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遇到几个这样的衰仔，短寿好几年，真的肺都被气炸了。”
没进门两人就听见梅姐在里面厉声抱怨，门口停了一辆大三轮，货箱上盖着黑色塑料袋，装着小山一样的衣服。
“梅姐，怎么，谁又惹你生气了……”夏岳眉梢一挑，笑眯眯先推门进去了。
白杨两日观察下来发现，素日里温文尔雅的夏岳，进了市场就自带一股玩世不恭的痞气，好像换了一副面具。
二十分钟后，夏岳与梅姐在那张脱了漆的破旧办公桌前相斟倒水、喝茶聊天，昨天还横眉冷对的，此刻熟络的像交情颇深的朋友。
“那么就定了，翻毛带帽的女士羽绒服，纯色女式呢子大衣，各两百件。”梅姐笑的眼睛成一条缝，向夏岳面前杯中斟满热水，“老规矩，先付一半定金，发货前再付另一半尾款。”
“行，下午我就把钱给你汇进去。”
“不过梅姐我可和你讲清楚，羽绒服能只要110，里面的鹅绒比例可不高，主要用的还是鹅毛。一分价钱一分货，丑话我可说在前面，到时候你可不能用这个理由找我退货。”梅姐目光中带着一丝寒意说道。
“梅姐，你这话中有话呀，都说过去了你又旧事重提。”夏岳举起茶杯，他知道能在市场混的人，特别是女人，背景都不简单。
眼前这个精明凶悍的女人，看上去乐呵呵，可是对上次西服预定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放不下，这是在警告。
“我手头这点资金，这次可都留你这了，还不满意？”
“瞧你说的，哪里会不满意，不过你这么大的老板怎么可能就带这点钱来，我不信。”梅姐笑着说道，接着转向白杨：“白小姐怎么一直不说话，有什么看的上的直说，我这里价格好商量。”
夏岳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笑眯眯看向白杨。
白杨无奈的向梅姐笑笑回应。
打进门后她一直不怎么说话，这个衣服看看，那个裤子瞅瞅，犹豫不决、左右为难，梅姐主动招呼过几次，她都说再想想，再看看。
如此一来梅姐也就放弃了。
在她看来，昨天第一次见面时留下的还不错的第一印象应该是看走眼了。这瞻前顾后的小姑娘就是个经验不足的菜鸟新手，兜里没几个钱，见识也不多，买什么都担心，看什么都没底。
这种人她遇见的多了，市场很多这样的新手，事多，还麻烦。
不过，现在夏岳已经搞定了，碍于面子也来询问一下白杨。
“梅姐，你门口那辆车里装的什么货？”白杨突然问道。
梅姐面带惊诧，旋即恢复常色缓缓说道：“唉，没什么，一个东北客户在我这定的货，刚装好车，过几天就准备发走。”
“哦，卖掉了。”白杨神色略有遗憾。
“怎么？你对那货有兴趣。”梅姐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兴奋。
“有点。我这手头带的钱不多，那些……”指了指货架上的羽绒服，“太贵了，肯定买不起。我想进一些价格不高的，好像毛衣这种。”
“门口那车上的针织衫就不贵，其实也算毛衣，叫‘蝙蝠衫’。挺好看的，价格也不高。”
“真的？”白杨显得异常高兴。
“当然，我给你拿几件进来看看。”梅姐见到有戏，主动跑了出去。
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那毛料一样的衣服材质上慢慢滑过，感受到指腹上毛茸茸中传来的粗粝感觉，白杨缓缓道：“梅姐，这不是毛衣，是棉针织衫吧。”
梅姐一愣，随即生态自若的微笑道：“对，一开始不就和你说了，是针织衫吗。”
说完看似随意的瞟了夏岳一眼。
“你看，这种棉针织衫的纱线里混了毛线，保暖性比一般棉针织衫强多了，手感和毛衣也差不多，你摸出来了吧？”
梅姐的视线诚恳地看向白杨。
我摸出来了个鬼，奸商！白杨在心里暗骂。面上依旧保持微笑，随口答应一声：“嗯”。
这手感要是差不多，那这只手直接剁掉好了。
实际情况是这样，针织衫分为两大类，也就是毛针织衫和棉针织衫。一个材质使用毛线，一个使用棉线；此外，棉针织衫通过裁剪和缝纫工艺，毛针织衫采用织片缝合工艺。
也就是粗看起来两者好像差不多，其实无论材质、工艺，还是保暖性、成本，相去甚远。
一般菜鸟不熟悉情况很容易将两者混淆，更不要说这种混进毛线的新款棉针织衫了。
因此，不少不良商家就打起擦边球，动起歪脑筋，以高性价比毛衣的噱头卖棉针织衫，好多买家屁颠屁颠当了冤大头。
可惜，白杨不是冤大头。
“都是‘蝙蝠衫’么，有没有男款的，比如高领，或者对襟？”白杨满怀期待看向梅姐。
梅姐摇摇头：“男款少，夏生知道的，我这里主要卖女款。”
说完又抱怨地看向夏岳。那意思，你带人来就该说清楚，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女装店里卖男装，到底会不会买东西。
“好吧……”白杨遗憾地叹口气，接着道，“梅姐，我也在你这里拿，什么价格？”
随手拿起一件蝙蝠衫。
“白小姐是识货的，我也不绕弯。”到了报价砍价阶段，梅姐气势一下上来了，自信满满，“15块一件，最少一百起拿，这个价格你市场里打听一下，一样的料子绝对不可能更低。”
“怎么样？当然，拿得多还能再便宜点，但是可降的空间不大了。”又补充一句。
“十块钱，一千件。”
“十块？开玩笑，这里是批发市场，不是零售，白小姐姐——”梅姐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表达自己不满。
“没有你这样砍价的。”
批发市场里最多都是一块两块的砍价，白杨这样生猛的直接砍掉三分之一的价格，一般老板都忍受不了。
梅姐看着这姑娘也迷惑了：说她不懂吧，摸一摸料子就看出棉针织和毛衣的差别；说懂吧，女装店里要男装，砍起价来蛮横浑说、张口就来。
“两千件呢？”白杨面无表情，继续加码，似背后有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