呼。
在京城行事儿真要小心翼翼,随便拉个丫鬟都可以变成公主殿下……白若兰心里小声吐槽。
黎孜玉的惊讶不比她小上几分,这小骗子,不是梁希宜堂妹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靖远侯府世子妃白容容的侄女?白若兰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不是刘弟弟扬言要成亲的对象吗?她可是听闻二哥提起过这个名字的。
黎孜玉担心白若兰不知轻重的告状,索性主动卖好,待她热情有礼。
白若兰从未想过给公主告状,她还怕她记仇呢,于是急忙应下声,两个人友好的和和气气站在一旁说笑着,李太后看了很是欣慰。
这孩子的模样长得和她哥哥特别像,喜庆圆润,特别照她喜欢,于是便决定留了晚饭。可是李太后毕竟一把年纪,需要午睡,所以白若兰就被安排在风仪殿里的一处屋子休息。
黎孜玉邀请她去玩,她怕遇到不该遇到的人,佯装乏了拒绝。黎孜玉心里却觉得她有点拿乔,也懒得再说什么。她和梁希宜不对盘,连带着和梁希宜好的自然和她绝缘。
白若兰躺在床上,两个小宫女站在床边看着她,让她有些不习惯,说:“你们还是屋外守着吧。”
两个人点头称是,去了门外。
白若兰见屋内没人,脱下披肩,松了松裙带,深呼吸好几口气。近来她慢慢适应京城水土了,貌似又长了点肉,这种收腰裙子太勒人了。白若兰有点热,下地找了把扇子扇了扇,总觉得哪里奇怪似的环视张望,不怪她疑神疑鬼,实在是觉得宫里处处不安全。
咚咚咚。
“谁?”
“御膳房送来了水果和糕点。”宫女道。
白若兰急忙披上罩衫,坐在床边,说:“进来吧。”
两个宫女弯着肩膀,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有去了子的西瓜,切成小块的苹果,还有橘子和樱桃。
白若兰嗯了一声,吩咐他们下去吧。
其中一个宫女走出去,将门关好,另外一个却站在原地弯着腰没有动。
白若兰故作深沉,说:“你也下去吧。”
那宫女身子颤了一下,慢慢的站直身子。
白若兰突然觉得,这宫女高的慎人。
“你……”她没叫出来,因为嘴巴被一粒樱桃给堵住了。白若兰是不会浪费粮食的,惊讶过后慢慢的咀嚼起来。好在她有思想准备……但是装成宫女进了屋子这种做派,她还是被惊了。
黎孜念摘下头套,他的身上是深粉色宫装,白若兰一边吃樱桃一边瞄着他,强忍着笑意。
黎孜念不晓得白若兰为何会突然就厌了他,可是因为他对她动手动脚,让他觉得不被尊重吗?所以这一次他显得拘谨,虽然心里想她想的快死了一样,依然只是盯着她看,那双含情脉脉到露骨的眼眸,明亮异常。
白若兰被她盯的浑身发毛,她有些心虚,索性先发制人,说:“你干什么女扮男装来我屋子,被人发现了我名声都别你毁了。”
黎孜念见她生气,面部表情始终如一,就是没有表情。
白若兰咬住下唇,道:“你干什么,有话就说话,我、我还忙着呢。”
“你忙什么?”黎孜念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的哭腔。
白若兰傻眼,她不怕他发火,反倒是怕他来软的。
“你这般忙,所以必须要赶路去京城?我等了你一夜你都不肯见我?我病了你却倒是走了,我到底哪里做错事情,你给我一句明话不成吗?”黎孜念越说越觉得悲愤,哽咽道:“我好歹也是被人娇养大的皇子,到底我要如何做,你才能看我的心?”
白若兰愣住,胸口处突然有些呼吸不上来,她脸色发白,良久,幽幽的说:“我……不是你不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想和皇家扯上关系,我、我有隐疾。”
恐皇症……算病吧?
“隐疾?”黎孜念真是忍了好久才没有一巴掌拍案而起!白若兰仗着他对她一往情深,这般耍人玩是吗?
白若兰也知晓说不通,苦笑道:“我和你说个事情,你兴许不信,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不信,可是一路走来,却由不得我不信了。”
黎孜念抿着下唇,见她面露愁容,心头堵得慌,说:“你讲,只要你说的,我都信的。”
白若兰见他目光坚定,不像是敷衍,一时有些动容。若他不是皇子该多好呢……
“我……我去年生过一场怪病。躺在床上整整一个多月。”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我都打听了。可是很难受吧,若是我早些认识你,一定会陪你一起受罪。”黎孜念定定的望着她,眼底满是她的影子。
“你这是何苦……”白若兰轻叹,说:“嗯,可是我根本是醒着的,我整个人是醒着的。”
“醒着?”黎孜念蹙眉。
“所以才说是怪病。我的意识里有一个女子,她说她是我,她是白若兰,她还是……皇后。”
黎孜念大惊,急忙站起身再次确认门窗关紧。
他大跨步走在白若兰身旁,坐了下来,说:“所以你想说什么?”
一阵男人气息袭来,白若兰急忙往左边蹭了蹭,道:“她可惨了。原本是和圣人感情好极了,可是这男人后来还是变了心。还和别人生了孩子,她的孩子却是一个个的流产,好不容易有了娃却染上胎毒毁了容,最后她就死了。死的时候都没和那人见最后一面,可见心底多怨恨。我看她就是够了,皇后娘娘再尊贵又如何,连日子都过不下去,我可不要……”
“你就因为这个所以才会突然离开?”黎孜念突然觉得荒唐,竟是一个梦。
白若兰却生气了,说:“你果然不信。”
黎孜念急忙改口,攥住她的手,用力摩挲着,克制住心里渴望亲吻她的冲动,说:“我信。可是我不会是皇帝啊。”
“你现在不是,以后呢?”白若兰抽不出手腕,正色道:“人这一辈子,谁敢保证以后肯定不会发生什么,你又会成为谁?我从未想过你是皇子,可是结果呢!”
