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佩诗跟着轩辕麒连夜跑了一趟Z市,却发现若可已经被人带走了。
这些天,她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的。
幸好轩辕麒很快确认,若可确实在苍唯我的手上,暂时没什么危险。这总算心里好过了一些。
但不知道是不是傅培刚这次出任务时间太长了,谭佩诗心里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夜里很难入眠,睡着了也总是被惊醒。
一走进办公室,谭佩诗首先拿过桌上的日历,在当天的日期上画一个圈圈。看着那些圈圈越来越多,她心情越来越不好了。
“嗨美女,早上好。吃早餐了没有,我请你?”陆翊铭骚包地跑过来,手里拎着一袋子早餐。
谭佩诗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凶悍地叫一声:“别来烦我!”
陆翊铭也不知道他是脸皮够厚,还是不会看脸色,总之就没有动。“别这么无情嘛。我这有好几样早餐,你看看要哪个?”
他把早餐袋子放她办公桌上,扒开。
谭佩诗心情本来就糟糕,被他这么一折腾,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伸手一拨,一袋子早餐就这么飞了出去。
陆翊铭愕然地看着她,办公室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一个个不解地瞪大眼睛看戏。
谭佩诗倏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说:“我今天心情不好,再来烦我我阉了你!”
陆翊铭怔了一会。“好好好,我不烦你。”灰溜溜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谭佩诗凶狠的视线扫了一圈,大家急忙低下头去装作吃早餐或者忙工作。她狠狠地呼一口气,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
一整天,谭佩诗都没什么心情工作。幸好还不到最忙的时候,没有做不完的工作。她只需要接个电话,跟客户沟通一些大事情就可以了。
下午约三点多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喂?”谭佩诗一边拿笔在本子上戳戳,一边漫不经心地接电话。
对方只说了三句话,谭佩诗就大叫着站了起来,脸上血色全无。“什么……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谭佩诗大脑一片空白,连正常的呼吸都被忘记了。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傅培刚出事了!
她眼都直了,怔忪了一会,突然抓起包包就往外跑!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办公室,留下大家愕然地彼此相望。
搭电梯下去,她跑出大厦门口的时候,脚步踉跄,就这么滚下了阶梯。可也顾不得有没有磕破、疼不疼,爬起啦就跑。
傅培刚,你不能出事!你答应过要一辈子陪着我的!
在奔跑中,她终于急得冒出了眼泪。
……
接下来的日子,凌若可几乎不跟苍唯我说话,不想听他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幸好,苍唯我也很忙。两个人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坐下来多说几句话,也就没有时间针锋相对了。
凌若可的时间都用来写文字了,思路畅通的时候写得欲罢不能,眨眼就是一天了。苍唯我并没有让人刁难她,日子过得还算安乐,只是心里有所牵挂,总高兴不起来。
彻夜彻夜的失眠,躺在床上一分一秒熬,努力地想要睡着却怎么也无法入睡,那种感觉太煎熬了。长期的失眠加忧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
那个女医生来了几次,她胸前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据说会留下一个疤痕。
在白皙的胸口有一个明显的疤,这简直让人想死!这是那个女医生的话,她总是说凌若可的胸部很好看,大小刚好又很挺,结果有了这么一个疤,完全破坏了美感。她还强烈建议去整容,一定要把它抹掉。
凌若可只是笑笑,并不在意。她有太多在乎的人和事,所以无暇去在乎这小小的一个疤痕。
女医生说了几次,自己也觉得没趣,就不再说了。
“已经好了,明天开始我就不用过来了。”女医生看着她胸前的伤口说道。
凌若可急忙把衣服拉上,不想她等下又对着自己的胸部发表一通见解。
“你真的不打算整容?苍唯我看到这么美丽的胸部居然有一个疤,肯定哭死!”女医生一脸的肉疼,好像这疤是在她的身上似的。
凌若可本来不想理会她的,但听她越说越离谱,终于忍不住回了:“他连我的死活都不在乎,你认为会在乎这些根本微不足道的事情吗?我要做事了,你走吧。”
女医生愕然地看着她,随即摸着额头说:“苍唯我不在乎你?这真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然后她耸耸肩,施施然地走了。快消失的时候,又吐出一句,“桌上那瓶东西有助于睡眠的。”
凌若可把她的话给听清了,微微有些诧异。随即摇摇头抛出脑海,当做没有听到。坐到电脑前,接着敲键盘。
她现在相当于专职写作,每天的更新超过2万,编辑和读者都很爽。每天数不清的留言,让她也觉得很爽。总之,皆大欢喜。
写到配角死去的时候,凌若可缓缓地停下了敲打的双手。又想起那天苍唯我说,擎风殉职了。她不愿意相信,但心里始终有个疙瘩,所以几乎都是夜不能寐。
看看桌上的药,那个女医生也看出来了。
凌若可缓缓地站起来,走出落地窗,来到阳台外。
空中娇阳似火,很快就到炎夏了。可她觉得身体有些冷,是从心里开始发散的,连炽热的阳光都无法驱走。
“想什么?”身后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凌若可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苍唯我,所以她不吭声,还是趴在护栏上看着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出神。
苍唯我眼睛一眯,两步跨过来。他其实很累了,这几天一直在忙帮里和公司的事情。他本来可以到如明月那去休息,但还是忍不住要赶回云天别墅来。
只是一回来,就看到她甩脸色,脾气就有些暴躁了。
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到怀里来,锁着。
“你干什么?”凌若可最怕就是苍唯我突然就抱她亲她,遂剧烈地挣扎起来。
苍唯我不回答,低头就吻住她。下一秒,就被她狠狠地咬了舌头。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颚,狠狠地纠缠着她的小舌。
凌若可慌乱地踢打着,舌头咬不住他的,却咬到了自己的,嘴里血腥味开始弥漫。
苍唯我也闻到了这股血腥味,于是放开她。看着她凌乱的发,润湿的眼,很想将她拆入腹!薄唇一掀,吐出冷酷的话:“霍擎风已经死了,你再坚贞他也看不见了!你再多的抗争坚守,也是枉然,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你胡说!”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苍唯我裂开残忍的笑容。“既然你这么想要死心,那我就让你回去亲自验证。到时候,我倒想看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三个字!”
