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44年五月初二,王妃分娩,瀛王府喜迎嫡次子。
相比于第一次的双胞胎,王妃这一次的分娩就轻松多了,扎马步几次用力,这孩子就滑了出来……
听她绘声绘色讲述生孩子过程,朱老七都惊呆了,难道扎马步还能锻炼到那个位置?
如果这样,那是不是要普及一下?
嫡次子的降生,令瀛州官场再一次普大喜奔。
人自打出生就不一样,朱常瀛的儿子也不能避免。他无所谓,但中枢官员比他还要在意王妃肚子里怀的是个啥。
两个嫡子,哪怕有个意外也总会留一个,传承稳固,效忠有了明确对象。
然而朱常瀛却等不到孩子满月便要出行。
坐不住了,被气的,简直要爆炸。
一月初,朱常瀛命曹化淳秘密前往辽阳,把别的事都放下,全力主持辽东情报工作。
二月头,曹化淳抵达辽阳。
至五月头,先后传来十一封密报,总结起来有如下几条。
后金建国,大明封关,取缔互市,然而走私猖獗,地方文武官员多有参与走私,封关禁令执行不力。
军队边军武备松弛,火器多老旧不堪使用,战马缺额严重,兵额报备与实有人数严重不符,缺额在半数以上。
官员贪腐严重,苛捐杂税尤多,辽东百姓对朝廷之敌视甚至比之后金更甚,常有军民逃至后金谋生。
朝鲜国无视封关禁令,于边境同后金有大笔交易,粮食布匹铁器交易数额巨大。朝鲜商人从后金手中收购皮货人参等,再经由釜山与日本交易,往来获利。令人不得不怀疑朝鲜国小朝廷有意纵容,甚至参与其中。
43年全年,鞑靼察哈尔部林丹巴图尔联合内喀尔喀卓里克图巴图鲁袭广宁至锦州多处墩堡,掳掠边民两千众,边军疲于应付,却收获甚少。
后金与鞑靼科尔沁部、内喀尔喀诸部多有联姻,战马牲畜多有所得。
山西张家口商贾沟通鞑靼部,与后金有染,其商队于漠南、关外行走如常,甚至有贩卖大同军库武器与外敌!
四月,辽东巡抚郭光复病亡,朝廷以李维翰接任巡抚。调查李维翰过往,此人乃巨贪,家中豪宅广厦土地田亩皆在其为官之后所得,过往政绩也尽是捏造!
一月以来,伪金累计犯边十三次,掳掠汉民三千,边军与后金发生四次小规模冲突,皆败。
至如今,各地驻军少有巡边,多闭门自守。
艹他们的酿,日他们祖宗!
死太监高淮被召回京城已经三年,辽东有变化吗?
没有!
年初朝廷拨军费八十万两,米粮四十万石,有效果吗?
没有!
烂透了!烂透了!没特酿一个好消息。
朱老七又气又急,却对朝廷毫无办法!
上书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要干什么?一连串的麻烦便会找上门来。
历史变了又没变,不过这也不重要,他本来也对这段历史知之不多,重要的只有一点。
万历什么时候驾崩!
五月十日,朱常瀛于王府集会,重要文武官员聚齐。
朱常瀛当众宣布将巡视海疆,归期不定,离开期间,将政事全权委托与王妃。
只是个形式,诸般事务陆陆续续早有交代,王妃摄政也不是第一次了,就很寻常。
面对朱常瀛的这种独断专行,一众高官表示无可奈何,也曾有人劝谏,但三两句便被朱常瀛打发了。
谁说我要去北疆,南洋各地民生如何,我不应该去看一看么?
咬死了不承认,没有军权的文官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五月十三日,舰队于屏东港起航。
五月二十五日,抵达济州岛大静县。
二十六日,朱常瀛于马场接见李朝使者李尔瞻。
为什么有李朝官员出现在大静?
因为狗日的李珲将他给告了!倒也不是状告他,而是状告海参崴。
在朝鲜奏本中,言鲸海沿岸徒门河以北有疑似大明海盗建城设寨,与女直勾结,请求大明予以彻查。
朝廷拿到奏本就还挺重视,直接把一份副本送至澎湖转屏东,要求朱常瀛负责调查,如有叛贼就地剪除……
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
海参崴同朝鲜没有接触,转运海参崴物资也不在釜山而在釜山外岛屿租界区。
那么就奇怪了,朝鲜是如何知晓海参崴存在的,又为何状告?
