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不怨知其大限将至,心中仍有三样事放心不下,公孙忆本就对钟不怨满是敬意,再加上钟家有此一劫,自己也有责任,于是听到钟不怨有三样事嘱托,便打定主意,不管多难也要尽力达成。
钟不怨道:“这第一样事,不是别的,正是这地宫中的六道七星,如今正道式微,邪魔降至,世上恐无宁日,这地宫在一天,我们钟家便要守着一天,方才老朽也交代了石头,也让他们带话给惊儿,让他俩恪尽职守,好好守着这地宫,不让外人滋扰,但这两人都不能挑这个大梁,至少接下来的十几年,他俩不行,所以这第一样事,便是求公孙先生,无论如何将山破侄儿救出来,山破侄儿武功不弱,性格又随了他爹,有勇有谋,让他出来主持大局再好不过,有他在老朽便放心了。”
公孙忆道:“我徒儿能得救,靠的就是山破兄弟指点,若不是他,恐怕我那徒儿已经难救了,此份恩情在,即便前辈不说,晚辈也会拼尽全力将山破兄弟从四刹门救出来。”
钟不怨点了点头,却担忧道:“之前你也说了,山破侄儿为了给他爹报仇,隐姓埋名潜伏裴家,最后引来四刹门的恶人,杀了裴家上下,老朽始终想不明白,以山破侄儿的为人,断然不会和四刹门的人同流合污,即便是报仇要找帮手,找老朽总比找四刹门的人要强,哎,怕只怕山破侄儿这么多年在外,改了秉性也未可知,若是他不愿意过这种呆板枯燥的日子,又该如何是好?”
公孙忆也无法断言,自己和钟山破也并未深交,仅仅凭借十方狱中那一小段相处,确实无法说出钟山破到底是好是坏,况且裴家和钟家的恩怨情仇已经纠缠不清,自己作为裴书白的师父,身份也很微妙,再者即便钟山破从四刹门出来,又怎么会甘心像钟不怨这样,清心寡欲在这苦熬,可这些话公孙忆怎么会对一个将死的老人说出口,见钟不怨一脸哀愁,公孙忆只好劝慰道:“钟老前辈放心,晚辈虽然和山破兄弟接触不多,但行事光明磊落,断然不会和四刹门同流合污,晚辈猜测,山破兄弟一定是掌握了什么线索,才会被四刹门困住,晚辈一定竭尽全力,将山破兄弟带出来,再晓以利害,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至于他知晓这一切之后,该如何选择,晚辈想山破兄弟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钟不怨听完这才稍稍舒缓了皱紧得眉头:“只好如此了,我大哥是你徒儿的祖父杀的,而你徒弟全家灭门,钟家也算是参与了,今后若是二人起了刀兵,也是裴家和钟家的事,你虽是那娃娃的师父,也将他视如己出,但老朽希望你,尽量从中斡旋,不要让仇恨再延续下去了,若是万般无奈之下,二人真的动起手来,你也别参与,这算是老朽卖着老脸求你了。”
公孙忆正色道:“前辈放心,我在这跟您保证,有我在他俩不会打起来的,裴家和钟家发生的事太不符合常理,其中必有隐情,此前晚辈和雪仙阁顾念护法也谈过此事,她说陆凌雪阁主当年也向她提起过过这段往事,当年裴无极来忘川寻钟家,钟家便出了血案,武林中都说钟不悔前辈是裴无极杀的,但当时来的不仅仅是裴无极,陆凌雪也在忘川,陆阁主说,钟不悔的死实际上和裴无极无关,只是没有佐证,便没法替裴无极说话,我那徒儿也知道裴钟两家的恩怨曲折,在没弄清楚这一切之前,书白不会贸然对山破出手,而在裴家灭门那天,我那徒儿之所以能得以活命,靠的也正是山破兄弟,所以我这徒弟对山破兄弟的感情,断不是我们能说的清楚的,可能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清楚吧,至于您说的二人刀兵相向,晚辈想应该不会发生。”
