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夭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像没看见德昂公主挑衅的目光一样,她从冰碗里拈了颗新鲜的荔枝,想要剥开,却发现纤指一早染了蔻丹,不方便。
于是下意识抬眼看向宁王,宁王见状,很自然地接过来替她剥开,还顺势递到唇边。
陆夭也不推辞,就着他的手便吃了一口。
她前世就很爱荔枝,今年这批应该是刚刚从岭南送来,被井水湃过,鲜美可口,凉意若是褪去,就不会有这般好滋味了,所以眼下自然没什么比趁凉吃更重要的事情。
德昂公主见陆夭看都不看她,登时有些气恼,干脆直接点名道姓。
“宁王妃不敢应战吗?”
陆夭一脸如梦初醒的模样,装作不解地环顾四周。
“叫我?什么时候我大楚的一品王妃沦落到随叫随到了呢?”她眼神染上三分嘲讽,语气却十分无辜,“你说应战,本王妃就得应战?难不成,你比皇后娘娘权力还大?”
陆夭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在座众人也都觉得,这德昂公主未免太过托大。
一个番邦小国的公主,怎好对大楚的王妃发号施令。
被点到名的皇后微微蹙眉,这宁王妃真的是太善于煽动情绪了,这明显就是把德昂公主当成众矢之的的箭靶子。
果不其然,在场立刻就有人被鼓动了。
“你以为你是谁?”谢浣儿猛地站了起来,她年纪小,最是容易热血冲动,“本郡主先来会会你,你说比什么吧?”
德昂公主轻蔑地看她一眼。
“瞧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学过礼乐的,那就勉为其难,跟你比比御马吧。”
六艺里的御,主要指的是驾驶马车或战车的技能,不过闺阁里学的多为普通御马之术,大家去郊外跑跑马,散散心,兴致来时看看谁的速度快,不外乎如此。
谢浣儿跟随城阳王戍边多年,自恃骑射功夫都不弱,闻言正中下怀,当下冷笑。
“好啊,希望你到时候别输不起。”
启献帝见二人斗志高昂,便叫人牵来两匹大宛马。
此马是正儿八经的战马,血统纯正,脚程迅速,但也端的是考验骑马人的骑术。
人群里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种场合,皇后必须出来说几句场面话。
“皇上,这马对姑娘们来说会不会太过难以驾驭?”
启献帝看向二人。
“可要换两匹矮马来?”
“不必。”德昂公主和谢浣儿异口同声。
德昂公主嗤笑一声,眼底藏着一丝明显轻蔑之色,转头瞥一眼不远处坐着的陆夭。
“希望大楚派出来的闺秀不要让本公主太失望。”说毕转回头看向谢浣儿,“光比跑马不能显出本事,不如加上骑射,叫一个宫女顶着橘子站在湖心亭,谁先跑一圈转回来再射中那橘子,就算谁赢。”
这难度极高,就是久经沙场的将领也不敢说自己能百发百中。
谢浣儿认定德昂公主是唬人,冷哼一声。
“好啊,谁怕谁?那你可得好好表现,可别到头来在我大楚丢人现眼。”
德昂公主冷哼一声,翻身上马,又深深扫了宁王一眼。
启献帝命一名宫女依言顶着橘子站在不远处湖心亭,然后亲自给二人吹响了号角。
只见两位一夹马腹,双双如离弦之箭,策马而去,看得出来骑术都不赖。
宫内御花园宽阔,虽然比不得马场,但跑两圈还是绰绰有余的。
陆夭将手中最后一颗剥好的荔枝肉吃掉,冲宁王摆摆手示意不要了,随即朝场上定睛看去。
只见德昂公主拨转马头,一路朝谢浣儿的方向猛挤。
谢浣儿在边陲小城向来是唯我独尊惯了,陪练的马师根本没人敢这样不守规矩,一时间有些慌张。
身下马儿感染了她的紧张情绪,也有些不听使唤。
德昂公主得意一笑,二人此时已经跑完单程,掉头返回的刹那,她毫无预警朝旁边撞了过去。
谢浣儿的马受惊,嘶鸣着扬起前蹄,猛地往一侧冲去,周遭人惊呼声一片。
“她使诈!”
启献帝和皇后也双双站了起来,别管使诈不使诈,说到底还是技不如人。
大楚泱泱大国,若是这一战输了,日后怎么在番邦小国面前立足?
说时迟那时快,就这一个错身的功夫,德昂公主的马犹如离弦之箭,迅速超了过去。
她双腿用力夹住马腹,单手搭弓,瞄准湖心亭那名宫女头上的橘子,唇角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自当年被宁王救下之后,她几乎日夜苦练骑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做他身边比肩而立的女子。
什么宁王妃,就让她看看自己有多不配吧!
思及至此,德昂公主的那一箭几乎是带着满满的愤懑直射出去,然而就在快要接近那宫女头顶的时候,斜刺里忽然有另一只箭飞来,箭风奇快,径直奔向她原本看好的目标。
只见那箭稳稳插中橘子,汁水飞溅,宫女的脸也不可避免地落了几点。
德昂公主难以置信朝着箭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刚刚还悠闲坐在位置上吃荔枝的陆夭,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捏着把短弓,旁边还有一只投壶用的箭筒,想来是宫里给各位女眷准备的玩意儿。
此刻正傲然挺立,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味道。
“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着,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明明是个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