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个头不高,一开口却气势十足,直让钟家弟子纷纷住口,不再争吵,却也没有一人敢出言支持石头。
见众人无言,石头走上前去,推着顾宁的后背向前,直走到钟不怨身侧才开口道:“宁儿姑娘,你有什么法子尽管试,出了什么事我来担着,要是钟家难为你,我偿命便是。”
顾宁一听心中一暖,其实这法子是熬桀在体内告诉她的,自己能不能施展成功,或是这个法子到底有没有效果,自己都不清楚,只是方才熬桀这么一说,自己便脱口而出,若是不成功,钟家人肯定会治自己一个亵渎之罪,到时候再解释也是徒劳,但石头力排众议,全力支持自己,又给了不少底气。
于是顾宁开口说道:“六道的武功里头,有一种回光决,刚死之人无论是何种死法,只要不是尸首分离,都可以用回光决强行续命,让其再恢复神识,虽然只能持续一小会儿,但是也能让钟老前辈醒过来。”顾宁说的其实都是熬桀告诉她的,不过有些话说出来难免引来麻烦,所以顾宁便将熬桀的话稍加更改才说出来,熬桀说的可比这复杂的多,这回光决是龙雀使熬桀的看家本事,作为六道三圣使之一,熬桀掌管借寿还阳仪式,每次人祭的意识都是熬桀操控,但熬桀也有一个规矩,灭轮回借寿还阳仪式结束之后,人祭算是活不成了,有的还尚存一息,有的已经身死,此时熬桀便会用回光决将人祭唤醒,问一问还有没有未了之事,若是唤醒之人张嘴便骂,熬桀便会再惩戒一番杀掉了事,若是有人说出遗愿,熬桀不管多难,也会尽量办到。久而久之,熬桀这回光决那用的可是十分顺手。
钟不怨身死,熬桀毫不关心,可在顾宁身体里,哪能不知顾宁心思,对孙女济世的善心虽觉无聊,但总不能袖手旁观,所以便将回光决的法子告诉了顾宁。
见众人不再阻拦,顾宁便在墓室施展起回光决,真气自指尖而出,屡屡青色真气缓缓入了钟不怨七窍,众人屏住呼吸,目光全都落在钟不怨的身上。
许久之后,随着钟不怨一声轻咳,还真就睁开了眼睛。
墓室中钟家弟子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公孙忆见状,赶紧上前将钟不怨扶坐了起来,低语道:“钟老前辈,你醒了。”
钟不怨有些迟疑,见床边钟家弟子跪了一片,才知道自己已经在墓室中,于是开口第一句话,便问起了地宫:“公孙忆,地宫之事了结了吗?那妖人你可制住了?”
公孙忆看了一眼顾宁,顾宁眉头紧蹙,有些不快,再看向钟家弟子,没一人开口,只好自己答道:“钟老前辈,地宫如今完好,龙雀使熬桀也算是控制住了,你就别担心了。”
公孙忆并没有告诉钟不怨实情,至少没有完全说出实情,一来因为公孙忆知道钟不怨苏醒时间不会太长,说的太细太耽搁时间,既然眼下情况已然如此,说与不说结果一样,说的细了钟不怨难免含恨而终,再者钟不怨之所以能短暂的醒过来,那都是顾宁用出六道的回光决,若是钟不怨知道了,恐怕急火攻心人立马就会没了,所以公孙忆只是简单说了地宫如今还安然无恙,连六道棺椁中,熬桀和苏红木的棺材空了的事,也选择了瞒下来。
钟不怨十分虚弱,连点头都非常缓慢:“那就好,”钟不怨侧脸看了看公孙忆,又低头看了看床边跪倒一片的钟家弟子,这些弟子都是钟不怨从小带起来的,不似父子胜似父子,这里每个人的秉性钟不怨都十分了解,所以不用多问,钟不怨便知道钟家弟子在为难公孙忆一行,所以钟不怨接言道:“你们听好了,是我用真气封住了奇经八脉,又在五脏六腑设了真气锁,在地宫中我狂暴之血发作,眼见就要失了神识,担心我会破了七星子留下的北斗封印阵,所以自行断了真气锁,将五脏六肺悉数震碎,虽然不知道我是如何醒来的,但是我的死和公孙忆他们无关,你们不要难为他们。”
钟家弟子闻言,纷纷泪流不止,公孙忆有些心酸,开口道:“钟老前辈不用担心,钟家兄弟们没有为难我们,钟老前辈侠肝义胆,所行之事实在令在下钦佩,不过眼下....”