不等钟不怨说话,一直坐在墙角的裴书白走上前来对着钟不怨说到:“钟爷爷,我的命第一次是钟山破救的,这一次是您救的,若没有你们,我这条小命恐怕就没了,所以你们的救命之恩,书白没齿难忘,可是,裴家灭门虽然罪魁祸首是四刹门的生死二刹,但钟山破也在其中,我爹、我娘、我伯伯、婶婶、祖父、祖母还有韵姨他们惨死在我面前,这个仇,我不可能不报。不过恩就是恩,怨就是怨,我分的清楚。所以,我在这向您老保证,在我没有彻底弄清楚事情缘由之前,我不会找钟山破寻仇,不会找钟家麻烦,待云开月明之日,我再和钟山破理一理裴家钟家的这些旧事。”
钟不怨望着裴书白的眼睛,此时的裴书白双眼清澈,不想先前那般赤红,想来狂暴血毒已经消散,也没受龙雀使控制,也深知眼前这个少年这一番话,也都是发自肺腑,于是钟不怨点点头,对着裴书白说道:“如此,老朽就在这先跟小友说声谢谢了。”之所以钟不怨会如此担心裴书白找钟山破麻烦,那是因为钟不怨已然看出裴书白未来的实力,先前裴书白受体内狂暴之血控制,在忘川河边和自己交手,凭借体内惊蝉珠的复刻之功,已然使出不动明王法相这样高阶武功,真气充沛远不是常人可比,又胜在年轻,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所以由此一来,为了钟家钟不怨才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听裴书白有此打算,钟不怨这才稍稍放了一点心,这钟家和裴家的恩怨,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扯清楚,等真的都弄清楚了,恐怕彼时彼刻,裴书白也不一定会对钟山破出手了,毕竟以公孙忆的为人,在他的影响下,裴书白也不会往外路走。
公孙忆接着裴书白的话说道:“钟老前辈,我徒儿也说了自己的心里话,我们师徒俩会处理好这些的,您就放心吧。这第一样事,我们应下来了。”
钟不怨这才微微有了些笑意:“好,这第二件事,事关不动明王咒,我钟家成也靠它,败也靠他,老朽这一辈子都在琢磨如何彻底根除狂暴之血的祸处,我们钟家上下几十口,学的都是这门武功,又不是人人有血眼骷髅刀,所以这狂暴之血一旦控制不住,后果就会像老朽这般,要么害人,要么自尽,所以老朽也恳求公孙先生,无论如何也要和赤云道长好好说一说这里头的门道,若是道长感兴趣,也可以将我们钟家的不动明王咒拿去看一看,老朽不成器,至始至终都没能参透,倘若在赤云道长的帮助下,真的解了这狂暴之血的,老朽也能含笑九泉了。”
公孙忆正色道:“这个前辈大可放心,这第二件事,晚辈也应下来,之前在墓道之外,晚辈也问了龙雀使一个问题,一直以来,前辈不是在地宫中一直找不到七星子留下的第三卷书卷吗?那龙雀使也说了,他的元神在地宫中看到过,在您和钟不悔前辈进地宫之前,已经有一个道童模样的人进来过,按照时间算来,那道童有可能是赤云道长的师父息松道长,赤云道长是晚辈挚友,深得息松道长的真传,为人又十分豁达,相信只要晚辈将此间厉害说予他听,他绝对不会推辞,倒是钟老前辈,竟能抛开门户之见,将本门绝学交予外人,”
钟不怨笑着摇了摇头:“公孙先生言重了,照龙雀使所说,若是息松道长真的进来过,那不动明王咒和赤云道长的武功,本就是同源,给他看不动明王咒,也无妨。倒是七星子留下的第三卷书卷,若是能寻到,怕是可以解不少心中疑惑,哎,只是老朽看不到那天了。”
众人无不悲悯,不少钟家弟子更是哭出声响,钟不怨见状又道:“你们这些孩子们,都多大的人了,还在这哭,倒让别人看了笑话我钟家不洒脱,公孙先生,这第二件事若是解决了,还请赤云道长移尊驾到此,再给我钟家人指点一番,让他们不再受狂暴之血困扰,更能安心守在这里,替老朽完成心愿,等新七星聚义,彻底根除六道之患。这第三件事嘛,便是和钟家的极乐图残片有关了。照之前想的那样,极乐图残片很有可能在两界城,即便是不在他们手上,两界城也知道线索,许娥嫂嫂,你说是不是?”
