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佩有些担忧。
她的担忧不止来自于且飞白,更多的则是来自于辰九。
事实上在辰九来找且飞白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辰家的事情,在这其中一直有一件事她和辰九都没有和且飞白提起过。
那就是且家虽然没有公开加入这场战争,但实际上有不少且家的人已经去了西边和北边,在混乱中混水摸鱼。
她不知道如果且飞白知道这些的话会怎么样,他一直以来都在避免加入这场混乱,尤其是在最好的朋友也遭受到了波及的情况下。他现在的情绪本来就很不稳定,如果再让他知道了这件事环佩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而且她自己的家族也出了问题。在此之前她一直都认为环家只是一个小家族,但她忘记了,在战争中被毁灭掉的大家族确实不少,但那是因为小家族全都被一笔带过了,毕竟被毁掉的小家族太多了,要是一个一个的写出来得花多少功夫?更何况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家族死了,所以干脆就没有提,只用其他代替。
史书就算是写得再多也总有厚度,而几百年的事情可能就被几句话带过,在其中发生的战争,死掉的千万人也就只不过是几个字而已。
她必须得为今后做好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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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凌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也因此他走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司空家的那些人聚在一起在庆祝,他默默的穿过灯火通明的大厅就我这样一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黑夜漫长无边,就像是他的负面情绪一样在飞速增长。
他捂着头,漆黑的瞳孔里像是有深渊在扭曲。
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去看了那些地方,那大片的血迹和荒芜的废墟,他无法想象那就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做出来的。平时他们总是那么温暖的笑着,但是在这样的时候面对着和自己无怨无仇的同窗竟然能就因为一些荒谬的谣言就下如此重手。他抬起头,却又有另外一种极其矛盾的想法。
被破坏成那个样子的谢家据说大部分都是被洛宛沚所毁掉的,洛宛沚这个人他又不是不知道,但她的等级明明就不高,也没有藏着掖着什么,凭什么她就能把那个地方破坏成这个样子?
虽然表面上在询问自己,但实际上他的内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没错,因为洛宛沚她是一个天才,天才总是能在各种各样的方面击溃你,在你奔跑了许久之后抬头,就发现他们好像没有费丝毫力气就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你。
这样的心情他实在是太过了解了,从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被拿来和大哥对比,他曾经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可以追上大哥,但事实证明,就算是努力也永远都赶不上天赋,更何况那些天才也非常努力,如此一来他更是败得体无完肤。虽然在哥哥死掉后父亲开始把所有的资源投注在自己的身上,但他经常会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也经常会念叨着“要是你大哥在的话就好了”,久而久之他便对哥哥怨恨了起来,但同时他更加怨恨的是自己的父亲。
明明小的时候他一直都很钦佩自己的大哥,大哥一直都是最厉害的,但就是因为长年累月父亲的言语让他的心中对大哥出现了一道永远都无法消除的隔阂,这隔阂导致了后来他们关系的疏远。在大哥死后,这几乎成为他的心病。
“司空凌那孩子呢?”
“估计是又跑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真是的,要是司空寂还在的话就好了,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对啊,虽然他们是同一个父母生出来的,但天赋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宴会好像散了,有人从他的门前经过,他们谈论着的话一丝不漏的传进了他的耳中。要是平常他听到这些话肯定会愤怒地推门而出大声的让那些人滚蛋,但现在他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那些人就这样一边议论着一边走过,声音逐渐消失在了远方。
没错,他已经认识了自己,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是无法追赶上那些天生就有天赋的人。努力就能成功这句话其实有那么几分道理,但如果你一点天赋也没有,就算努力一辈子也无法赶上有那么一点天赋的人。
而天赋在玄幻世界更为重要。
他从未在某一个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也是从未如此绝望。
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他不能成为父亲向往的那个样子,也不能完美的像大哥那样担负起家族的责任——他甚至对自己家族的所作所为感到厌恶,虽然他能够理解家族为什么会这样做——甚至现在连自己这一关都无法过去了。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床上,一直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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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非其实是就这样想一直安静的活到自己死为止。
他本来就不喜欢人群,也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原来去学校上学也只是为了小文而已,那个时候叶江白失踪八年怎么想都肯定遭遇了不幸,他却固执的认为她只是失踪了而已,所以一直去各个地方寻找她。但现在他已经意识到叶江白已经彻彻底底的死了,这彻底击毁了他的信念,他再也没有勇气踏入社会,只是就在树林旁边搭了一间屋子,每天就住在那里。
因为这里是埋葬她的地方,在这里他能感觉自己像是依旧和她生活在一起一样,只不过她不再出现了。
本来他准备就这么一直过下去,直到自己死为止。但生活总是变化无常的,好不容易迎来的和平突然被打破,自此之后就开始了动荡的数十年。
当然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混乱的爆发往往是战争的前奏,在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在置身事外留在树林旁边一个人去闲云野鹤。他有自己的家族,而叶江白也有自己的家族,他必须为此担起责任,也因此他终于离开了树林,然后回到了家族之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在混乱中发现了一个人。
归海鹤。
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刻他的身上涌起了毫不掩饰的杀意,但随即他迅速意识到不对劲。归海家完全不需要靠浑水摸鱼来获取利益,为什么此次会加入这场混乱?更何况他们世代都是研究傀儡的,也因此他们家的人对珍奇异宝都没有什么追求……
在这样的情况下,归家家为什么会加入这次战场?
