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所有事物的诞生都是无序而又随机的。
人们常说,这上天不公,于是便误解了天地不仁;物竞天择,大自然自然争斗,生存是唯一的目标,于是便无数种族死亡,又有无数种族诞生。
浮浮沉沉,千变万化,在这个已经快要百亿岁的星球上不断地演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玄幻的世界好似一切皆有可能,只要能够修炼到最终的大道,好像就算是起死回生,也只不过是信手拈来罢了。
但在此之前有一个问题。
若是,没有那个修炼到最终的天赋呢?
于是便回到了最初。
青龙自诞生的那一天便是青龙,没有人会去问为什么他成为了青龙,毕竟这世间所有的生命都是一样,在降临此间之前完全无法预想到自己会是怎么样一种存在。
可青龙有时候却会想,为什么会是自己?
这时间有无数生命,也有无数种族,在这三千世界中,在这数万亿的生命中,唯独自己正好成为了四方神兽之一。
玄武常说这是上天注定的事,但他却依旧不明白,就好像他永远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只要按上一个“命”字便能够没有任何疑惑,便能够被默认成为世界的真理。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只是单纯地感到困惑,白泽对于他这种思想而感到高兴,告诉他这是他身为神兽而与生俱来的顿悟。
神兽与生俱来有无数好处,但就是那一个弊处,让他在此后无数次升起“为何是我”的想法。
那便是因为青帝。
作为青帝的守护神兽以及下属,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他是为了青帝所生的。他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和事情,但在此之前所有的一切都要为了青帝而行动,其实在最开始除了在有时候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也要赶回去见青帝以外还并没有什么,但在诸神之战后青帝神格破碎灵魂散落入轮回,于是他的噩梦便也就开始了。
青帝一直都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虽然掌管着的是代表“生”的季节,但他却极其寡淡,虽然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但他碧色的眸中却永远是一片疏离的冰冷,就连笑起来也总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云雾,让人无法看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掌管着万物,四周鸟语花香,但他的心却永远无法对任何人绽放。
青帝从一开始就未和他交心,但命运被和青帝强行绑定在一起的青龙却必须要为了他付出自己的全部。他无法反抗青帝,在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连这种念头都无法升起。
曾经青龙也有过幼年时光,那个时候青帝便是他的世界,所有的神兽都在告诉他他是为了青帝而生的,于是他便忠心耿耿,不论是何时都将青帝放在第一位。
在诸神之战后青龙便多了一个新任务,那便是寻找到青帝的转世再去辅佐他。刚开始这个新奇的任务让他对人间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但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转世,他开始逐渐产生了厌烦的念头。
青帝本人是极其冷漠的,青龙是不能背叛他的守护神兽,于是在青帝还在的时候他对青龙好歹还是正常的主仆状态,而在转世后青龙激活青帝所有转世记忆的时候简直是想死。而就算获得了之前的全部记忆但没有那些相处的时光每一个转世的青帝依旧会对青龙保持警惕和冷漠,这也让青龙极其难受。
刚开始的时候他能够依旧天真地保持忠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忠诚很快就变成了怨,甚至有的时候他会冒出杀意——那是针对青帝灵魂的杀意。
神的灵魂不灭就会继续轮回下去,他无法违背命运加负在他身上的使命,只能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终于所有的忠诚全部消磨干净,他只希望青帝去死,无论怎么样也好,只希望他能够快点死掉。
时光总是漫长无涯的,对于神兽来说更是如此。犹记得前段时间见到白泽的时候,他对现在的青龙表现出了十分的诧异。
他说,你的变化真是大。
人类中有一种说法,人体内的细胞每七年会进行一次更换,每隔七年一个人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细胞不再是从前的,思想也完全发生改变,那个时候,他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青龙也不明白,现在的他就和从前的青帝一样,总是无时无刻都保持着笑容。比起青帝那样冷漠而疏离的微笑,很少会有人说他有距离感。
但是从前那个天真而忠诚的青龙一去不复返,有的时候他甚至有些痛恨于自己的所思所想,如果能做一个愚忠的傻子,每天就只把侍奉青帝作为自己的一切可能也要比现在更加快乐。
他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一个傻子在如此漫长的时光中也会感到厌烦,更何况他并不是傻子,而是四方神兽之一。
