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家的枣树上吃我家的枣子?”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声音轻脆的好像珠子掉在玉盘上一样,分外悦耳。
枣树下北陆织毯一样厚实浓密的草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一袭浅绿色的裙装,瞪着眼睛,抿着嘴巴,双手掐腰恶狠狠地盯着树上的三个小贼。只是她右脸上的小小酒窝怎么也流露不出愤怒的感觉,耳边一缕淘气的头发跳啊跳的,让人只觉得俏皮可爱。
女孩站的地方刚好有一缕淡金色的阳光躲开重重树荫钻了进来,给女孩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女孩脸上小小的酒窝好像聚集了阳光,发出亮亮的光,小小地刺了三个少年的眼睛一下。那缕不安分的头发倒是配合主人的怒气,努力地在淡金色的阳光下跳啊跳啊的,在这温暖的夏日午后,一下一下地撩拨着少年们的心。
“我...我们不是坏人,只是听说...这里的枣子好吃...所以...所以来尝尝。”一向话多的刘歆下意识的回话,但越说声音越小,毕竟在别人家院子里被连人带枣子的现场抓包,怎样都没办法做到理直气壮。
“哼,原来是偷枣子的小贼,这里可不是太庙后面的野山,也不是城外东山上的野林子,再好吃的枣子也是别人家的,你们怎么能随便溜进别人家院子偷枣子吃?”女孩子继续瞪大眼睛气鼓鼓的像大人一样训斥着少年们。
“嗯......咦,你怎么知道太庙后面的野山上的枣子好吃?”刘歆正在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找个合理的理由来掩饰三人偷枣子的事实,忽然发现女孩子说出了他们街头少年之间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
太庙后面的野山上有七颗枣树,枣子也是十分香甜,是街头少年们常常去光顾的。当然他们也常常去那里约着摔跤、斗蟋蟀、斗鸡,有时在太庙前的集市上偷得或骗得半壶酒,也相约着到枣树下喝酒吃枣子。
“我...我就是知道,现在说的是你们偷我家枣子的事情,你不要扯到别的事情上去。”女孩子大概也知道那是一群街头少年厮混的地方,不应该自己这样的女孩子知道,气势弱了下去,连脸边的那缕头发都跳的没那么欢快了。
“一些枣子罢了,你家这么多......都掉地上了也没人吃,顶多......顶多我们请你吃更甜的枣子。”赢异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怕被别人注意到,只好敷衍着说。大概堂堂秦国...质子也知道溜进别人家里偷枣子吃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大气凛然的事情,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地敷衍着女孩,却没注意到身旁的刘歆无奈地一把扶住了额头。
“哦?......整个邯城里除了赵王宫里,你哪里还能找出比我家更甜的枣子?不要看我一个女孩子就以为我没什么见识。”女孩好像抓住了对面三个少年的漏洞一样,有一种反败为胜的小小雀跃,连说话都提高了气势。
“......”赢异连太庙后面野山上的“东区第二甜”的枣子都没吃过,哪里知道什么地方有比这里更好吃的枣子?他求助似地看向刘歆这个街头少年,刘歆见状把另一只手也扶在了额头上......
最后还是刘歆答应告诉女孩一个有极品蟋蟀的秘密地点,才结束了这次偷枣子被抓的尴尬。这是在赢异提出给女孩一盒赵王宫里的胭脂作为偷枣子的代价,然后被女孩一脸鄙夷地毫不犹豫地拒绝后,刘歆才犹豫着提出来的。没想到女孩眼睛一亮并询问了一堆刘向听不懂的蟋蟀名称后就欣然接受了。
所以当三个少年看到女孩毫无淑女形象地挽起裙子,身手利落地爬上枣树和他们一起分享枣子的时候,已经不再有什么诧异的感觉了。
事后三个少年在心里默契地认为当时被女孩最初的形象惊艳到肯定是中了高州山师的幻术符咒......
在一起捉过几次蟋蟀和分享过几次枣子之后,少年们知道了女孩叫柳若,是那个柳姓商贾的庶女,由于父亲常年不在家以及在家里地位不高的原因,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出没于邯城街头,养成了“不爱胭脂爱蟋蟀”的性格。在她眼里,看着作为小妾的母亲每天低眉顺眼的迎合家里大妇,一旦父亲回来又涂脂抹粉地邀宠献媚,简直是最最无聊不过的事情了。
“她们的全部天地就是这一个院子这么大。”这是她用来形容母亲和家里人的原话。
-----------------
遥远的不周山的山巅,石头宫殿深处的一间大殿里,数十个熊熊燃烧的火盆在大殿两旁排成两排,但火光仍无法照亮大殿的全部,也无法驱散大殿里的阴冷。跳动着的火苗是大殿里为数不多的活动着的景象,否则时间长了,会觉得整个大殿是一张漂浮在黑色虚空中的筏子,上下左右都是虚无缥缈的虚空。
大殿尽头的座位上坐着那位观星的老者,老得已经无法分辨年纪了,正如这所大殿无法分辨是否是真实的一样。
老者面前站立着一位身披银边黑袍的人,全身包括头脸都隐在黑袍中。
“打着黑幡的人两年前已在青州登陆,分成三拨人,分别去了赵国、燕国和齐国之后,他们除了在当地建立教派、传播教义、吸收信徒以外,并无其他特别的动作。但半个月之前,燕国的黑幡人忽然失踪了,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们。”银边黑袍人说,沙哑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想要替他咳嗽两声,清清喉咙。
“燕国的黑幡人失踪并不奇怪,那里没有他们想要的。”老者淡淡的回复他。
“多关注赵国的动向,要小心齐国的相术,不要被他们看破了你们的身份。另外仔细查找楚国是否出现黑幡人,高州山师们的符咒之术是他们想要的。”老者停了一会后,缓慢地说,声音缓慢得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瞬间老者就会咽气。
但银边黑袍人安静地等着老者说完,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银边黑袍人深深施礼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轻轻的脚步声在大殿里回荡,更加显出大殿的死寂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