思来想去他无非只能想到一点。
归海家是绝对不会白白损失自己利益和名誉的,归海鹤尤其如此。一直以来他都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但只有在叶江白的事情上他破了例。
这个念头出现他脑海的那一瞬间凪非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虽然这只不过是无数猜想中的一种可能而已,但是他几乎立刻就坚信这一定就是事情的真相。
虽然不能肯定归海鹤是不是找到了复活叶江白的方法,但不管怎么样他此次加入绝对是和叶江白有关的!
尽管他非常痛恨归海鹤,但如果可以让叶江白重新活过来,不论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的。
想到这里凪非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就飞奔出去寻找人群中的那个身影。
只可惜那个身影只是一晃而过,等他冲出去的时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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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局势变得越来越混乱,而且家务的家族也在不断的增多,很多非常有名的家族也都被忽悠了进来,真不知道他们掌事的人是吃什么长大的。”
“淡定,毕竟有句话叫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能够有利益,出卖点良心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在这次混乱中加入的家族基本上都有消除异己这个正当理由。又能获得利益,又能赚点名誉,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加白不加。”
那边鹤临和鹤羽讨论的热火朝天,这边西辞和远川坐在一起相互无言。
旁边的人看热闹。
“真没想到这两个人坐在一起了……”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说点什么?”
“我看悬。”
中国人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差点没为此而下点赌注。从门口经过的楼渊看到这一幕不禁有点感叹。
果然,人类的悲欢是永远也无法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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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勉出生在一个剑学世家,或许因为是最大的那一个所以他总是承担了许多责任,不过对此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非常乐意去承担这些。毕竟在他看来,他身为家族中天赋最好,享受到最多资源的那一个人理应也付出最多。他虽然沉默寡言但实际上为人非常的温和,所以虽然他总是忍着一张脸但是弟弟妹妹们都非常的喜欢他,每次他回来的时候总会叽叽喳喳地涌在一起。那个时候虽然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神会明显的柔和下来。
就和他其实一直都很喜欢学院生活,喜欢和同学相处的那种氛围,喜欢和风清扬他们一起通宵出去玩游戏——虽然他总是会在一旁修炼,但沈建国他们并不会因此而隔阂自己,反而因为总是谈起这个所以简直成为一个梗了;他也很喜欢和洛宛沚一起实战演习,洛宛沚这家伙的攻击方式简直就像是野兽一样,而且她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让他每次都能够更加进步一些。
友好相处的同学,严厉的师友,还有食堂美味的饭菜。
这些都是生活中最常见的模样,但却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也因此他一直很喜欢和苏城一起聊天,听她说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的时候,他也是无比赞同的。
他之所以如此刻苦的修炼,也是为了能够保全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虽然他并没有出现在战乱的时候,但他能够知道之前这个世界总是战争不断的,或者说就算是现在大部分地方已经和平的情况下,在西边和东边却经常还是爆发战争,只不过那战争都出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罢了。
他是如此向往着平凡的生活,就这样风平浪静的修炼,学习,然后毕业,接着再继续修炼,然后说不定会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论他是谁,又或者是男是女,只要能够互相喜欢就好。当然没遇上也无所谓,毕竟他一直追求的就是至高的剑法。他非常的随遇而安,只要生活能一直像这样下去,他也就很满足了。
但在这一刻,他所有憧憬的未来,他所有为之努力的东西,他所有享受的幸福,以及他所有的牵挂和责任……
全都被毁的一干二净。
那天在比赛进行过程中出现了一些问题所以提前散场了,他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中途他和家里的人用传音符聊了聊天,接着他出去吃了个中饭,然后在附近的旅馆里睡了一觉。
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在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所有的一切全都变了。
突然间就变得如此混乱,虽然之前早已经就有预兆,但他却没有想到这混乱会扩散的如此之迅速,又变得如此之凶险。
等他赶回家的时候就发现曾经的陈家已经变成一片死地,大门破破烂烂的挂在门槛上,母亲亲手设下的结界被毁的一点都不剩,侍卫倒在门两边,而从大门跨进去,入目的满地都是死人。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陈家居然有这么多人,而那些人此刻全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他一路走过去眼里只剩下满地的猩红,那鲜艳的颜色像是流进了他的眼中,让他的瞳孔都微微泛红。
最后他颤抖着推开了尘封着的后院,那里是祭祀着各代先祖的地方。此处以往总是烟火飘摇,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但此刻这里的香味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血腥味。一直没有看到的母亲就这样倒在牌位上,那些先祖的牌位被她压到一大片,有一些掉在了地上,看起来无比的混乱。
陈勉颤抖地伸出手,在还没有碰到她鼻息的时候就像是触电一般快速收回。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像是丢失了魂魄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是怎样离开的。
他只知道从那一天开始,世界就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