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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安颔首,“都好。”

“好,就好。”萧域微笑。

洛长安再见萧域,二人竟都已经释然,如多时不见的老友,也如兄妹,“兄长,你女儿几个月了?”

萧域将怀里抱着的千金举了举,教洛长安看真切些,“十个月了。她长得像赵歌。”

洛长安轻笑,“是长得像赵歌,真好看。”

萧域也笑:“你的璃儿、云儿眉宇间有帝君的影子,龙生龙,凤生凤。”

洛长安教宫人将龙凤胎送回窗舱歇着,以免春风吹着,又对萧域打趣道:“你这属于从小培养女儿,这么小一点就带她出来走南闯北。”

萧域颔首,“带她们母女多出来走走看看,人生在世,不能辜负帝君皇后为咱们打下的大好河山。”

洛长安接着又和赵歌聊了彼此的孩子。

船离岸,船身猛地一动,洛长安就魂不守舍,不愿意闲聊了。

商船顺着时江水往北走,白色的浪花被船身激起甚高,离长安城眼看远了。

期间,洛长安看着日头,算着时间,这个点,帝君应该在早朝,等帝君下了早朝,我应该已经到了下一个叫做沅陵渡口的地方了。

洛长安勉强和刘勤、萧域还有赵歌闲话家常,但是说着说着,她发现自己的乡愁犯了,她突然发现,有帝君的地方才是家乡,她已经开始思念长安城了,疯狂思念槿禾、槿风,小哥俩睡醒发现母亲走了必会哭闹了。

还有疯狂思念满月和...帝君。

刘勤讲了一个特别好玩的儿时趣事,大致是他幼时和父亲经商的时候被人骗钱从那以后他就励志要做个贼精的商人只赚旁人银子之类,大家都笑了。

洛长安却因为船只离谷波渡口越来越远而眼睛开始落泪。

刘勤关怀道:“好好的怎么落泪了。是身子乏了?还是我的趣事难笑到哭了?”

“船离岸了。”洛长安开始语无伦次,泪水断线了,“方才起落雨了,见不到日头了,眼下什么时辰了。许是江风太大,吹得眼睛难受。你们聊吧,我回去看看一双儿女。”

刘勤束手无策,不知妹妹怎么了。

洛长安于是就回了窗舱之内,坐在窗畔,身子也虚弱,此时一落泪,才发现出地宫时的决绝根本是纸老虎,那时多决绝,这时多后悔,后悔没叫醒帝君和他清早里道别。

离谷波渡口越远,她的难过越甚。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一日十二个时辰,总计四千三百八十个时辰。

一年,它过得一点也不快。

后来又经过了沅陵渡口,这个时间帝君应该下了早朝,接着会去御书房议事了吧。

洛长安接下来不知道又过了几个渡口,只知道天色已经入夜了,中午刘勤敲门教她用膳,她不饿就隔去了,左右没有母乳喂养孩子,无心茶饭。好苦。

忽然,案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打首一骑最先,后面随着十余骑,沿着岸边长街,在细雨里疾速驰来了。

因为已经入夜,她自窗舱窗畔远远朝着岸边看过去。

那昏黄的渡口灯笼下,骏马纵蹄飞驰,而打首那马背上那人身姿绰约,竟宛若...帝君。

洛长安不知道此时是什么地界,她只知道自己或许已经疯魔,原来思念一个人,真的看谁都希望是那人。

“长安!”

洛长安似乎听见了有人叫自己名字,她们的船只刚在一个叫漫水的渡口短暂停留补给了必须的新鲜食物和用品,才离开案头不久。

“相公?”洛长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度眯着眼睛聚焦,往案头的骏马看了过去,“是相公吗。”

便见灯笼细雨里那人朝他扬起手,口中急声呼着:“长安!让船靠岸!”

洛长安双脚生出了意识一般,即刻出了船舱,对刘勤道:“哥,命人将船靠岸,我似乎听见帝君在叫我。”

刘勤一怔,连忙宽慰道:“长安,我们已经离开长安城两百余里了。帝君政务繁忙,是不可能出现在漫水这一代的。再有靠岸到底容易有危险,毕竟是夜里。”

洛长安回头看看岸边的骏马,对兄长的话也颇以为是,但她这时就不甘心的任性道:“可以靠岸一下吗。万一是他呢。万一他来送我了呢。”

刘勤见妹妹泪眼婆娑,也不忍拒绝,便对船夫道:“靠岸,靠岸,回去再置办点东西。”

