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时末,也就是夜里八九点钟的时候,李承乾带着李焰很是麻溜儿地押着六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汉子,出了王毅所在的民宅,一路向杜陵县衙走去。
民宅的小厅之中,王毅有些失神地坐在椅上,嘴中喃声自语:“怎么可能会是杜荷?他怎么可能会发现第四禁卫营兄弟的行踪?”
若是太子殿下口中所说的人是蔡国公杜如晦的话,王毅心中或是还能好受一点儿,毕竟是前尚书右仆射,也曾是朝堂之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被他猜到一些端倪,不丢人。
但是那个杜荷,一个尚未束发的黄口小儿,纵使有些诗才,有些手段,可是年龄阅历在那放着,他怎么可能会察觉得到?
对于第四营的兄弟,王毅可是一直都是信心十足,武艺超群,且又擅蹑足藏踪,寻常之人断是没有发现他们行踪的可能。
“莫不成是那个叫做陶俨的夫子?”王毅自语猜测。
如果说自家的兄弟真的会被人发现,那么在整个寒山书院之中,除了那个功力深厚却不懂半点招术架式的老夫子外,王毅实在是想不到还会有谁会有那般大的本事与能耐。
杜荷这段时日一直都在随着陶俨修习一种强身健体的吐纳之术,或许跟过去的兄弟就是在那段时间被那老夫子所察觉,不过,那个杜荷倒也是足够隐忍,知道了这么长时间,却一直都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连第四营的兄弟都没有觉觉到他的异常之处。
没想到,终日打雁,这一次却被雁儿给啄瞎了双眼,对于这个杜二少爷,自己终还是有点儿小瞧了。
“王头儿,”将李承乾一行送走,副统领陈威推门进来,有些不解地轻声向王毅问道:“咱们辛苦抓来的人犯,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不然的话,你还想如何?”王毅从沉思中醒过神儿来,抬头看了陈威一眼,轻声说道:“那是太子殿下,咱们大唐国未来的君主,咱们第四禁卫营未来要去服侍的主子,他亲自过来要人,你能不给?”
“而且,”王毅道:“咱们此来杜陵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护卫杜氏一族的周全,至于抓人审人,终不是咱们的职责,反正那几个犯人迟早都要被送到县衙,何不趁此机会卖与太子殿下一个情,将来咱们兄弟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不是?”
“呃,”陈威一愣,顿时没了脾气,拱手说道:“还是王头儿想得周到,方才是属下一时没有想通,鲁莽了,王头勿怪!”
“行了,咱们兄弟不必如此。”王毅轻摆了摆手,接声向陈威问道:“那几个犯人的口供,没有被太子殿下带走吧?”
“没有,”陈威拱手回道:“王头儿之前不是特意交待,要将此事禀于皇上知晓吗?所以,属下就以此为借口,将那些口供留了下来。”
“太子殿下可有说了什么?”听到此处,王毅轻点了点头,继而轻声向陈威询问。
“没有,”陈威回道:“太子殿下只是拿着口供看了一眼,之后轻轻一笑便又将之还了回来,并没有任何言语。”
“嗯,如此就好。”王毅明显松了口气:“待到明日,将那些口供,随着之前的那道密折,一并送回长安,禀明皇上知晓。”
“是,统领大人!”说到正事,陈威身子一正,宏声应言。
王毅轻点了点头,之后轻冲着陈威摆了摆手,轻声吩咐道:“行了,这里没事儿了,你也且先下去歇息吧。记得让守夜的兄弟精神着点儿,在确保杜氏安然的同时,也要多留意下太子还有另外两位殿下的周全。若是在咱们第四禁卫营的眼皮底下让他们出了什么事端,那咱们这支禁卫营也就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
虽然他们此来杜陵的主要任务就是守卫蔡国公一家,理论上来说,除了蔡国公家的安全事宜之外,其他的都可不去在意,但是王毅知道,若是在杜陵地面儿上,让前来游玩的太子与蜀王魏王他们出了什么意外,皇上必会心有芥蒂,到时候,他们禁卫第四营,怕就是真的不会存在了。
所以,便是有些事情事在他们的职权之外,但是该要出手的时候,却是也不能有半分犹豫。
“统领大人放心,”陈威高声回道:“今夜守职的兄弟加派一倍,分别护卫在杜氏老宅还有太子殿下他们四围,决计不出发生什么意外!”
