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外人,对着他们族内的规矩指手画脚。
这就是日向太介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则是——是家族式微了?随便一个宇智波就可以在他们头上跺脚?
深感被冒犯了的不只日向太介,还有日向义贞,他脸上原本因为想到襁褓中稚子的笑意此刻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几乎凝固的愤怒。
“松子小姐倒是,十分直言不讳。”日向义贞压着怒气不咸不淡地说到。
气氛有些紧张,但不至于剑拔弩张,至少日向太介是抬手给了日向义贞一个手势。
原来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要挑了这么个借口的缘由。
一方面日向太介觉得对面办事还算妥帖,知道应该亲自上门拜访,也给双方谈判留了些许空间。
另一方面,他们显然深知这个要求提出来有多么天方夜谭以及目中无人,却也还是要走这么一遭自讨没趣。
该说他们是有诚意还是狂妄呢?
“久闻宇智波一族很是强硬不好相处,今日倒是又有了些新见识。”日向太介如此说到,他转而朝着千手柱间投去视线,“柱间阁下莫不是真的认为最先建立忍村的家族就可以号令一切,妄自插手他族事宜?”
“阁下当日在大都让忍者成为自己的主人,走出困境泥沼,从而开创忍者的新局面,那番慷慨激昂之语,可都还仿如昨日历历在目。”
“如今就已经想成为所有家族的主人了?”
这是他们加入的底线,保全家族族徽,以及族内自决权,而废除笼中鸟的提议则是严重干涉了他们的家族事务。
不愧是宗家家主,倒是有些阴阳怪气的本事。他这话哪是在骂柱间啊?根本是在骂她的姓氏所代表的那个背后的人。
松子觉得她得解释一下,不然人家还以为千手跟宇智波都持有多强硬的态度,搞得没法接着往下谈就不好了。
“唔,请不要误会。”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我这人不是直言不讳,而是纯粹不知礼数。”
“当然,你们把我当屁一样放掉也可以。”她无害地耸了耸肩,“我的提议不完全代表柱间以及斑的想法,如果您是在试探柱间的态度的话。”
“我可以明说,他还没想好。”
“至于斑的态度,你就当他跟柱间保持一致就可以了,嗯。”她自说自话地点了点头,又接着道,“此番过来不过是我在会议上积极争取的结果。”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答应,您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很难缠,”她仿佛是生怕对面不信一样,十分认真地瞪了瞪眼,借此表达自己的决心,“以及,我嘴皮子太厉害了,他们知道要是不答应,我就会一直说说说。”
“....”日向太介蹙了蹙眉,是的,他感觉到了,对方噼里啪啦瞬间就是一长段砸过来。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对面的下一句就紧跟上了。
“当然,也请不要将我身边这两位看作什么喜欢同女人玩闹,甚至不分轻重讨好女人的男人。”松子反手朝两侧指了指, “我可以保证,他们完全没有那种花花心思,更是非常可靠的合作伙伴。”
闻言柱间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很可靠,我们都很可靠。”
“...”扉间全然无言以对,心中呐喊,亲哥!你现在的行为就是极度不可靠!还有到底松子的极限在哪里?她这一段段的,是跟哪个口才好的俳优艺人拜师了吗?!完全让人措手不及!
但他只能沉着冷静地回视对面的日向太介,即便他感知到自己的脚趾头都蜷缩在一起了,说自己很可靠什么的,他没自卖自夸到这个地步...
日向太介没遇见过这种聒噪的类型,他已然失了先手,他试图从扉间脸上看出点什么,但他失败了。
而松子的策略,一直都是乘胜追击,她没给日向太介那个转一转自己脑子的时间。
“刚才您说开创新局面,理解得非常到位。”她音调一扬,抢先给对方扣了顶高帽,颇有些令日向太介头皮发麻。
果然,她紧接着道:“那我们就来说一说这个新局面吧。”
松子竖起食指,神色几乎是肃穆,“第一,所谓新局面,宇智波跟千手联手建立忍村,这一决定的起始动力是为了摆脱任人摆布的工具人身份。”
“脱离幕府豢养的私兵身份,不再为不同的幕府卖命担负无谓的消耗,而为了寻求自主命运的机会。”
“而笼中鸟本身的存在就与建村的意义相悖,无论您与日向一族所有人的想法如何,它在事实上是一种粗暴的控制手段,断绝了人的自主性,所以我提议废止这一咒印。”
“第二,新局面在未来将不会是简单的旧式家族类型,村子也不是笼统的一个类比庞大忍族的武力联合体,我们将会接纳普通人居住。”
“这意味着村子内必定会出现混居的局面,融合是必然趋势。”
“您对笼中鸟的态度,涉及到我们后续村子内部融合进程的长短,当然这需要时间,不是一蹴而就。”
“但将一些潜在的阻力因素排除在外,我认为还是有必要的。”
“第三,如果您担心日向加入后,在村子内部话语权的问题,请暂时还不必担心,我无法保证以后,但就目前来说,村子内一共有五个话事人的席位,除开斑以外,还有四个席位。”
“千手依据自己的情况占有一席,另外三个席位则是为各个忍族准备的,即便是人数较少的忍族也可以共同推举出一人代表少数派忍族的利益。”
“大事方面,有事互相商量,投票决定,并不是宇智波斑一个人的话事堂,这一点是他自己的保证,也是他的诚意。”
“小事方面,譬如族内事物,自然也是由本族的族长自行决定。”
“当然,我私心也想保留一个席位给往后要在村子内常驻的普通人,他们跟我们会是一体的,但这一点,后续得看村子的实际情况而决定。”
