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近舟帮陆砚书抽出手指。
被握了那么久,可他的手并没有变紫变肿,这不符合常理。
泪水长流,陆砚书声音悲沉道:“琴婉这么做,可能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停尸房,是想跟我回家。”
顾傲霆开口:“人死后,其实灵魂不会那么快离开。冬天天冷,停灵七天再下葬吧,万一琴婉再活了呢?”
深更半夜的,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有点瘆人。
秦姝瞥他一眼。
顾傲霆道:“姝啊,等我以后咽气了,一定要给我停够七天,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万一我真的死而复生呢?民间又不是没有过,以前好多老头老太太咽气了,在棺材里躺一两天,又爬出来,结果又多活了十几年。”
他说得起劲,可惜没人理他。
华琴婉去得突然,有很多事要安排。
要给她净身,换寿衣,准备陪葬品,找人布置灵堂等。
苏婳已年迈,帮不上忙,陆恩琦和苏星妍、顾纤云等帮着华琴婉沐浴、净身。
颜青妤要去浴室帮忙。
顾近舟将她拽到一边,浓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你一个弱女子,英雄情结怎么那么重?你后背有伤还没痊愈,身体那么虚,你往前凑什么?”
颜青妤瞪了他一眼。
这是他亲太外婆,她去帮忙还有错了?
顾近舟道:“你去找施诗和陆锦语去,你们三个是伤患。”
颜青妤只得去找陆锦语和施诗。
施诗伤得最重,刚从皖省医院转回京都医院。
颜青妤倒了两杯热水,递给她一杯,递给陆锦语一杯。
她问施诗:“恢复得怎么样了?”
施诗道了声谢,接过水,“伤到了骨头,还要养一阵子。”
“伤筋动骨一百天,是得好好养。”
两人不熟,聊了几句,便没话聊了,干坐着等。
陆锦语神色十分悲伤,这帮孩子中,华琴婉最疼的是她。
虽然她当年为难过父亲墨鹤,可是从来没为难过她,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宠爱。
她默默流泪。
陆麒便拿了软毛巾,不停地帮她擦,一边温声安慰她,一边握着她的手,或者轻拍她的后背,温柔至极。
颜青妤和施诗都看得呆了。
因为陆麒长了一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样子,又是父母的晚来子,都以为他被娇惯得不像话,没想到他这么会照顾人。
颜青妤想到顾近舟,那家伙每次照顾她,都会给她带来二次伤害。
帮她吹个头发,能把她的头皮烫得三分熟,帮她刷个牙,能把她的牙龈戳得快要破皮。
同样是姐弟恋,瞧瞧陆麒多温柔?
陆麒伸手将陆锦语的头扶进自己怀里,低声说:“睡会儿吧。”
陆锦语闭上眼睛,眼泪仍是不停地往外流。
陆麒温柔地帮她擦拭掉,接着嘴唇凑到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吻。
颜青妤别过头,心想,这大男孩真温柔。
顾近舟何时能变得这么温柔?