“我……”黎孜念踌躇片刻,说:“那如果我不是呢,你是不是就没这么厌我?”
白若兰咬住下唇,道:“你终归是皇家,我赌不起。”她想起骆熙容的话,这世上那么多同她想法一样的女子窥视着他,这日子哪里过的安生。
“皇子侧妃和一般的妾不一样,那都是上玉蝶有品阶的,谁愿意整日里斗这些。”白若兰苦着脸,诚实的说。
“听说过防贼的,没听说还要防着人家惦记的。同你在一起的日子太累了,对不起,黎孜念,你样样都好,就是我不喜欢罢了。”她见黎孜念脸色阴沉,宽慰他道:“你莫悲伤,你是个好人,肯定会遇到一个喜欢你的女孩愿意守着你,为你煮饭,为你绣荷包,给你生孩子……”
“够了!”黎孜念感觉心脏被刀割着疼,怒道:“我的日子还不需要你来筹划!”
他咬住下唇,说:“白若兰,你说这些话不违心吗?你这话像是刀子似的刺着我,你、够狠!”他红了眼圈,白若兰亦流了泪,说:“那你就怪我好了,总之我不愿意给圣人当儿媳妇,你爱娶谁娶谁,别来扰我。”
“你……”黎孜念被嫌弃的备受侮辱,心里难过至极。他不知道自个是如何离开的凤仪殿,只觉得浑身仿佛被什么啃噬着,钻心的疼痛。他浑身怒气发泄不出去,就命人寻来烈酒喝了烂醉,忍不住大哭起来。
他的心腹见状怕他承受不住做出傻事儿,派人去寻了四殿下。
四皇子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酒气,皱起眉头,看着跌倒在床上抹眼泪的弟弟无语道:“你干嘛把自个搞的如此糟糕!折腾什么呢?”
黎孜念听不见他的话,只是一个劲的哭,委屈极了。爹娘不疼他,他都不曾这般难过。
四皇子从没见意气风发的弟弟如此垂头丧气,一时间对白若兰有些气愤起来。
真是不识抬举的臭丫头!
他来之前自然都打听清楚,弟弟是在去了一趟凤仪殿后醉酒失常,那姑娘偏在凤仪殿留了晚饭。他眉头紧皱,盯着黎孜念道:“这女人太能影响你的心情,我看还是别要了吧。”
六皇子傻眼,一把抱住哥哥大腿,哽咽道:“我就是发泄一下,明个我再去寻兰兰解释。她说的那些要求,于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四皇子不认同的皱起眉头,说:“你是皇子,干嘛上赶着求娶一个白身之女?她何德何能让我的弟弟感受情伤?”
一阵冷风吹来,屋门没有关着,只觉得浑身一凉,黎孜念打了个冷颤,倒是清醒许多。他渐渐平复下心情,盯着哥哥,说:“我只要她一个。她若是不肯嫁给我,我就这辈子都不娶了!”
“胡闹!”四皇子厉声斥他。以前只觉得小六不开窍,今个才发现,原来还是个情痴。
“其实我也是蠢,她说一定不要嫁皇帝,又没说不嫁给我。她说侧妃品阶高,皇子妃日子不好过,我不娶侧妃不就完了!”黎孜念似乎想通什么,拍了下手,说:“这不是全解决了。”
四皇子垂下眼眸,郑重道:“你胡言乱语什么?谁说不肯嫁皇帝?不许娶侧妃?”
六皇子黎孜念轻笑,说:“自然是傻兰儿啊。她想过小日子,像她爹娘那般,家里就两个人,嫌弃皇家太过富贵,媳妇太多……”
四皇子愣了片刻,点了下头,没有再多问。这小姑娘想法也太多了吧。
“我想清楚了,这就去和母后父皇讲清楚,我不纳侧妃,不当皇帝,连并写在圣旨中吧。”
……四皇子无语,听闻弟弟如此说心情感到非常复杂。
无论如何,弟弟如此明确表态对那个位置的想法,确实让他松了口气。可是又忍不住怀疑,这话可是当真的吗?
眼看着黎孜念就要往外面走去,四皇子一把拉住他,说:“你给我回来。瞧你这浑身的酒气……”他斥责道:“睡个觉,明个想清楚再说话!为了个女人放弃前程,你可要想清楚了。”关于未来,谁又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他曾以为那个位置非自己莫属,却遭遇坠马事件。在他昏迷之中,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明知道害他的是贤妃那贱人的儿子五皇子,他却发现父皇没有处置五弟的意思……原来宠爱都是假的,那个才是他的心头肉,谁也动不得。
小六现在把话说的确凿,清醒后谁又知道怎么想!
令他意外的是次日六皇子真去了皇后娘娘跟前,不但要让母亲保媒求娶白若兰,最好在赐婚圣旨内注明六皇子府内无侧妃。他还主动申请封王,早去番地,或者直接言明不允许他做皇帝算了。
皇后娘娘欧阳雪本是装病,这次倒真是病的不轻,差点那身边烛台砸过去,训斥了儿子一番。
六殿下见母后这头苗头不对,转脸去寻父皇。圣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漠北白氏家族,索性给白若兰扣上了靖远侯府世子妃的侄女名头,更好记一些。他自然听说六皇子将皇后欧阳雪气的不轻,心里反而看这孩子顺眼不少。
若是他求娶手握重兵之人的子女,他或许还会多想,一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边缘家族的女儿,简直是太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