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飞段行动,就仿佛是身背定时炸药一样走在拥挤的人群中,如果目的是为了爆炸本身的话,那自然算不上困扰,反而是人越多越好。 但问题不是这样,如今的境况对于裟椤来说,更像是错拿了行李的路人,发现行李内有炸弹,想要丢下这东西,但却被人群推挤得寸步难移,而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了。
她确实当晚就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梦里急得满头大汗,又无法发声,甚至不清楚背上那玩意儿设置的时间是多少,要是时长不充裕的话,很有可能下一秒就得爆炸。
而那个背包还长了张嘴,嘴里一直喋喋不休——”哇哈哈哈哈,让你贪便宜让你贪便宜吧,哈哈你自食其果!”
飞段着实能吵,从白天行进途中,吵到晚上入梦,那声音无孔不入一样势必要将裟椤的耳膜给戳穿。
单是说服他把那身招摇的晓组织定制服装给脱了,就花费了不少心力,他一张嘴巴连翻好几下,就算是一句话不说也能瞬间给你反驳出十句。
偏偏身旁还有个特别能顶话的迪达拉。
眼下三人在河边,她已经疲了,蹲坐在地上,一手撑着下巴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们二人,以前没觉得他们这么能吵,现在觉得....佩恩也是慧眼如炬,知道把这两个吵得能抵一个养殖场内的鸭子的家伙们分开,实在是再明智不过的远见了。
“让你脱你就脱,你老是在废什么话?谁会对你那干瘪的身材感兴趣了?!”
“哼,干瘪的身材?迪达拉你自己摸着你胸口评鉴一下,我们能一样吗?!”
“评鉴??你还挺文雅?还有你觉得你身材很好是吗?你要不要下水照一照啊?”
“我用不着自我对比,我对比你就知道了,我觉得我还是不错的。”
“...你再废话信不信我现在就炸了你?!”
“喔唷,干什么绑架了人还不准人说实话吗?你身材是比不上我有力量嘛。”
“不信你问阿芜,阿芜,你客观事实地评价一下,我们两个的肌肉线条。”
“...你要不要脸?!”迪达拉猛然一个跨步,把她的视线完全遮挡了,因为飞段正极为风骚地展露着他的身形。
裟椤一时不知该对他们两个的哪一个表示自己的无语。
一个背身双手大张开,上下迅速地摇摆着,以期能成功挡住她的目光,另一个走位刁钻,时不时绷紧臂膀显得认真且骄傲。
“....老鹰捉小鸡,你们几岁了?”她抬手戳了一下迪达拉腰际,结果被他反手一打,打到了手背,她倒吸一口气收回手护在身前,眼里是不可思议。
迪达拉刚才是无意识的,因为有点痒,而且太突然了,根本没过脑子就挥了手,力道也没收,而蹲在地上的人正指着那片红起来的皮肤示意他看,默默无言的眼神紧盯的状态已然昭示了她眼下的状态。
迪达拉没能按捺住嘴角的笑意,他微微倾身把人拉起来,“不小心的,谁让你突然戳我...很痒啊...”
听了这话,裟椤面有深思,随即低头又是出其不意地戳了他侧腰一下,这一下又快又狠,借用紧绷感的腰部反弹力道,快速收手,刚扬起笑脸,她就正脸遭遇了一个肘击...
“唔?!”她捂着鼻头,目光指责,还未待她说出些什么,就先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以及鼻内温热的液体流出,她胡乱抹了一把鼻唇间,后仰着头同时给了他一脚,没踹到,她又抬了一脚,“咳,咳,你是想杀了我你就直说!”
“唉唉我说了不小心的,不小心啊!”
“我咳咳,你打到我了!两次!两次!”
迪达拉又不是个蠢的,他当然得侧身躲避了,二人一前一后,一个踹一个避,就这么以谦让又焦灼的对打姿势晃到了飞段眼前,曲折地略过他,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这让显露出挺拔身形的飞段略有尴尬,他叉着腰,翻着死鱼眼看向对面二人,“喂,我说啊,”
“这就是你们对新任团员的态度吗?”
“再不重视我的意见,我就走了哦。”
裟椤捏着鼻子回头,嗓音嗡嗡道:“行行行,你实在喜欢那件衣服你就翻个面穿,别露出红云团就行了。”
“...”这跟审美无关,飞段才不会说是感觉被他们排挤了才这么挑挑拣拣地这样不干那样不干。
他飞段大爷凭什么要为别人的爱情出人出力啊?说是需要他,结果这两个家伙一点也不在乎他,刚才他就是想打只兔子来吃都被一口否决,说什么要赶紧赶到下个城镇布置规划等等一大堆作战计划。
【没时间给你烤兔子。】
烤兔子能花几个小时吗?啊?给他烤一只又怎么了?