“是,大少爷。”于是船夫便将船只又往着岸边驱,等到船只泊入渡口,船夫将木阶放了下去。

洛长安便提起裙摆,她甚至没有顾得上打伞,而将干净的绣鞋自木阶上快速步下,那边骏马离这边还有很远,她便朝着骏马的方向跑过去。

这个岸头有条灯笼街,长街两边有许多石柱子,每个柱子上都挂着一个彩色的灯笼,绵延数里,华灯初上。

洛长安跑了一阵,她身子已经吃不消,发丝也淋湿了,她没有停下,仍往那骏马驰来的方向奔过去,她的衣摆和绣鞋也被雨水打湿了。

待骏马行得近了,马背上那人利落地纵下马来,他随手将马鞭缰绳扔给他身后的随侍,他不是旁人,正是东冥王,帝千傲。

洛长安终于看清楚了来人正是帝君,她已经跑的气喘吁吁,她却没有止步。

帝千傲远远见自己的女人朝自己小跑来,他便快步夺过去,衣摆被雨水打湿,干净的短靴沾了泥污,君降。

双向,奔赴,眼里只有彼此,只想靠近你。

终于,他们在灯笼长街烛火最绚烂处相遇了。

“好长安。我的好长安。朕不放心你一人离家。不放心。”帝千傲一把将洛长安抱在怀里,将面颊埋进她的颈项中,颤着嗓子打破了那难以启齿的孝道,“追了二百里,终于追上了。跟朕回家吧。不要说一年,片刻也离不了你!”

洛长安在他怀里小声说着:“相公...我...我定是不孝的,我...我竟不想回乡。可我懦弱,不敢说啊。我...我不想和您分开了。别离好苦啊。然……二老,二老……”

帝千傲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沉声说着:“父母十年紧要,朕也想为国丈二老过十年,虽通常都不挪祖坟,但毕竟你们兄妹都在南边,二老也该来团圆。朕会命禁军行陆路,回去旧都迁坟移墓,将二老尸骨灵位移来新都,一路会有国法师随行,周护二老的神魂不被路途所侵。也会请财神为你们白家生意镇风水。不会使财路受阻。”

洛长安心动狠狠一撞,“帝君......”

“使你走水路是因你身子孱弱不可颠簸,禁军快马加鞭走陆路,一个半月可抵达,一个半月可返回,七月里,仍可赶上二老十年祭日,朕会在长安城选风水宝地为二老建陵墓,朕会在三月内修好国丈陵,到时和皇后一起拜祭。往后皇后也可以常常为二老扫墓。可好?……可好……”

洛长安没有想到帝君会为她做到这种程度,抱着他腰身,“好人,何苦处处迁就我。”

“你为我诞下三儿一女,你为我原十指不沾阳春水,现缝衣煲羹汤落下手疾,我做这些算什么。”帝千傲将手指拢入她的后脑,低下头发狠似地吻住她的唇瓣,直到尝到了血的腥甜才放开了她那被他吻得红肿的唇瓣,复又将她拥入了怀中。

洛长安偎在他怀里,把自己直哭作一个泪人儿,“我再也不要和帝君分开了。”

刘勤、萧域等也跟了下来,见鸳鸯重逢,无不动容。

刘勤为帝后将伞撑住了,他说道:“既然如此,我便随禁军一起北上,给父母迁陵吧。一劳永逸。以免十年一回,你们二人生离死别,看得人揪心。”

帝千傲睇向萧域,“老朋友。”

萧域大大方方颔首,“帝君,好久不见。您越发精健了。”

帝千傲温温而笑,已不将萧先生放在眼里,“过去一年,皇后故居劳萧先生代为修葺,朕心里过意不去。此次回去迁灵,朕会将皇后故居圈起,建皇后故里,由专人打扫。就不劳萧先生了。”

萧域明白帝君是不满他修葺皇后旧居的事,他也并无异议,只颔首道:“帝君想的周全。萧某感佩。”

随后,刘勤交代船夫将萧域夫妇继续往下一城郭去送,他自己则在漫水这边找个酒馆住下,等禁军到了就一起驱马北上返乡,当儿子的是要把父母的事放心里。

帝君随手点了漫水渡口的一艘画舫,这边不少船是他一早给他的人做掩护用的,他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入了画舫。

洛长安从行李中翻出了干的衣物,还有他的那件干的里衣,二人都换上了干衣服,他们二人又合作着将换下来的湿濡的衣物晾了起来。

帝千傲坐在窗畔椅上,看着妻子在盯着那一堆行李,表情可爱,他问:“怎么?”