她既然愿意去受这个打击,那就让她去承受好了。
凌若可只听了自己想听的消息,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真的让我回家?”
他的话到了她耳里,只有“回家”的信息!苍唯我气得很想一把掐死她,也省得自己再置气。“我只是让你回去看看霍擎风的墓地。过后你还是得回到我身边,我说过这辈子你都得待在我身边!”
凌若可不去听那些不好的信息,她急忙忙地跑进房间里,她要回去了!她得赶紧把钥匙找出来!
丝毫不理会,身后那吃人似的视线。
第二日。
一直到坐在飞往Z市的飞机上,凌若可依然觉得恍若在梦里。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越是靠近Z市,她心里越慌得厉害。
她心里的那些不好的感觉,一直被她故意忽略了。可是随着距离的缩短,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占满了她的整颗心。
凌若可揪着自己的衣襟,不停地深呼吸,在心里默念:苍唯我胡说八道,擎风还好好的,一定好好的,他还等着我回家呢……
下了飞机,早已经有车在等着她。她也没有多想就钻了进去。
车子一路飞驰,慢慢地,就看到了熟悉的景色。
凌若可左手抓着自己的衣襟,眨也不眨地看着窗外掠过的景物。身体从坐进车子开始,几乎没有变过姿势。
等车子在楼下停下时,她才突然开始用力呼吸,似乎刚才一路上她都是憋着气。慢慢地走下车子,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冲下车冲上楼。
在这一刻,凌若可才真真切切地理解了“近乡情怯”的心情。
楼梯不高,但是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耳朵里,都是自己的脚步声。走上第一段楼梯,看到那扇门,她终于撒腿冲上去。从兜里掏出钥匙,却因为太紧张,并没能马上塞进锁孔里。
咔的一声,锁打开了。
凌若可抓着门把,慢慢地将门推开。熟悉的布置,但一室的清冷。
心脏,被扎了一下,疼了起来。
凌若可关上防盗门,慢慢地走进去。随手在沙发上摸了一把,一手的灰尘。擎风他,好像很久没回家了。
凌若可看着四周,失落地站了一会。她突然冲进卧室,拿出以前打扫时穿的衣服换上。将床单被套拆下来,塞进洗衣机里。拿过抹布,端起盆子,开始大清洗。
三室一厅的房子,不算大。但是一个人光将地板仔仔细细地打扫一圈,就能出一身汗,更狂论还要用抹布擦干净,还要清洗家具。所以等凌若可清扫完毕,再把床单被套晾起来,天都已经黑了。
凌若可喘着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环视着窗明几净的家,露出了笑容。走过去沙发坐下,捶着酸软的腰,真的累坏了!
休息了一阵,眼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她拿起座机打电话,擎风的电话还是关机。估计,他今天不会回家了。
凌若可深深地吸一口气,从沙发上跳起来。没关系,刚刚回来,去看看佩诗吧。反正家在这,她在这等着,擎风总会回家的。
关了门下楼来,却发现送她来的车子还在楼下。一看到她,司机马上下车,拉开车门。
凌若可没多问,坐了进去。佩诗家跟他们家很近,一下子就到了。
走到佩诗楼下,看到家里灯亮着,凌若可笑了起来。踢踢踏踏地跑上楼梯,到了她家门外,才把脚步放轻了。
凌若可调皮地笑着,她先是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然后才用了正常的力道。想象着佩诗惊诧的样子,她不由得捂着嘴笑得更开心。
防盗门过了好一会才打开,但是开门的,不是佩诗。
“谭妈妈?”
“若可?”
两个人都有些吃惊。
门一打开,凌若可就扑进去,给了谭妈妈一个拥抱。“谭妈妈,好久没见你了!”
谭妈妈却没有她那么激动,神色很憔悴,眼睛还有些肿。
凌若可很快发现不对劲,看了一下客厅,佩诗不在。她正要问。
主卧室的门打开,谭佩诗走了出来。“若可?”
