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疾驰了许久,洛长安渐渐地止了哭泣,二十八岁,失去了人生方向,不知道何去何从,爱过,恨过,得到过,失去过,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呢。
刘勤一直默默地伴在旁边,倒没了之前的怒火,毕竟妹妹正伤心,他叹口气,温声道:“哥让你中秋节晚上就回家。你不听话,放下尊严等了二十多天,等来他贵妃有喜的消息,没等来他收回和离书。这样走得体面吗?”
洛长安小声道:“他是有苦衷的。他用皇位向我起誓了,并没有辜负我。”
“是什么样的苦衷,可以把贵妃弄有喜了?”刘勤气笑了,“是酒后乱性那种苦衷吗?”
洛长安轻声道:“他酒后也不会失德。”
刘勤觉得妹妹非常天真,“你哥每次哄姑娘的时候,都用人头保证没碰别的姑娘。结果呢?你相信男人的嘴吧。你是我妹妹,你可太不懂男人了。男人可以对很多女人起誓的。”
洛长安沉声道:“帝君不一样。”
“......”刘勤气笑之后,又气得不笑了,“好,那你说说,他出于什么苦衷把贵妃整有喜了?”
洛长安清清嗓子道:“可能有人陷害他也未可知?”
“太有道理了!皇庭内院,谁有这个能耐进出自如把贵妃给弄大肚子陷害帝君?”刘勤说着,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是谁了,是我,我弄大贵妃的肚子的!!”
洛长安见兄长被气得语出惊人,便连忙道:“哥,你别这么生气了。这不是已经跟你回家了吗。”
刘勤这才稍微平复了一下,“自中秋节那天他给了你和离书起至今日,你没有和他发生不该发生的吧?这是原则,你要是有,你回家得面壁向爹娘灵位前忏悔了。”
洛长安想到方才在东宫险些和帝君越了界,并且是她主动的,不由叹口气,她低声道:“没有。”
刘勤放心了,“回头哥给你介绍人才好的,我妹妹这容色,不愁嫁人的。”
洛长安冷静道:“......我不会改嫁的。不是帝君,谁都是将就。如果是将就,免了。”
“怎么!你还想和帝君复合?”刘勤怒道:“空窗,等他是吗?”
洛长安认真道:“他说依我。”
“依你?就是随你便,爱来来,爱走走?醒醒吧长安。”刘勤提高了声音,“他做得还可以,你走时他也对你笑脸相送。但他没有撤回和离书,态度很明确了,翻页了,你这页,翻过去了。”
洛长安不言。
刘勤沉声道:“明儿起哥会给你介绍些友人。聊聊天,一起散散步,慢慢走出来就好了。长安城里排名前十大美男子,哥都熟。”
洛长安胃里不适,在刘勤说道十大美男子的时候,她喉间一紧,“呕......”
刘勤一怔,“你...这是有意和哥作对?”
洛长安了解刘勤害怕和秦可晴沾上关系,于是说道:“你去给太傅闺女提亲,我就看看你给我物色的什么人才。”
这么说,刘勤指定偃旗息鼓了。
刘勤却一口应下:“好!我给秦可晴提亲。你给我立刻开始新的生活!”
洛长安一怔,不是吧,兄长疯了,“......”
刘勤认真道:“往前看吧长安。他不会迎你回宫的了。他去看新贵妃的孕体了。你手里的点心,尝尝吧。人家有喜了,送给你的礼物。什么滋味啊。”
洛长安轻声道:“我相信帝君。”
刘勤怔住:“你这是被休的重新对帝君坠入爱河了?”
