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官云鹰猜测杜荷是真的内秀深藏不露,还是只是在开玩笑的时候,杜二少已经扭过身去,正而八经地坐在那里认真写起字来。
神态专注,身形挺直,再没有往日趴倒在桌上的那种软骨松散之态。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上官云鹰偷偷地打量着少有这般正经写字学习的杜荷,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安四害’中的老三,杜二公子竟也开始改邪归正,老老实实地坐在学堂里认真读起书来?
杜荷身上的术算天赋,经过这半个月以来的近距离接触,上官云鹰已经有了一个很是深刻的了解,就计算速度与计算方法方面来讲,整个寒山书院之中,少有人能够与之比肩,就是院主爷爷也稍逊一些。
用院主爷爷的话语来说,那就是杜荒这小子的术算水平,可以用惊才绝艳来形容,已经足以横扫整个明算一科,如果让他参加明年的明算科举,头甲第一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是明算一科在科举考试之中一直都是微末之流,纵使能够考得头名,其将来的前程也远不及一般的明经与进士,所以院主爷爷也曾不止一次地为杜荷感到可惜,可惜他那么聪明的一个脑袋,竟然没有好好地去用来修习经贴、墨义与诗赋,不然的话,两三年后,书院之中,必会有一进士名额。
对于院主爷爷的这番评价,上官云鹰一直都是深以为然,素来精通术算之人,大都是一些聪明绝顶之辈,当然,这并不是上官云鹰自夸,而是无数先辈长辈的切深经历所得出的结论,可信。
所以,对于像是杜荷这样一个头脑聪明,但去从不用心去修习学业整日懒散胡闹、无所是事的学生,不管是院主韦隘还是上官云鹰,都觉着有些可惜与无奈。
杜二少自己不去配合,韦隘与上官云鹰就是急得火烧眉毛也是无用,毕竟对于杜荷这样脸皮厚如城墙且又有点无耻的纨绔少年来说,仅是强逼,是没用的。
原本,不想看着恩公就这么因为自我颓废耽误了自己前程的上官云鹰还在想着该如何让这位爷振作起来,不想,在上官云鹰还没想到好而有效的办法之前,这位二少爷竟开一反常态地自己就开始专心学习起来。
所以,上官云鹰很费解,尤其是在知道了杜荷除了术算之外,还有可能会是一个诗赋方面的天才时,更是不解。
若这些都是真的,那就说明他以前的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时间都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天赋与才能,十几年的时间都忍了,怎么现在,在整个杜氏都显得有些落魄的时候,反而全都显现了出来?
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上官云鹰偷偷将目光瞄向杜荷笔下,见其正在那里笔走龙蛇没有一丝停顿地写着。
“古书诗文,想要通透,唯记而已。而记忆,又分为识记、保持、再认、回忆与遗忘五个阶段……”
“如何记忆,首先,专心,能够‘两耳不闻窗外事’那是最好,实在不行,也可试行‘头悬梁,锥刺股’之法加以刺激引导……”
“记忆亦有法可询,于普通学子而言,可分有意记忆、理解记忆、联想记忆、多通道记忆以及精选记忆四法……”
“读书要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心不在此,则眼不看仔细,心眼既不专一,却只漫浪诵读,决不能记,记亦不能久也。三到之中,心到最急,心既到矣,眼、口岂不到乎……”
越往下看,上官云鹰的眼睛瞪得越大,杜荷正是书写的是什么?虽然有些地方因为杜二少写的太快而翻了过去,但是上官云鹰还是看了个大概。
读书精要,速记法门,且每个看上去都那么有理可循,有方可依,若是这些记忆方法真的能付之于实效,那杜荷今日所书的这几张书册,绝对会成为整个大唐学子鱼跃龙门的必要法宝。
上官云鹰本就善于记忆,在记诵书文经义之时更是优于旁人,对于记忆,他自然也有着属于他自己的方法,但是那些方法多是他在死读了上千册书卷之后才自然形成,自己用时倒是顺流通转,但是若是让他说讲出来,却是多少有些笼统,怎么也讲不透彻。
但是现在,在看了杜荷所写的这些关于记忆的方法之后,尤其是在看到了与自己的方法方式都极为吻和的那一小部分之后,上官云鹰这才通透,恍然。
原来记忆就是这样,原来自己以为宝贵和难得的记忆经验,在杜二少这里竟会变得如此简单。
上官云鹰就这么静静地在一边看着,没敢妄动,没敢出声,唯恐自己有什么不当的举动而打断了杜荷的书写。
这些,应该就是他对自己这些年来读书经验的一些总结与归纳吧?上官云鹰如是想道,没想到‘长安四害’中的老三,长安城中最有名气的一个纨绔子弟,胸中竟有如此才学,这,当就是他方才自夸的那句‘内秀’吧?