“佩诗……”凌若可愕然地看着容颜憔悴的好友,一时搞不清楚情况。
“若可,你真的回来了!”谭佩诗扑过来,她露出笑容,却是伴随着眼泪。“若可……”
谭佩诗连着叫了几声若可,然后她开始仰天笑,笑着笑着,开始嚎啕大哭……
凌若可挣脱她的拥抱,抬头还没来得及问,佩诗的身体就整个往后倒去。她吓得惊叫一声,一把将她抱住,两个人一起跌在了地上。
谭妈妈急忙跑过来,着急地跟若可一起将谭佩诗扶起来。“若可,你没事吧?”
“我没事。谭妈妈,我们把她扶到床上去。”
“好。”
在这个过程中,凌若可发现,佩诗瘦了好多。她开始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脑子里,又闪过苍唯我的话。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心脏冒出一股冷气,随即流窜到身体的各个部位。
“谭妈妈……”凌若可艰难地开口,她有些不敢问。“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佩诗她、她……”
谭妈妈看着她,未开口,先落泪了。“小傅、小傅他殉职了……”
话落,谭妈妈也忍不住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凌若可倏地睁大眼睛,踉跄后退一步,扶住了桌子。“那……”
那擎风呢?她想问,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像是有一只手在捏着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谭妈妈,我、我想喝口水!”凌若可突然转身飞快地走出房间,找到一次性杯子给自己连倒了几杯水,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了。拿着杯子的手,抖得厉害。
凌若可没法问出来,也不敢问!
“若可,你没事吧?”谭妈妈走出来,关心地问道。
老人家眼睛红肿,声音也是嘶哑的。她年轻丧夫,一个人将谭佩诗抚养长大,好不容易女儿幸福了,女婿却突然去了。老人家几乎是愁得一夜头发都白了,像是老了十几岁。
凌若可急忙摇头,几乎是哭着求她:“谭妈妈,你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行吗……”
谭妈妈似是明白了,点点头,转身又进了主卧室。
凌若可走到沙发坐下,捧着杯子,身体抖得厉害。杯子里的水洒出来,泼湿了裤子,她也恍然未觉。
大脑一片空白,或许是自己下意识地将脑子放空了,就这么怔忪地看着对面。只是身体一直在颤抖,似乎都能听到牙齿打架的声音。
谭佩诗没有昏多久,就喊着若可醒了过来。
“妈,若可呢?”谭佩诗嘶哑的声音问道。
“在外面呢。”
凌若可听到了,她想站起来走进房间,却怎么也动不了。似乎被放在了一个冰窖了冻了许久,手脚完全被冻住了似的。
不一会,谭佩诗被母亲扶着,慢慢地走了出来。在房门口,停住了,定定地看着她。
“佩诗……”凌若可颤抖着双唇,发出微弱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真切。
谭佩诗干涩的眼睛,马上又泪如雨下。她大叫一声,“若可!傅培刚死了,队长、队长他、他也死了……若可,我们、我们都成了寡妇……”
吼完这些话,她再次软软地滑向地面,幸好被谭妈妈给抱住了。
凌若可没有去扶她,她根本动不了,她也意识不到。因为这个噩耗如晴天霹雳,将她的脑子劈得一片空白,像个木偶一样的动也不动。
谭妈妈没能将女儿扶住。
谭佩诗跪趴在地上,再一次哭得撕心裂肺。
凌若可怔怔地好久,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只是慢慢地,眼睛里冒出水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湿了整张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站起来,往门口走。
“若可,你去哪里?”谭妈妈喊一声。
谭佩诗听闻,也抬起头来,抬手擦了一把泪,看着她。“若可?”
“你肯定是骗我的!一定是苍唯我逼你,让你来骗我的!我不会相信的,这不是真的,擎风不会有事的……”凌若可喃喃自语,拉开门就要往外走。
“若可!”谭佩诗爬起来,扑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若可,你别这样!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得接受现实啊若可……”
但事实上,她自己到现在都不愿意接受事实。这些话都是妈妈劝她的,如今她又拿它们来劝若可……
“不是的,你说谎!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凌若可终于撕心裂肺地叫起来,踢打着想推开谭佩诗。
左邻右里都打开门,看看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谭佩诗尽力将若可拖进来,关上了门。若可还是挣扎不停,她突然将她的身体转过来,抬手用力给了她一个巴掌。“若可,队长已经死了,你醒醒!”
凌若可被这一掌打蒙了,怔怔地看着她,半天没有反应。
谭佩诗扶着她的肩头,哭着叫:“若可,队长死了,死在x国,连尸体都找不到了。若可……”
叫到后来,她也发不出声音来。看着怔忪的好友,两个人一样的凄凉。
凌若可推开她,踉跄后退着,不断地摇头。“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她喃喃地问道,突然双手握拳,抬起头朝着天花板大叫一声:“啊——”双眼猩红一片。
凌若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觉得身体里所有的能量,在这一刹那间被抽干了。缓缓地,双腿一软,跪落在地。
谭佩诗也啪一声跪了下来。
两个女人紧紧地抱着,在彼此瘦弱的肩头上,发泄着世界上最深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