就搞的朱老七很被动,像模似样的做了份假调查报告给朝廷,言说那确实是一伙海盗,不过并未资敌反而与建州结仇,于国朝无害,并将一些缴获送至京城以为证据。
人家归顺了,现在是为国效力的良民。
朝廷乱糟糟,大概也忘记了这事,不见任何回复,朱老七只当这事就过去了。
但对朝鲜王李珲,就不能轻易放过。
一月头,朱老七给李珲去了封书信,也没有别的内容。
告诉他,有几个朝鲜人跑到他这里告状,说你李珲把亲哥亲弟都宰了,而且囚禁嫡母,奸污姊妹。
过程很详细,证据很充足,附送三十一页卷宗谨供参考。
这个事于我朱常瀛来说很棘手,犹豫要不要上报大明皇帝陛下,你看怎么办才好呢?
信中所说大抵为事实,只有奸污姊妹是乱扣屎盆子。
这也不重要,就他干的那些事,完全与大明政治正确背道而驰,罪行令人发指,如果公诸于大明朝堂,那是一定会引起口诛笔伐的。
大明那些喷子干正事没用但论玩政治正确,那就特别的积极。
皇帝老子也会极其反感此事,除了朱允炆与叫门皇帝,大明历代帝王没有迫害兄弟的传统。
不要小看了这件事,大明直接废立朝鲜国王有难度,但只要表明态度,鼓动朝鲜内部政变却真的不难。
李珲怂了,回信极力否认种种罪行,并送了好些礼物,请求遣返几个朝鲜国贼。
礼物拒收,朝鲜国贼更加没有,那几个人本就是编造出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驻汉城商馆情报所得。
朱老七给李珲回信。
我这个人很孝顺,如果不上报大明皇帝陛下就感觉心中有愧,觉着自己在欺君,日夜睡不好觉。
同时,我这个人也很有爱心,担心你们朝鲜国政局动荡,为你们朝鲜国的未来感到忧虑,以至于吃饭都不香了。
我没有别的喜好,唯有骑马排解忧愁,但我的人告诉我,大静马场的草皮都快被啃光了,我的马被饿死了好些。
这段日子我很难过,暂时这个事就这样吧,你让我仔细考虑考虑。
这之后李珲又来了两封信,朱老七已读不回。
四月中,李珲遣使李尔瞻至济州,准备转乘瀛州海船前往屏东求见朱常瀛。
朱老七得知消息之后,命这厮就在此地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李尔瞻,官至礼曹判书,相当于礼部侍郎。
据情报,这货挺不是个东西的,李珲干的那些破事大多由此人主导,是李珲手里的一条疯狗。而且,此人还与王宫中一位金姓尚宫有染,两人沆瀣一气,把持朝政,甚至操弄官职任免。
虽然这厮不是个东西,但汉学造诣极深,对大明也极为恭顺,并非那种嘴里天朝上国心里骂大明阿西巴的货色。
马场上,朱老七正骑马兜风。
这匹马,绰号黑塔,引进自新大陆,通体乌黑,腿粗如柱,肩高1.64米,正常站立头至蹄2.36米。
马鞍马镫整套行头特制,因为买不到。
这马,朱老七见到便喜欢的不得了,但骑着不是很舒服,因为腿要劈的很开。但这并不重要,丝毫不影响骑着它的那种爽感。
“驭~”
轻带缰绳,黑塔缓缓停在马厩前,将苦苦等待的李尔瞻唬的连连后退。
朱常瀛搬鞍下马,将缰绳交给侍从,这才有时间打量这位朝鲜使者。
“臣礼曹判书李尔瞻参见瀛王殿下,恭祝瀛王殿下金安。”
“免礼,赐座!”
朱常瀛捡了把竹椅坐下,对着甘瘦小老头淡淡一笑,“这匹马如何?”
“这哪里是马,分明是龙驹祥瑞啊,臣年五十有三,从未见过如此雄壮神驹。”
“马确实是好马,可也能吃,这一匹马便是寻常四马匹的食量,都把孤吃穷了。”
“怎会,天朝上国富有四海,殿下执掌海政统领万邦,方才见殿下骑乘龙驹,好似天神下凡,老臣心神震慑,竟不自知大礼膜拜。殿下,真乃天人也!”
“......嗯,这话孤爱听。”
我擦,难怪这厮在李珲面前吃得开,拍起马屁来是真不要脸啊。
上过茶,朱常瀛浅酌两口,随即问道,“朝鲜国王遣你来,是有何要事么?”