有才而不露,确是可称得上是‘内有锦秀’。
“读书最忌死读,记忆最忌死记,凡事皆有法可依,有方可循,既有捷径可走,何必再去行那羊肠小道儿?书写至此,望能与诸君共勉,望数年之后,可以与诸君共事朝堂之上。杜荷,书于贞观四年春。”
在落款处写上自己的名字,杜荷这才长舒了口气,将手中的狼毫放于一旁,满意地看着自己花了近半个小时所写出来的东西。
最为科学的学习方法,这就是杜荷当年为什么能顺利通过高考,并能在大学期间年年拿到奖学金的制胜法宝。
任何知识的学习,都与记忆脱不了关系,数学要记公式定理,英语要记语法单词,语文更是有不小的古文诗词需要背诵,至于其他的诸如生物、化学、物理之类的东西,亦是少不了相关的记忆。
所以,当初为了应付这些东西,杜荷可是没少花费功夫,用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才初步地掌握了这些记忆方法,并能将之熟练地运用到各个科目的学习之中,最后又经过大学四年的锤炼,久而久之地,也就习惯成自然,每次接触到新的东西,他都会试着找出最适易的方法,并迅速地将之记在脑中。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功,六年磨刀,终生受益,而且在穿越到这个朝代之后,杜荷身上所具有的这种能力或是说习惯也没有随之消散,所以,在杜荷试着去读那些古文的时候,不自觉地就将以前的习惯与方法带了进去。
再读书时,虽说不能做到过目不忘,但是只要是能够记在他脑子里的东西,或是诗词,或是古文,又或是某个故事,某个人名,都很难会再忘忆,最起码在临近的一两个月甚至于一两年内都不会忘记。
总之,杜荷知道,他所掌握的这种学习方法,虽不是什么神器,但是确很强大,更重要的是,它绝对能适宜于大部分人,任何一个普通的学生,只要静心去学,依言所动,必然会有相应的收获。
当然,若是没有毅力,没有恒心,没有个一年半载甚至于更久的耐心坚持,再有用的学习方法,也都只会是浮云而已。不然的话,当年的那帮同学当中,也就不会只有杜荷还有其他两位同学能够考进名牌院校了。
“不知杜兄所书,是为何用?”知道杜荷定有留意自己在一边偷看的事情,所以上官云鹰也没有多作遮掩,见杜荷已经完成,便直声向其询问:“可否借小弟一观?”
“杜荒那小子最近一直在本少爷的面前报怨古文绕口,不好记诵,听得本少爷心烦,”没有多作犹豫,杜荷直接将写好的那十几页文书推至上官云鹰的跟前,道:“所以,难得今日得闲,就写了点儿东西好让他能有些长进,免得日后出去丢人。”
“多谢杜兄!”见杜荷这般爽快地就将这种犹如武功秘籍一样不易外传的宝贝拿给自己观瞧,没有一点避讳不舍的意思,一如之前那本《抱朴子》一般,上官云鹰的心中不免多少有些感动。
“贤弟客气。”杜荷不以为意地轻摆了摆手,道:“若是贤弟无事,不妨替为兄多抄写几份,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一些朋友,该帮的还是要帮上一帮的。”
说着,杜荷朝前面正在聊天打屁的许佑山与姚怀远,还有一如往常正在神游的宋青山瞄看了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杜兄高义!”上官云鹰颇为钦佩地看了杜荷一眼,双手将书稿接过,郑声说道:“只要杜兄不嫌小弟字拙,小弟自当效力!”
说完,见杜荷含笑点头,上官云鹰也不再虚套,当即砚墨提笔,低头开始誊写抄录。
“还有,”上官云鹰方写了几字,旁边又传来杜荷略带张扬的声音:“本少爷也不是什么善人,若是看谁顺眼,千金赠之无悔,若是看谁碍眼,一文都觉可惜。所以,这些东西,希望贤弟莫要轻传。”
“杜兄放心,小弟知道轻重。”上官云鹰理所当然地点头应允,并不觉得杜荷这般行事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只有这样,杜荷才像是杜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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