公孙忆还要接着往下说,钟不怨抬手一拦,自己拦过话头:“公孙忆先生无需多言,老朽还能回光返照,自然心里有数,五脏尽碎神仙难就,你们也不用太伤神,人常道万物有竟时,今儿个该是我钟不怨大限,改变不得,惊儿呢?怎么没瞧见他。”
公孙忆连忙道:“地宫一战,天惊兄弟受了伤,如今正处在昏迷中,不过前辈大可放心,晚辈瞧过了,没有什么大碍,稍加休息便可恢复。”
钟不怨坐直了身子,双腿一盘,双手撑着边沿,对着身下一众弟子说道:“生死有命不怨天尤人,老朽活的年月也不短了,原想着再过个几年,再和你们说这些事,只不过眼下我活不久了,再不说可就晚了,只可惜惊儿不在,不能当面告诉他,你们回头带话给他吧。”
毕竟钟不怨武功已经大成,自己虽然死而复生,但终究只是昙花一现,还不如趁着机会交代后事,所以钟不怨让一干弟子不要再哭哭啼啼,只要认真听着便可:“老朽年幼入禁地,到如今六十余载,当年失手放了百战狂,多少人死在那妖人手中,算起来老朽罪孽清不了,一辈子在这当个守墓人,也难以赎罪,好在有你们这些娃娃陪着老朽,也不算寂寞,如今世道变了,再不像往常那般安逸,老朽死后,你们需勤修不辍,替我替钟家守好这里,莫要让六道复苏为祸世间,第二,公孙先生是贵人,他来这里是山破侄儿指引,又机缘巧合带来了我大哥的幼子钟石破,老朽老了老了还来个血脉相认,直让我欣喜,石头,往后你和你娘就住在这里,让天惊把不动明王咒传授于你,练成之后,守墓之责,你也得担上一分,这也算是叔父对你的要求。”
石头在一旁点头称是,不再纠结于去留,钟不怨武功石头亲眼得见,又被叔父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所打动,所以对于钟不怨的要求,石头只觉自己肩头有了责任,却没有丝毫退缩之念。
钟不怨笑了笑道:“你这孩子个头矮了些,不然眉宇之间还真像你爹,大哥走了不少年了,马上我们哥俩就要团聚了,竟有些欢喜。”钟不怨停了停,又道:“天惊性子急躁,虽然在习武之路上有些灵性,不动明王咒也比你们强上不少,但咱们钟家身体里流的就是狂暴之血,本就容易动怒,惊儿性格暴躁更是大忌,今后他带领你们,难免会走极端,你们平日里都听他的,所以到了关键时节,恐怕你们也拦不住他,石头,你性子里头有惊儿没有的东西,考虑事情都是以周全为主,今后你俩互相帮衬着,把咱们钟家这点儿血脉继承下去。”
石头连连点头,心里头有些发酸,自己性格懦弱,遇事就躲,两界城三屠天王名头怪响,实际上也就是些欺负人的恶霸,当初遇见他们,自己怕的都不行,甚至为了服从,连自己的娘亲都活埋进洞,可这胆小怕事到了叔父这里,竟然成了优点,还交给自己重任,今后兜着点钟天惊,如此重托石头哪能怠慢,也一咕噜跪在地上:“叔父,我自幼没爹,是我娘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活了几十年,就想见见爹,临头了见到您老人家,可算是圆了这个梦,只是好梦容易醒,这刚见上几天,您就.....我心里知道,我性子太软弱了,又死犟爱钻牛角尖,这样一来更是软弱到极致,可在叔父看来,这还算是优点,那我就把您看得上的这一点用起来,天惊以后,不管他打我骂我,撵我,我都拦着他点儿,叔父放心吧。”
钟不怨笑了笑:“我大哥和我是孪生兄弟,你见我和见你爹差不了多少,你性子是软了些,这也怪不得你,自小被恶徒伤了筋骨,又没爹在后头撑着,性子软弱了些总好过处处惹是生非,今后等你不动明王咒连成了,还得记住今天的话,不能仗着武功高了,就得意洋洋忘了初心。”
