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司徒朴留下的那封信时洛宛沚就猜到他十有八九估计已经自杀了。
其实在昨天看到他的时候每个人都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他的样子虽然看起来疲惫,但却并没有像是遭到了重大打击的样子,不停地微笑着。他在昨天不知道道谢过多少次,每一次都像是耗费了他所有的心血那样诚挚。
他早就做好了寻死的准备,常说回光返照,在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之后他也丧失了活下去的念头,便能够那样轻松地笑,能够有精力去说话。
苏城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在看到那封信后她整个人都愣住了,之后她反反复复将那封信看了许久,那上面也就一句话,这功夫估计都能背下来了。
【我准备回四方大陆看看,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只是这样一句普通的话而已。
“我早就应该想到的……”苏城喃喃自语着:“在遭受了这样的事情后他怎么可能还撑得下去?我竟然还相信了……”
“因为你潜意识希望他真的如此,也骗过了自己。”沈建国抱着肩膀靠在门框上:“我猜他估计确实去了四方大陆,追踪他的行迹一直到了九州城的公用传送阵那里。”
苏城看起来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那样子就好像她失去了一位重要的朋友,洛宛沚知道她估计是把自己代入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好说什么,便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和后面的宿玺等人使了个眼色,接着就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吧。
屋外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此刻终于停了下来,雪地绵延,看起来就有种让人想要冲上去滚几下的冲动。
洛宛沚站在走廊边缘深深呼吸,顿时感觉整个肺都充满了凉意。
就在她站在走廊上的时候突然注意到顾宁也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此刻他眺望着远处的雪地,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阴云笼罩着一般,散发着低气压。
洛宛沚看了他几眼,顾宁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看了过来,在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他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快速撇开视线,定定地看着挂在屋檐下的灯笼。
洛宛沚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看顾宁此刻看雪地的样子知道他估计不会再理睬自己,便伸了个懒腰直接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在她离开之后顾宁才重新看了过来,他的眼神忧郁,充满了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沧桑。
本来他也是想要去安慰苏城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苏城这样伤心的模样,莫名让他也感觉心脏有种抽痛的感觉。
但比起这个,司徒朴的事情却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亲人。
曾经他也是有亲人的,但后来他们都死了,他天赋不好再加上年龄小,就这么沦落成了乞丐。
他流浪的时间占据了他生命中的大多数时光,但就算如此他也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家人。
他的父母,还有他的妹妹。
这一切都已经是发生在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此刻回想起来遥远的就像是上个世纪一般,但在此刻回忆,却感觉那些往事都从未离去。
今天就让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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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在下雪,这感觉太烦人了。”
他向着远方扔出一团雪球,雪球一下子就没入了漫天的纯白之中,不知消失在了何处。
“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和我说你最喜欢的就是下雪,怎么现在又变了?”
眼睛上蒙着一层封印的纸张,黑色长发在白色的雪地中显得格外刺眼,穿着金白色长衫的女人就这么躺在雪地中。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但他能感觉她正看着自己。
“我看你是因为覆天坛不能用了所以才这么烦躁。”
“你怎么老喜欢提一些我不想提的事?”他抓了抓头发,深紫色的长发妖异,眸色一红一蓝,蔚蓝如大海,猩红若彼岸。红眸下华丽的花纹繁复勾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诡谲莫测。
但有着如此模样的男人此刻却做出了这样的动作,让他一下子就显得亲近起来,往日的高深和鬼魅消散如烟,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和朋友抱怨的少年。
“行行行,我知道我们的月大公子不缺秘密基地。”女人笑了起来:“毕竟也不能白活这么久不是?”
“算你识相。”
若此刻苏城看到此刻坐在屋檐上的人定会感觉到不可思议,此刻这个看起来颇有几分少年气息的男人,竟然就是那个一直掌握着她命运,强制性让她向着前方而去的月衫。
“不过这一次又给放跑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女人从地上坐了起来,雪花顺着衣衫滑落,没入了地面之中。
“先潜伏一段时间,那些人都在我不太好下手。”月衫跳下屋檐:“更何况我要的可不是什么单纯的命,我要的可是……”
“行了,这种话我已经听腻了。”她摆了摆手,看起来兴致缺缺:“比起这个我倒更欣赏他们拆覆天坛的样子,这就是艺术啊!”
“神相,你究竟是哪边的?”月衫敲了敲她的头,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眼神依旧带着笑意:“总是这样胳膊肘往外拐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我哪有?”神相拍掉他的手:“当初和你一起合作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毁灭世界而已,能够破坏就好,至于是谁做的,我真不在意。”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月衫倒也丝毫不意外,毕竟当初她找上自己的时候就是那样一句话——
【我们一起去毁灭世界吧】
此刻回想起来,依旧是如此的令人心潮澎湃。
若是他没有那个幻想,怕是会义无反顾地和她联手,将这个世界彻底毁掉。
他活的已经太久了,甚至都快忘记自己究竟活了多长时间,数也不数不清。
这样漫长的时光里,他学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破坏。
世间万物总会有毁灭的那一天,如此长久的寿命却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快乐,更多的则是痛苦。
或许是因为只要活着就会有在乎的东西,而并不是所有事物都和他一样是不死不灭的。
于是在最后,他失去了一切。
“在此之前,还有一些事需要解决。”他向着前方走去:“说起来,你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我?”神相看起来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趁着大祭司拉住妖皇的时候出来看看,今天晚上又得回去,谁叫他们总喜欢天天点名呢?”