要是能听见飞段的心声,裟椤绝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去给他烤兔子,但她听不见,因此她几乎是顶着一脸血在跟迪达拉打眼色,就是不明白他怎么就那么喜欢那件黑底红云的衣服,到底是有多酷?
“他对晓的感情这么深吗?”裟椤略扬了扬头,任由迪达拉揪着衣袖给她擦脸,这动作他做得很不习惯,力道不是轻得没碰到,就是重得好似在给她刮皮。
顶着迪达拉那如临大敌的郑重目光,她无奈眨了眨眼,“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啊?哦,哦听见了,嗯...”他蹙了蹙眉,一边说着一边面露难题地贴近脸,抬着她的下巴左看右看,“不知道,感觉他好像在闹什么别扭,又完全不明白有什么可闹的。”
“不过无理取闹不是他的本能吗?”他瘪了下嘴,“实在不行我们把他撇下吧。”
“那怎么行?”闻言裟椤瞪了瞪眼,“我搭进去十根金条诶,而且...”
迪达拉垂眉看她,手上动作渐渐停了下来,“而且什么?”
有些话说出来肯定会被他认为是在找借口,实际就是看不起他,他自尊心可高了,她不想引起那样的误会,她初心只是为了确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她上前一小步,埋首在他肩颈处,先是轻轻叹了口气,等到他抬手回抱住她后,才幽幽开口道:“我不想你死。”
“...所以还是觉得我太弱了,嗯。”迪达拉稍微磨了磨后槽牙,但他有耐心听她的后话。
“不是...就是,如果团藏知道怎么合理利用那么多只写轮眼...而且他很有可能还会木遁,这个人物太棘手了,也太危险了,可我又一定要杀他。”她深吸一口气,鼻尖尽是他的气息,有些硝烟散尽后的火堆余温的气息。
“即使你爱我,我也不想你因为我出现什么意外。”
“不,应该这样说...正因为你爱我,我才不希望你出现任何意外。”
迪达拉没说话,只是拥着她沉沉呼了呼气。
脸贴脸之中,他克制地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廓,“难得你知道,嗯。”
他从来没说过是怎么回到了鸟之国,也从未主动提起过见到她尸体时的感受,如何带走她的尸体,给她安葬立碑,等等等等,中间的时间跨越了两年零八个月又十四天,记得那么清楚,可以说是每一天都在数着时间过。
每一次数字增加,都不可避免地会想到她的死亡。
他怕她觉得亏欠又或者产生别的可怜的情绪,所以那些事统统闭口不谈,即使飞段提到他常常在坟前自闭,也及时堵住了后头的话。
他从前不是这种会替人着想的人,也不是会照顾到他人情绪的人,但是对待她,他就是难免会小心翼翼一些,尤其失而复得后不敢再有丝毫怠慢,生怕重蹈覆辙,想每天都在一起,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希望她开心,希望她得偿所愿,想报的仇,他帮她报,想干的事他也跟她一起摆平。
所以他默认她的计划,明白她的顾虑,也接受她的好意,即使他仍旧觉得多带一个飞段毫无必要还是个累赘。
他以前在《亲热战术》上看到过一个区分男人类别的形容——妻奴。
当时觉得这世界上还有这种男人存在,那干脆重新投胎算了,活着都很丢脸。
可轮到自己才知道,原来真有这回事。
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心安理得接受了现状,没有生出一丝反抗的心思,只是觉得理应如此才对。
【真的爱意,不会介意谁更占据主导地位,两性关系之中,一方心甘情愿地被捕获,自由地形成这一种状态,可谓之妻奴。】
自来也的书,剧情写得乱七八糟,有些观点倒是挺具有独道见解的,就是听说他五十多岁了还是个孤寡之人,也不知道他书里说得那些男女相处之道什么的,到底能有成效吗?
如果自来也在场,他会告诉这个看过他的书的年轻人——自然有效,只是对象跟对象是有差别的。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时机,可以得偿所愿。
更多人是,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飞段看着莫名其妙抱在一起的俩人,整张脸有点扭曲的妒嫉,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为什么这种气氛他就是插不进去嘴呢?搞得他次次都很想横插一脚把他们踢开啊!!
他腿上一扬,踢了个石子过去,“你们好恶心啊。”
他口吐恶语,脸上的嫌弃表达得淋漓尽致,“再让我看到你们黏在一起,我就一人一刀送你们去见邪神!”