估计得等到下辈子。
下辈子,他遇到的肯定就不是她了,白搭。
施诗情不自禁想到顾楚帆,他好像从来没主动吻过她,有时她会强吻他,可是他的反应也不是正常情侣该有的反应。
她和他好像隔着一层膜,像戴着一次手套挠痒痒。
施诗轻声说:“青妤姐,我车祸时伤到了头,脑震荡,忘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但是能记得以前的。你能告诉我,我车祸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颜青妤沉默了。
发生的事自然是国煦把白忱雪托付给顾楚帆,可是她没法提。
事情太复杂。
施诗无奈苦笑,“连你也瞒着我。”
颜青妤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没发生什么大事,好好养伤,别想太多。”
快天亮时,灵堂布置得差不多了,一帮人轮流守灵,今天是墨鹤。
顾近舟来接颜青妤回去休息。
顾楚帆也来接施诗。
陆锦语哭累了,已经睡着了,陆麒打横把她起来,抱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把她弄醒了。
看得颜青妤又是一阵眼馋。
顾近舟从来都是抓着她的手臂往背上一搭,或者嗖地一下抱起来,慢一秒,都对不起他多年的身手。她以为姐弟恋,弟弟都是那么硬,现在看来不是的,只有顾近舟那样。
顾近舟看向顾楚帆,“施诗伤得重,你也抱着她走。”
顾楚帆走到施诗面前,俯身要去抱她。
施诗道:“不用,你也累了一夜了。”
顾楚帆声音调柔,“不累,一直都是我哥在忙,我负责打下手。”
他动作谨慎地把她抱起来,走进庭院,接着出门上了车,把她放到车上。
他发动车子,朝她所住的骨科医院开去。
到了医院,他小心地把她抱到病床上。
施诗抽了纸巾帮他擦汗。
顾楚帆伸手接过纸巾,自己擦了擦,口中道:“我自己来吧,大半夜带你去见我太外婆,辛苦你了。”
这份客气让施诗心里很难受。
他是她男朋友,她受伤的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可是她总觉得他们中间发生了什么。
但是所有人都瞒着她。
施诗望着顾楚帆帅气明澈的眸子,“你太外婆去世,你一定很难过,回家休息吧。这几天你不用来医院了,我爸妈在这里照顾我就好,还有护工。”
顾楚帆将纸巾握在掌心道:“不用。我太外婆一百多岁了,是喜丧,他们也没安排我守灵。我在这里照顾你就好,叔叔阿姨还要工作。等我太外婆出殡那天,我去一天。”
施诗将头埋进他怀里,“我总感觉你没那么爱我,照顾我,是因为责任,或者是因为可怜我。”
顾楚帆抬手轻抚她的发丝,“别胡思乱想。”
施诗抬起头,“我车祸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顾楚帆睫毛微垂,“没什么事。”
施诗伸手抚摸他帅气立体的脸,“可你都没以前那么爱笑了,你可是京圈公认的‘笑面小佛’啊。”
顾楚帆温声道:“傻。你受伤了,我如果还天天笑呵呵的,那不是没良心吗?”
“良心”二字,让施诗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这些日子,他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她,难道是因为良心?
沉默了会儿,施诗说:“突然很想吃烤鸭。”
顾楚帆拿起手机,“我打电话给你订,全聚德的可以吗?”
施诗道:“不要全聚德的,要你经常带我去吃的那家枣木烤鸭。”
那家不外送,只能堂食,且位置很远,开车来回要两个小时,还得排队,但是味道真的超极好,尤其是鸭皮,酥香脆嫩,肥而不腻,味道醇香,鸭肉肉质也十分细嫩。
顾楚帆思索一下,说:“我派人去买。”
“你开车去给我买吧,我爸妈马上就到了。”她语气听起来像撒娇,让人很难拒绝。
顾楚帆笑了笑,“好。”
他帮她往上拉了拉被子,“等我回来。”
“嗯。”
顾楚帆起身就要朝外走。
施诗忽然说:“等一下。”
顾楚帆回眸。
施诗抬手指指自己的脸颊,“亲亲我。”
顾楚帆迟疑一瞬,俯身,把嘴唇凑到她的脸上。
施诗却一偏头,躲开了。
他犹豫的那一下,说明他有心事,或者他并不是发自内心地爱她,只是出于良心,或者不忍心拒绝。
这施舍的爱情。
她暗自苦笑,眸光潮湿,含笑望着顾楚帆,“去吧,我等你的烤鸭。”
顾楚帆微微颔首,抬脚走出去。
他走后没多久,施父和施母很快来到病房。
施诗下决心似的对父母说:“爸妈,给我办理出院手续吧,出国留学的事也办一下,去加拿大或者德国。不要告诉楚帆,如果他问起,就说我爱上了别人,跟着新男友一起出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