“嗯,如此就好,”王毅道:“且先退下吧。”
“是,王头儿也早点休息,属下告退!”弯身一礼之后,陈威直身转身离去。
从王毅所在的民房院落出来之后,李承乾直接带着李焰还有六个案犯又返回了县狱的重刑牢房。
由于之前已经知晓了李承乾的身份为何,所以守门的差役并没有多作为难,直接打开牢门放行,并将杜荷对面的另外一间空牢打开,将几个案犯关押进去。
“太子殿下,这几个人莫不成就是……?”听到动静,杜荷从软被上坐起,看着已经被打得有点不成人形的几个案犯,轻声向李承乾询问。
在回答杜荷的问题之前,李承乾挥手将看牢的差役屏退出去,而后面上带着笑意轻声向杜荷说道:“你猜得不错,就是他们!”
“这么说,确实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杜府了?”杜荷闻言,并没有显得怎么高兴,虽然那些人没有恶意,但是自己的生活种种都被人在暗中窥视的感觉,并不好。
“禁卫第四营,”对于杜荷,李承乾并没有想隐瞒些什么,直声答道:“父皇身边最为得力的一支禁卫,全营上下,不足百人,个个身手了得,以前每次父皇出行,都会有他们在左右护卫。”
“孤也没想到,”李承乾轻声感叹道:“这一次为了蔡国公,父皇竟然直接将第四营给指派了出来,看得出,对于杜伯父,父皇一直都是甚为看重。孤可是从来都没见过,父皇肯为哪位臣子出动第四禁卫营。”
“所以,”李承乾抬头看了杜荷一眼,道:“贤弟所说的监视却是有些过了,咱们都只是为了蔡国公还有你们杜氏一族上下的周全,在暗中护卫而已。”
“话是如此,”杜荷心中了然,也知道这种事情亦是无从拒绝,不禁苦笑一声道:“不过本少爷仍是感觉有些别扭,每天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活动,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吃喝拉撒睡,哥还能有点隐私不能?
“开始的时候难免会有些不惯,”李承乾不以为意地轻声说道:“不过时间久了,习惯了就好,反正他们都隐藏在暗处,平时你也不会有太多机会见到他们,直接就当他们不存在也就是了。”
“而且,第四营也不可能会一直都呆在这里,”李承乾接声说道:“也许过不了多久,见蔡国公在杜陵并不会有什么凶险,他们也就撤回长安了。”
“希望如此吧。”杜荷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毕竟,与从小都在别人的注视与暗中护卫下长大的李承乾相比起来,他们杜氏现在所面临的这种状况,只是小儿科而已,就是要诉苦,李承乾也绝不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好了,你说的那些醉汉,孤已给你带回。”将这个话题揭过,李承乾郑声说起了眼前的事端,道:“不过他们所招出的口供,却是有些让人意外,知道主使他们过来陷害你的人是谁吗?”
“谁?”杜荷又目凌厉地抬头问道。
“王晟!”李承乾直接回道:“杜陵王家,王政一之子,那个被你揍过也揍过你的王晟。”
“王晟?不可能!”杜荷直接摇头摆首,显是并不相信。
且不说他们本就没有那么深的仇恨,就说王晟那个欺软怕硬的个性,最多也就是仗着人多敲个闷棍而已,断是不会有那个胆子,敢雇凶杀人。
“第四禁卫营的审讯结果,决不会有错。”李承乾淡声说道:“他们说是王晟指使,那就一定会是王晟。当然,至于王晟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他人指使,那就只有等抓到王晟之后才能水落石出了。”
“嗯,确是有这个可能。”杜荷轻点了点头,道:“若是本少爷没有记错的话,王晟好像有个二爷,是为刑部侍郎,不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跟他有些关联?”
“王逸臣?”李承乾接声说道:“他也没有那个胆子,不然的话,这次长安过来的公文,就是直接从刑部发送过来了。”
“不过,”李承乾道:“如果贤弟有心的话,倒也不难将其拉下水来,正好,孤在刑部也需要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官职,刑部侍郎这个职位,就是不错。”
面色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一翻话来,很显然,李承乾也已被杜荷这厮给带坏了心思,心,也变得大了许多。
“那就搞他!”李承乾有这个心思,杜荷更是不会客气,既然这件事情他们王家也有参与,那还跟他们客气什么?对于自己的对头,杜荷可是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