石头重重的点点头,将钟不怨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钟不怨转头对石头娘说道:“许娥嫂嫂,多亏了你啊。”
石头娘转过头去,自打进了墓室,见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钟不怨,顿时心如刀绞,当年钟不悔最后也是这般静静的躺着,想是睡着了一样,之后顾宁用回光决将钟不怨唤醒,石头娘的眼泪便止不住的流,毕竟上了年岁不想让旁人看见,所以就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听到钟不怨喊自己,石头娘用袖子擦了下眼角,走到钟不怨跟前,四目相对,石头娘赶紧移开眼神。
钟不怨笑道:“嫂嫂,人说睹物思人,你瞧见我这般模样,怕是想到我大哥了吧,多亏了嫂嫂,咱们钟家还有这么一股子后人,当年若不是你冒死护着山破和石头,咱们钟家早就完了,这么多年你受尽苦难,今天我厚着脸再求嫂嫂一次,今后就在这里住下吧,对于惊儿和石头来说,你是长辈,他们不敢造次,我死后,你就替我看着他俩,看着惊儿别冲动,看着石头好好练功,别让他们懈怠了,等他们武功精进,这守地宫的事我也就放心了。”
石头娘没再去看钟不怨,毕竟钟不怨和钟不悔太像了,当年钟不悔身死,自己受了刺激,饶是如此在巨大的悲痛中还要和歹人周旋,护着钟家血脉,之后经年,自己一人拉扯石头,受尽两界城刁难,如今这些苦难、煎熬,还有对钟家的爱恨,随着钟不怨的这番话,已然烟消云散,眼下钟不怨临终重托,自己哪能不依。
钟不怨见石头娘点头便道:“如此谢谢嫂嫂了。我死后,你们不用太费事,如今阴兵过境刚了,外头一片狼藉,当务之急是守住墓地,不让人兽入侵,至于丧事你们从简,让惊儿和石头把我和大哥埋在一起,磕几个头便罢。”
之后,钟不怨挨个将钟家弟子喊在身前,又指点了一番众人不动明王咒上面的武功,挨个将钟家弟子身上的不足和缺点指出,又叮嘱了如何改变,一番下来,钟不怨一头虚汗,后背已然浸湿了。
公孙忆在一旁扶着钟不怨,见钟不怨双瞳已然扩散,才知钟不怨其实早已身死,只是意识在回光决的影响下尚存一息罢了,恐怕也撑不了太长时间,等钟不怨一一交代完毕,公孙忆才开口问道:“钟老前辈,有在下要做的吗?”
钟不怨慢慢转过头来,对公孙忆说道:“公孙先生,三大家的后人里,还有一战之力的,恐怕就是你一个了,如今钟家风雨飘摇,老朽老糊涂了,在这禁地中待得久了,也不知道外头光景,还妄想着偏安一隅,殊不知忘川禁地也不是世外桃园,如今钟家有三件事,老朽实在放心不下,这三件事还请公孙先生施以援手。”说完钟不怨便要起身施礼。。
公孙忆见状连忙起身,阻住钟不怨,不让其起身,嘴上说道:“钟老前辈这样说实在折煞晚辈了,老前辈有此一劫,晚辈已经十分愧疚,若是有晚辈能做的,尽管吩咐,也好让我尽一份心,效一份力,不然晚辈这心里实在难受。”
钟不怨又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阎王爷今天找老朽,老朽岂能不给面子,即便你不来,四刹门已经跃跃欲试,恐怕老朽也有别的劫数,如今这光景,已经算是好结果了。好了,不说这个,老朽大限将至,得赶紧把这三件事说予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