洛长安犯难道:“花了半个月收拾好的。回去又得花半个月收拾回去。唉…”

帝千傲牵着她腕子把她带进怀里,“慢慢折腾。也就这一回了。往后再没机会独自出远门了。这回给你能耐坏了,离了朕两百里远。朕心都操碎了。龙案又掀了!”

洛长安眼睛红红的,唇边的笑意甜甜的。

帝千傲摸了摸她小腹,“昨夜里朕醉的厉害,不知轻重,弄疼了没有。”

洛长安点了点头,“往后不可喝那么多酒了。醉了就跟要把人给...属实害怕人的很。”

帝千傲轻哄着她道:“往后不饮酒了。”

画舫外细雨敲打着水面,随着水波,往着谷波渡而去,岸上长街上的灯笼往后划着,如飞速而过的画卷。

帝千傲指着桌上的棋盘,笑问:“皇后可有心境下棋?此前,皇后与朕有局未完的棋局。”

洛长安坐在他对面的椅上,“我记得那时棋局,我象走田字格,您出士,我便出车吞了您的一员士子。”

“不错。继续。下棋。”帝千傲将棋局摆成那日那残局,那时就绞尽脑汁想输给皇后,这时更是暗戳戳将老将挪在皇后的车那条线上去了,“这棋只和媳妇儿下,味儿才对。”

洛长安心想好家伙,帝君又自刎般的要输给我,又在逗我玩,但是总赢棋还是很幸福的,她拎着车就将他老将给干掉了,笑道:“将军!我赢了!”

帝千傲见她笑了,他也温温笑了,“竟没瞧见你的车!不行,悔棋,悔棋!”

洛长安一把捂住棋盘,“落棋不悔!”

帝千傲于是又道:“不悔,从来不悔。”

洛长安心中一动,二人都会心笑了。

洛长安突然想起一事,便问:“帝君,您是如何知道我多少根头发丝的呢?”

帝千傲捏捏她鼻尖,“找个机会,慢慢告诉你。关于暗阁姐姐的事情。"

洛长安心底猛地一动,“帝君!您是......”

帝千傲只是宠爱的笑着。

他们在清晨里回到了皇宫的家里,细雨停了,别院里牡丹上有点点雨珠,映着朝阳泛着点点光芒。

帝槿禾和帝槿风才起床,见了父母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回来了,于是在朝阳里边开心叫着父皇、母后边快乐的冲了过来。

在春日微风里,在牡丹花香中,在葡萄架下,有他们六口的欢笑声,还有在天国的永乐儿,一家七口。团圆。

帝千傲说着:“过了风头,就给三小子和小梅官儿办满月酒。普天同庆!”

“好!”洛长安说着,忽然想起正事,“帝君,速速穿上龙袍,近辰时了,早朝!早朝!”

“来了。媳妇在家,朕有主心骨了。当差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帝千傲正在案前欣赏长卷宫廷建筑画作。

听见妻子唤他,便随手将宫廷画作从卷轴这边一拨。

他手底宫廷画作随卷轴慢慢的合起。

洛长安看看那合起的画轴,往事一帧帧在脑海划过。

那,凤凰台,风雨亭,大雁塔,点将台,金銮殿,东宫,龙寝,七十二殿,绿瓦红墙,皆卷入画轴之内。

那,芙蓉糕,玫瑰茉莉,碧螺春,女儿红,桂花,牡丹,葡萄架,烤红薯,一分为二的月饼,亦皆卷入画轴之内。

还有那生辰里的萤火虫,那生辰里长明的宫灯,那生辰里的主母镯。

还有,还有,那发结,画像,手帕,玉玺坠子,朱砂字。

皆随着画轴缓缓地卷起了。

正是仲春与暮春交界,晨光里,又见细雨纷飞。

洛长安对小梅官儿哼唱着她父亲给她唱过的童谣:“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世人苦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

我是洛长安,那是我的少年郎帝千傲。生死不离。

十五年。

属于我们的,一加一,等于七。

日子才开始呢。江山易得,江山难守,即可同甘甜,也可共风雨。因为你是你,因为只是你。

我是帝千傲,那是我的小姑娘洛长安。死生不弃。

从此。

陪你。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

惜时如金,不再蹉跎。

陪你。

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

弱水三千,取一瓢饮。

一生。

一世。

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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