迪达拉一手抓住那颗石子,略偏了下头,同样面露不耐烦,“你别扭闹完了就准备走了。”
“是你非说要洗澡,才停在这里的,你到底还洗不洗了?”
“你懂什么?这叫特殊的献祭仪式,仪式正式开始前需要沐浴才能同我神联络得更加紧密。”飞段亲吻了一下指节间缠绕的项链,衣服一掀就反身往河里一跃。
随着一声响亮的落水声,迪达拉赶紧按住了裟椤的头,“你这家伙!”
全身都脱光了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怎么了?下水了是吗?”
“...啊,嗯...”
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迪达拉语气有种诡异的杀意,但裟椤还是拍了拍他后背,“行吧,那看来兔子是必须烤了,我去打兔子吧,你在这里再跟他聊聊,我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了,感觉好累啊...”
还是以前做哑巴的时候好一点,不用说话以及做出什么合理的反应,随便糊弄一下,飞段也就满意了。
迪达拉没完全放开她,垂眼之时眼中透出一股怀疑的态度,“你能打兔子?”
“以前不是次次都被兔子踹脸吗?”
淡淡调侃的笑意不由分说就怼到了裟椤脸上,她抬手戳向他胸口,把他戳远了一些,“那你瞧好吧,兔子是能打,就是剥皮让我有点…”
“不适应?”迪达拉接话道,她惯常是有这个毛病,不是宰杀好的动物根本不知道要怎么下手。
这样细想起来,其实角都算是对她很有耐心了,每次要吃的野味都是剥完皮放完血才拿到厨房给她。对比起来,老年人好像是处世跟他们这个毛躁的年轻人不太一样,他曾经还拎着一只血淋淋的山猪扔到她面前…人是没被吓着,就是好几天没跟他说话。
迪达拉略一挑眉,抱着手问她:“你这样的心理素质,之前还想自己去杀人?”
“怎么说呢?”她也不避讳自己这种假仁慈,“见证一个生命从活到死,是需要点心理建设,以前畏手畏脚是还没有被逼到绝境吧。”
她面上显露出一种迷茫来,“我也很好奇等我见到团藏后,我的心理状态是怎么一个情况。”
她转了转眼睛,抬眼看他,“如果他表现得足够令人厌恶,那就最好了。”
因为迄今为止,除了短暂的有过那么两三次会面,其他时候都是依据想象来勾勒出他这个人的性格特点。
想象同现实或许有出入,也有可能万分切合,不过一切都要等到当时才能见分晓。
就像此时一样,在毫无防备的时候,骤然再次见到了那个面具男。
裟椤手里提着兔子耳朵,那兔子还在挣扎地蹬着腿,有点肥,是个母兔子,她盯了它肚子一会儿,抬手摸了摸,然后又面露迟疑地收回手,“你怀孕了啊?”
“嗯哼,看起来是怀孕了哦。”这道轻浮的声线来自她的右侧,抬眼看去,对方正蹲在间隔几步之遥的草丛里,跟她一样,注视着那只兔子。
涡形面具,唯有右侧一道圆形开口,看不清里头的情形,但可以感知到那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树林里的虫鸣霎时隐匿无踪,无风无扰的境况下,平添了几分肃杀的氛围。
裟椤把兔子团在怀里摸了两下,那兔子瑟瑟发抖半点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动物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向来是很突出的,她把它放在地上,它却在她双脚之间寻了个地方卧下,这是个明智之举,遇到危险先寻找一处地点藏匿,但也颇有些掩耳盗铃的自我欺骗之感。
裟椤定定看了看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撒,为什么呢?”他反问道,语气轻佻且富有深意,“总不可能是来杀你的吧?”
“说来奇怪,这种想要再跟阿芜小姐见上一面的冲动。”
“毕竟布局到这里,事情进展到如今,几乎都被你给搅乱了,啧,老实说,我心气很不顺。”他这时的音调变得低沉沙哑了许多,更像是一个成熟男人的声线,“你到底有什么魔力呢?我怎么都看不出啊…千辛万苦招来的组员,几乎个个都偏向你。”
裟椤用手指戳了一下那母兔子的屁股,它才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一步,几步之后才平地起飞一般乱转好几道弯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她扭头道:“可能因为我比较坦诚吧?说是利用就直白地告诉他们,不会把自己的身份藏得那么深,而你一看就很信奉神秘主义。”
“这给人的观感就不太好呢。”
他轻笑了一下,“你这话说得有点不公平了,我可比不上有些人呐。”
“你知道这个计划,他有多耗费心力吗?”
“着实为他感到不值呢,”他语气里有些幸灾乐祸,“是因为太了解了吗?几乎是每一步都精准地遏制了他的计划如约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