李尔瞻躬身道,“历年以来,瀛州水师戍守海疆,倭寇绝迹,鄙国沿海咸安。我王感谢殿下于万一,特派臣向瀛王殿下献礼,还请殿下笑纳。”
说着,李尔瞻向随从微微示意,随从进入房间,领出一队人来。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十二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小美女。
朝鲜穷乡僻壤物产匮乏,但论女人,那真的是相当可以。
成祖就特别喜欢朝鲜女人,后宫一大堆,结果死后全拿去殉葬了。
其他帝王后宫,也不乏朝鲜女人身影。
可也奇怪,除了太祖有两个混血后代,其他帝王皆无。
“殿下,此一十二名贡女皆出自书香门第,识文断字,粗通书画舞乐,望请殿下笑纳,早晚端茶送水,伺候台前。”
唉,万恶的王权社会真特酿的不让人长命,朱老七暗叹自己家里都忙不过来了,但看眼前小美女,还真有几个心动的。
可惜了,年龄太小,女娃子也就十四五岁样子,实在是下不去手。
朱老七没说收也没说不收,而是说道,“李判书,孤的时间有限,你最好捡紧要的说。”
“是。”李尔瞻示意侍从带着女娃退下,环顾左右无人,方才说道,“殿下,之前信中所言之事,还请殿下网开一面,莫要见诸于大明皇帝陛下。”
“孤记性不是很好,你说的什么事?”
“殿下,我王为了稳定朝纲,不使国家处于混乱,有些事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但无论如何,我王对大明皇帝陛下之忠心天日可见,朝鲜世代侍奉大明为父母之国更无从更改。还请殿下体谅我王苦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那个事么?坑杀长兄,饿死亲弟,囚禁嫡母......我说李尔瞻,朝鲜国也是修史的,悠悠众口,李珲堵的住么?”
“只要殿下三缄其口,朝鲜国之内则无大碍。”
“让孤闭嘴么?那要看孤的心情了。”
闻言,李尔瞻凑近,低声道,“殿下所喜之物,我王并非不懂,然而此事不可行,此事一旦公之于众必然引起朝野震动,我王难做啊。可否更换别物,我王尽全力满足殿下所需。”
朱常瀛把眼一瞪,“谁要李珲的东西,孤是强取豪夺的人么?”
“那殿下的意思是?”
“买!”
李尔瞻觉着这位大明亲王长相粗犷言语也粗鄙,怎么动不动就谈买卖呢。
“殿下,这不是钱的问题,若无掣肘,送与殿下又有何妨呢,朝鲜本就为天朝臣属......”
“八万两!济州岛划归瀛州,此事便算过去了。”
“八万两?”
“不愿意?那就当孤没说,你回去复命,等着大明朝廷派人调查吧。”
“殿下,臣没有听错吧,八万两白银,你就为了买下这座岛?”
什么意思?朱常瀛怎么有种人家要价五十自己出价一百的感觉。
“怎么,那你说多少银子合适?”
“臣也不知,我国也从未出卖过土地啊。殿下以为多少合适,那就是合适了,臣不敢擅专,只回去禀报我王。”
朱常瀛微微一笑,“你个老狐狸,你只管去谈,回头有你的赏。我这样说,你为孤省下十两银子,孤便赏赐你四两。”
李尔瞻眉毛跳了几跳,为难道,“理由呢,如无恰当理由,我王必饱受攻讦。”
“什么理由你自己去想,抓着李珲一起想,一个月内给孤回话,不然也就无需回话了。”
想到一事,朱常瀛突然变了脸色,冷冷道,“奏本中,孤还要加上一条,沟通蛮夷,图谋不轨!”
闻言,李尔瞻大惊失色,“殿下何出此言,我国从未做过有悖大明之事。”
“是么?大明皇帝陛下有旨,对建州封关闭市,然而尔国却与之勾连,贩卖巨额粮食入建州,除了粮食之外还有布匹金铁等等物资!这不是资敌是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蛮夷之徒几与兽类无异,我国向来鄙视,怎会暗中沟通呢。”
“嘿嘿,有没有你心中有数,就在今年,尔国先后两次派使至建州。你口口声声父母之国,但愿你心口如一。”
李尔瞻目瞪口呆,被朱老七看的发毛,渐渐低下头颅。
朱常瀛起身,坐到烧烤架旁,割了一片羊肉递给李尔瞻。
“还有你,饱读诗书,难道不知狡兔死走狗烹,物极必反,乐极生悲的道理么?仔细想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一顿羊肉两壶酒,李尔瞻带着满面愁容告辞离去。
朱常瀛哪里管他,拿钱买下济州已是朱老七的最大善意。
如果这次不答应,那就休怪他朱常瀛将来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