月衫有些好笑,任谁也想不出,被整个九界都恐惧着的妖族内部竟然会是这么一副模样,在此之前他也从未想到过。
这么看来,好似就只有他那漫长的时光是那样的无趣和干涩,此刻回想起来,最快乐的竟然好像就是此刻。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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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珩走出阁楼的时候,就看到瞬站在雪地里。
此刻雪已经停了,但满地的雪花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化去,瞬身体呈半透明,此刻站在这漫天的银白之中,真是一个不慎就会被忽略。
“主上怎么也来到这里了?”
瞬扭头看到白珩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语气也依旧轻快波澜不惊,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但之前在云上虚空的所见所闻,白珩早已经知晓,他不信瞬会不知道这些事。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属下。”他面无表情,眼神比身后的雪花还要冰冷。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毕竟已经相处了几十年,总不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就突然改变吧?”瞬笑了起来,这让他的气质一下子就变得诡异,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容颜,却无端添上几分诡谲和妖异:“我本没有打算算计你什么,你无需针对我。”
白珩对此不置可否,虽然之前他一直都没想到,但在发现的那一刻却也并没有多意外,这个从几十年前开始就一直跟随着他的下属从来都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来历也不知道过去,但那个时候他对此一直都是懒得去想,便也从来没有在意过。
直到那一次他带着洛宛沚去云上虚空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人在针对她。
青龙想要杀洛宛沚他是知道的,瞬也知道这件事,但那天早上还是把他带离了房间,说是有什么事情要和他说。
但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而就在这个空档里青龙找上了洛宛沚,等他赶回去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榻上那点点的青色血液。
那气息太过熟悉,几乎在看到的第一眼他就明白那是青龙的血液。
瞬的疑点非常多,但他一直都没有在乎,直到这一次才终于激怒了他,在此之后他介入云上虚空,半夜闯进了刹那的房间逼迫他带自己去藏书阁,翻遍所有的书卷后又独身一人去了云上虚空所有的禁地,再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瞬就是云上虚空的创建者。
在不知道多少年前瞬就已经存在了,他一手创建起了这个庞大的云上岛,在创建之后他却并没有发展此处,而是就这么离开,直到很多年后回来选择成为了一个普通的执行者。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云上虚空,换过了一代代裁决者,直到白珩。
作为创建者瞬怎么可能会掉下悬崖遭遇不测?那只不过是他自己的说辞而已,毕竟在此之后白珩就再也没有回到过云上虚空,发生了什么,那就只有活着的人能知道了。
白珩并没有问瞬为什么要对洛宛沚下手,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他之前不久也才对苏城下手过。
两人对此事都是心知肚明,若不是中间横隔着太多秘密和仇恨,或许还能坐下来好好聊聊。
但现在这种事情是肯定不会发生了。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离开了。”瞬脸上挂着轻飘飘的笑容,那笑容真是让人无端增添几分火气,但白珩的脸色变也未变,他只是微微向着后方看去,嗓音冷淡。
“接下来,就是你和他的事了。”
瞬脸上的笑容停滞,他瞳孔微缩,就看到苏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阁楼上。
“苏城……”他下意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剩下的话却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他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苏城,经过之前的事情他能感觉得到苏城对自己已经不再信任,他本来想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回去找她,却没想到之后又被洛宛沚给抢先。在看到洛宛沚浑身是血地倒在苏城怀里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首先涌上的情绪是喜悦,但紧接着就变得更加焦躁。
他早就明白洛宛沚对苏城来说有多重要,这么一来,怕是不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撼动她在苏城心中的地位了。
说来也真是可笑,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想到现在竟然沦落到和一名女子去争风吃醋,回到云上虚空的时候他曾经唾弃过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但却为之心甘情愿。
这一定是上天给他的惩罚,惩罚他这些年来的肆意抹杀,像是玩一款单机游戏那样操控着整个云上虚空的命运,如今终于也有人来掌控他的情绪了。
“这些事情你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苏城的神情冷淡,虽然瞬身上的事情确实很让她意外,不过比起这个,更多的则是释然:“也难怪为什么你从前一直说着要我帮你重塑身体,但现在却从来都不说了。”
因为他的身体一直都好好的,没有损坏,又何来修复?
“不是,我只是……”他想要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却显得那样苍白无力,看着苏城毫无感情的眼神,最终他的话渐渐小了下来,消失在了风里。
他只是喜欢看她为了自己去努力的样子,每每想到她前进的动力有那么一部分是因为自己,这种感觉犹如蜜糖,令他像是中毒一般不可自拔。
“既然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帮助,从今以后也不需要再弄那些有的没的了。”苏城说:“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她没有再多看瞬一眼,直接就转身离开了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