***
帝千傲在正午时分,踏入了坤宁宫。
其时太后刚与宋凝用了午膳,正说着话,便见帝君来了,太后笑道:“你来了,来看看吧,你的小贵妃,刚有一个月的身子,都还不显怀呢。就小脸圆润,有些孕相。”
太后说着,将眸子睇向了宋凝。
帝千傲在颇远处大椅落坐,打量了下宋凝,喜怒不辨,“后宫人多,朕走的勤,竟忘了那夜是在何处。”
那夜二字,颇具意味。
宋凝记起皇宫僻静处的长椅,一张面颊红透了,她绞着手,不敢看帝君,更不好意思回答,这样的问题,怎么回答呀。
紫鸳姑姑替宋凝回答道:“推算日子,许是那夜在宫角一隅。”
帝千傲眉心一揪,眼底有鄙色稍瞬即逝,“是了,朕记起来了,那阵子不少人着凉。刘大人,朕,还有...沈巡抚。”
宋凝听见沈巡抚三个字心里跳得快了,心虚的快速看了看帝君。
帝千傲和善地对宋凝笑了下。
宋凝感觉到很害怕,她不知道帝君在想什么,但她惧怕帝君眼底的城府。
太后自洛长安回归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两个爱孙,心中对爱孙思念至极,正愁膝下寂寞,宋凝有孕的消息令她喜出望外,这也说明傲儿的确是雨露均沾,体会到她这做母亲的一片苦心了,前殿后宫本就裙带相连,若是独宠一人,难免教百官心中有怨言。
“到底她年轻身子也好些,易孕。这些年皇后生那两个小魔王已经气血两虚,后来流产了永乐儿,身子就更不行了,哀家实在不舍她继续透支身子了。傲儿也当心疼皇后一些,你与皇后共担风雨已经教她疲惫了,这些生养子嗣的差事,交给后辈这些新人就是了。”
帝千傲将话听完,不置可否,而后说道:“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朕必重用,大用场!后宫人多,新生儿诞生不易。她独自生活在长春宫朕不放心。”
宋凝不解的看着帝君,她真的看不懂帝君,帝君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意呢,现在是在担心她吗。可为什么说新生儿呢,不是通常称为龙嗣吗。
“是了,你想得周到,她才十六,刚长成,一个人住的确也害怕。”太后笑道:“既然不放心她独居长春宫,傲儿有何打算,说出来听听?”
“唯有把她放在母后的坤宁宫养胎,由母后亲自照顾,朕才放心呢。”帝千傲缓缓的说着,随手拿起一杯茶饮着。
“这自是极好。”太后慈爱地笑道:“哀家也希望她腹中龙嗣可以顺利诞生,放在哀家身边,是最好的,膳食都不会教人动了手脚去。”
“海胤。”帝千傲眸子一凝,“即刻命人将贵妃的家什、宫人皆搬来坤宁宫内,长春宫无人居住恐生内贼,落锁吧。”
“是,帝君。”海胤一怔,这是从长春宫不着痕迹往外清人呢,海胤即刻便命人去从长春宫内将贵妃的物什尽数搬来了坤宁宫内。
宋凝实际不想和太后同住,她害怕太后,上次皇后娘娘下了凤凰台来坤宁宫接太子和二皇子走了以后,太后娘娘心里不快,还打她的脸了呢,但这是帝君的意思,她不能忤逆,她进宫半年了,每天都如履薄冰,在长春宫也只被帝君要求只能住在后院的偏殿,大家都以为她盛宠在身,但这样就是盛宠加身了吗,她不懂其他姐妹的日子是不是更惨淡。
帝千傲对宋凝道:“去养着吧。朕和太后有事谈。”
“是,臣妾告退。”宋凝松了口气,抱着自己的小兔子便下去了,太后不喜欢她抱小兔子,总会批评她,但是她怀孕了以后,太后就不阻止她抱小兔了,还说要再给她选一只更好的长毛兔。
宋凝退去以后。
太后温声道:“傲儿,咱们母子多日没有说说母子间的心里话了。”
帝千傲颔首,“是。说说吧,心里话。您先。”
太后伤感道:“咱们母子大抵是从你破格封小奴婢长安为贵人起,就不再亲近了。”
“不是。是从母亲将朕心爱的橘猫剥皮起。那年朕五岁。那时就不亲近了。”帝千傲纠正着太后,“和洛长安无关。是洛长安教会朕要反抗,要扞卫自己的东西!”
太后厉声道:“玩物丧志!我颜凤的儿子,是人中之龙!若非哀家严苛,有你今日吗?”