三点说完,将村子未来的建设方向以及日向可能存在的顾虑都提及到了。
松子留给他时间消化,她的眼神是万分的诚恳,她也是真的想要促成这件事,不过日向太介是个不动声色的人,在他那年轻俊秀的皮囊之下,是作为一族族长该有的稳重的思量。
扉间见情况差不多了,便补充了一句,“日前我们获得消息,背面的土之国已有建立忍村的趋势,相信其余几个大国也会持续跟进,忍村是大势所趋,太介。”
“而我们的优势是,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发展计划。”柱间同样帮腔道。
以及相当的号召力,日向太介在心中补充到,他忖度地摩挲着指尖,并未言语。
一旁的日向义贞却心有灵犀地道出了兄长的顾虑——“这听起来,是个极为理想的境况,以投票的方式进行共同决策,可现实的执行情况却是未知。”
的确是未知,但人生充斥的本就是未知。松子能明白他们作为一个拥有血继限界的大型家族的掌权人,需要考虑诸多因素,分家的笼中鸟就是为了保全后代以及那双被人觊觎的眼睛所设立的,大潮涨退之间,他们无法获悉未来的确定性,也就更加倾向于按照自己已经延续了百年的策略行事,至少这有确定性。
松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服道:“忍村,是自忍宗分裂以来,从来没有人做到过的大统一局面。”
“个人的力量实在弱小,我们也很忐忑,”
“各方势力平衡不是容易事,如果千手跟宇智波真的是为了成为一个吸纳其余忍族从而造就一个更为庞大的家族,那我们其实无需别的忍族,我们两族联合起来就完全足够了。”
“届时其余忍族不会有反抗的机会,话说得不好听,但其实诚实地说出来,反而是我们的诚意,这代表我们并无此意。”
“我们是真的想,跟大家一起,追求更加美好的相对公平的未来。”
“忍者这个群体,个人能力突出,但人数在整个世界中是绝对的少数,稀有的锋利的刀,这不该是忍者一生的定义。”
“我们也是人,值得拥有杀戮之外的安逸生活。”
日向太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他的年轻气盛在此刻显露出来了。
“你刚才说…自主命运?那请问,你将大名的位置放在何处?未来忍村是不打算听召了?”日向太介抬眼讽刺道,“那既然不是独立建国,也在事实上没有摆脱更高一个层级人士的控制。”
“那自主命运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又如何能谈及杀戮之外的安逸?”
这正好是松子的下一个话题,她得多谢他直白指出了这一点。
“关于这一点,我是这样想的。”
“武装联合体这是无法规避的,未来或许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
“诚然,未来战争或许会比既往每一次家族之间的械斗规模还要大,造成的人员财产损失将会是过去无法比拟的。”
“那么需要的,就是建立稳定的谈话交流机制。”
“战略互信,国家之间知道彼此的底线,在底线之上,都可以谈。”
“谈判?”日向太介挑了挑眉,“那与旧日战争有何不同?如果仅靠谈判就能够促成和平,那恐怕人人都得努力修炼出松子小姐那张蛊惑人心的嘴才行了。”
他轻笑的言语是在嘲弄松子光有一身绕口的本事。
不过松子并不气馁,她强调道:“往后的战争同旧日家族械斗仅仅只是规模上的差异吗?未必吧。”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往后摆在台面上的不是几个幕府抢占地盘以及争取本国权力中心位的诉求,而是一个国家整体意志的倾向。”
“这牵扯到我们周边大国的发展困境。”
“火之国资源繁茂,商贾兴通,在北面以及西面看来,的确是值得觊觎,毕竟他们穷,有对外发展的迫切需要,但是只要商贸互通,解决了他们的部分经济困境,他们战斗的意愿不会太过强烈,毕竟,打仗是要花钱的,两国的大名在越打越穷这件事上应该会比较谨慎。”
“东北地带的雷之国,其实它最担心的是通往这边大陆的唯一陆地通道被人掐断,在商贸互通上,随时可以被人掐断,所以,它需要的是一个延伸到这边大陆上的缓冲地带,而一旦它计划有所行动,都不会是小行动,土之国以及火之国都有可能会被牵扯进来。”
“至于东边的水之国,它作为唯一一个海岛大国,处于孤立无援的位置,它的发展更大程度上依赖于自己,而它最担心的也是外部侵略,雷之国是它排位第一的防备对象。”
“因为其余几个大国基本都是陆地国,海运航行不像雷之国有积累。”
“可同时,他们两国的交流频率又比其余三国多一些。”
松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回头看向千手扉间,“我还有什么遗漏吗?”
扉间郑重地看她一眼,“没有。”
“嗯,那就好。”
松子十分满意,她十指相触,互相点了点,长舒一口气,她回正身子,朝着日向太介扯出了一个很平常的笑容,“所以您瞧。”
“他们都有各自的诉求。”
“而我所说的谈话交流机制,也不是简单地战后划定谁需要负起更大的责任,这不是一个责任划分的机制,而是稳定的,能够长久存续下去,甚至需要找个地方派驻人员,将各国的诉求能够摆上台面交谈的机制。”
“就像我说的,在各国底线以上,都可以谈。”
“发展,是解决战事的手段。”
“未必能有完全意义的和平期,区域小摩擦可能无法避免。”
“可是至少给了一个各国能够稳定交流的机会。”
“就像眼下我同您的交流。”松子的身体十分舒展松弛,并没有丝毫紧绷,“我摊开显露我的诉求,请求您,废弃笼中鸟。”
“没有阴谋设计亦或是强压着您接受,而是寻求一个村子未来能够稳步发展的机会。”
“如果不行,那我们后续再谈嘛。”
“可是我相信,这件事很值得您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