石头娘淡淡回道:“嗯,那两界城城主古今笑,倘若就是辜晓的话,钟家的图就在她的手上,只不过如今咱们....如今两界城势力这么大,又如何撼动的了两界城?”
“所以才请公孙先生出马,两界城所行之事倒行逆施,不得不除,若那古今笑不是辜晓嫂子便罢,若真的是她,可要好好问一问她为何会如此?怕只怕惊儿这孩子,辜晓嫂嫂要真的是他娘亲,到时候这万难之事,还请公孙先生代劳吧。”
钟家的事公孙忆其实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打算,老一辈留下的恩恩怨怨自己也捋了个大概,当年辜晓生下钟天惊之后,将钟天惊托付给外人,自己嫁入钟家,虽然不知道辜晓嫁给钟不悔的真实目的,但是她既然能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不露出马脚,想来也不简单,再加上钟不悔死后,追上她们几人的奇怪行径,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辜晓一定别有目的,再加上从石头这里已经看到,两界城的所作所为天理难容,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
而且,若真的能从两界城这里找到钟家的极乐图残片,对四刹门也能形成掣肘,即便找不到残片,见到辜晓之后,也至少能弄清楚当年钟家发生的事,所以无论如何,这两界城是一定要走上一遭的。
于是公孙忆回道:“这第三件事,也请钟老前辈放心,两界城肯定是要走一趟的,此前与晚辈同行的还有一人,虽无深交,但也不能将他一人丢在那里,况且两界城行事诡秘,若让她发展壮大,势必成为武林毒瘤,无论如何这两界城不仅要去,还得将这个毒瘤给拔掉,此前病公子带四刹门的弟子长驱直入来此,可见两界城已经和四刹门联手,若是放任不管,早晚必成大患。钟老前辈,这第三件事您不提,晚辈也会去做的。”
钟不怨说完这三件事,又听公孙忆一一应允,这才闭上眼睛,慢慢将头一低,再没抬头。
公孙忆尝试着喊了两声,钟不怨也不答话,盘膝坐化。
顾宁脑海中响起熬桀的声音:“乖孙女,你还别说,这小老头也真是挺厉害的,我这回光决使出来把他唤醒,一不诧异二不惊慌,有条不紊的交代后事,而且撑了这么长时间,倒教我没想到。”
顾宁心中嗔怪道:“熬爷爷,你别说这风凉话,钟爷爷还不都是为了钟家,要不是你们六道滥杀无辜,害怕你们醒了为祸世间,钟爷爷也不会一辈子在这苦熬着,如今身故其实也算是解脱,总好过在这里受罪。”
熬桀笑道:“我怎么觉着你丧气的很,照你这么说,六道就这么不齿?不过你是不知道,爷爷可羡慕苏红木百战狂他们了,躺在棺材里一了百了,害的我受了百年煎熬,嘿,不过也没白等,等来了一个乖孙女。”
“行了,你别说了,你还有法子救一救吗?”
“屁法子都没,五脏碎得干净,除非灭轮回在,倒施借寿还阳,不过说了也没用,我也不会,这些钟家小崽子们哭哭啼啼的好生烦躁,爷爷去睡觉了,有事你再喊我。”
顾宁还想和熬桀说话,但思绪已经被钟家弟子打断,有钟家弟子已经跪在顾宁面前,求顾宁再次施展回光决,将钟不怨唤醒,无奈熬桀已经没了动静,顾宁只得红着脸摇头。
公孙忆知道钟不怨这是真的亡故,已经无力回天,只好对着钟不怨遗体跪拜一番。依照钟不怨的安排,他的身后事一切从简,由于钟天惊一直昏迷不醒,一切都是石头操办,直到头七过去,钟天惊这才醒来,去钟不怨坟前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