“朕有今日。全拜您所赐。”帝千傲沉声说着。
“话里有话!你认为长安适合做皇后吗?就她不容异己的性子,她能母仪后宫,母仪天下吗?!”太后冷冷笑着,“莫要说哀家狠心,做皇后,就是做皇后,没有后宫何来皇后?!”
“不容异己?说谁呢?有人更适合这个词儿。”帝千傲挑眉,“您!”
太后刚要说话,帝千傲又道:“朕还没说完。回答您的问题,她适合做皇后。您适合做太后吗?”
“哀家可没有不容异己!荣亲王母子活得好好的,就是最好的佐证!哀家对得起太后二字!”太后不满道:“就拿今儿来说,宋凝有孕,原该皇后出面来安排她的休憩之处,然皇后竟然连面都没有露,反而由你亲自安排,可笑!这乃是皇后失职!这也叫适合?!”
“告诉您,皇后与朕,已经和离了。”帝千傲抿唇一丝冷笑。
太后大惊,倏地立起身来,“和离!一国之君,如何可以和离?!你疯了不成?!若是传了出去,颜面何在?教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如何安稳,帝后都和离啦,百姓必将失去信念!天大的笑话!你胡闹!哀家不同意和离!若是因她容貌受损不再喜爱,多去别处就是,何苦和离损了颜面?!”
“您可杀她,朕不可和离?咱们母子俩,比比吧!”帝千傲冷笑着:“您动了朕的妻子,朕动了您的颜面。您老怕了。朕明日便昭告天下,朕和离了!”
太后怒然将手拍在桌上,“你敢!”
帝千傲本就没有打算昭告天下,不过说说罢了,然仍冷声道:“看着吧!”
太后怒不可遏,“你单听杨清灵诬陷之言,你便认为你的母亲狠心到那般田地?弑杀儿媳?荒谬!”
“您固然没有动手。但您与朕血脉相连,您什么手段朕知道。不必做什么,只给刽子手提供些方便已经够了!”帝千傲厉声道。
太后压着心口不言,“哀家心寒了。”
“这便心寒了。朕才刚开始。”帝千傲轻轻笑着。
“听这意思,除了和离,还有更令哀家震惊的?”太后的心里十分的不安。
帝千傲端起茶水,饮了一口,缓缓说道:“你给朕安排的后宫女人,朕半个也没宠幸过。”
太后脑中轰的一声,“那宋凝肚里了的!”
帝千傲冷冷的凝着母亲,“不是帝家的种。朕头上的第一顶有颜色的帽子,是您安排了后宫,亲手送给朕的。”
“她肚子里的竟不是帝家的种?!哀家亲手选她进来给你做妾,她竟干出...这等偷人的事情!”太后震怒,“傲儿,哀家怎料会使你蒙羞!若知道!”
“她肚子里的野种,朕留着有用,揪逆贼呢!你悉心照顾着吧。给她好好养胎!”帝千傲淡淡道:“尝尝这滋味,亲儿媳亲孙子被休下堂疏远在远郊,您亲自照顾非皇家血脉的孽种。和离,绿帽,寡欢。这是你给朕安排的人生!妙极!败絮其中!”
太后只觉头发昏,“傲儿!”
“拜什么佛呢!”帝千傲怒然将太后的佛龛掀翻在地,那瓷身佛像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只怕忌惮婴簪!心里有鬼!”
“这便是你所说的,择日来看看老母亲吗!碎了哀家的佛龛,毁掉哀家的信仰!”太后见自己的佛龛被儿子亲手推翻,她一时之间浑身发颤,竟不能站立,她教吉祥扶着缓缓的坐了下来,哀家...是错了吧。又念起长安昔时伴在左右,欢声笑语了,那时的傲儿也是明快的,难道哀家真的错了吗。
“等贵妃怀孕,朕等了一个月了!专门送你的大礼!”帝千傲将衣袖上自佛龛落下的灰尘拂去,而后对太后道:“照顾着贵妃,体验着添丁的喜悦吧。朕,妻离子散,咱们母子同乐!”
太后紧紧的闭起眼来,只觉郁郁成疾。
帝千傲步出坤宁宫,对海胤道:“摆驾御书房,见沈清川,诱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