但他又能如何呢?就算是如此痛恨也依旧无法反抗,他无法伤害青帝,因为他就是为了青帝所生的。
又是熟悉的死亡,以及熟悉的轮回。
几乎是麻木地找寻到了青帝的转世,在看到白珩第一眼的时候他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最初的那个青帝。
彼时白珩正坐在云上虚空的湖边,他一身青衣随着微风而飘荡,在空中拉扯出了如雨后般的清丽和朦胧。似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白珩扭头,青龙就看到了那副他再熟悉不过,属于青帝的那副冷漠入骨的表情。
那一刻,他的心迅速沉到了谷底。
事实也正和他当初看到的一样,白珩是至今为止最接近青帝本身的那一个转世,但接近也就意味着性格的相似,青帝就算是在面对其他神的时候也是极其冷漠的,这一点在白珩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青龙也遭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大挑战。
他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但是每当他萌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拧断了一般,摔倒在烂泥里仿佛一堆垃圾。他从地上抬起头,雨水顺着血水一起滑落,过于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笑容。
但是没关系,想要弄死一个人的方法多的是,谁说杀人就一定要自己动手了?
他是如此的痛恨白珩,不仅仅是对青帝,同时也是对他这个人。
白珩是他最讨厌的一次转世,不单单是因为他特别的像青帝本身——其实一开始青龙就不认为那些转世是青帝,虽然有着同样的灵魂,但是经历出生都是完全不一样的,除了那些不管找谁都能灌进去的记忆,又有什么能证明他们是一个人?
说到底轮回转世这种东西本来就很胡扯,他从不想去追寻这种轮回,并且为之感到深深的疲惫。
呼吸尽是海水的气味,难以想象在这群山之中的云上虚空竟然会有一个地方有这样的大海,他在其中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渐渐的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空旷,那陪伴了他不知道多久的黑暗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亮。
已经连水中的气泡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无天日已经被抛在了身后,他古井无波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波澜。虽然到现在为止青龙也不知道离开这里之后他还能去哪,甚至有的时候他也会想,要是一直处在那种温暖而又黑暗的地方倒也不是不行,至少在那里的时候他和白珩,和青帝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用再去思考那些令他感到厌烦的事情。
他这么想着,然后浮上了水面——
今天的阳光很好,毕竟现在已经是夏天了,就算是云上虚空这种天气普遍比较寒冷的地方此刻阳光也正好,或许是因为这里比较空旷。在阳光之下站在岸边的那个人一身白衣飘飘,整个人都沐浴在光芒之中,强光太过刺眼让青龙无法看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只能远远的感觉到那种疏离清冷,却又高高在上的气质。
“你……”
青龙其实是想说点什么的,但在第一个话音说出口的时候他却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其实他早就想过这个时候,但没想到真的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心情却是如此的平静。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早就想到我会在这里了?”
白珩缓缓开口,虽然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但那像是密密麻麻生长水草一般的杀气攀附着他的身躯直上,直至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青龙说。
在这样的时刻他竟然有些想笑,但勾起唇角却无法露出任何的笑意,内心里不断涌上的杀气和愤怒让他第一次当着青帝转世的面爆发了强烈的负面情绪。纵使灵魂被这种情绪所牵扯的疼痛,但却只让他越来越恼怒,最终好像什么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凭什么他一出生就是为了青帝所存在的?凭什么他要这样的愚忠,就连反抗也不能生出分毫?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痛恨自己作为神兽的身份,他宁愿自己从未出生过,也不想要这样的命运。
“你以为杀了我就有用吗?”青龙嗓音颤抖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大笑出声一般:“神兽是不死不灭的,就算你现在杀了我我也会在某个时间复活,神兽的灵魂永远无法消散,而我的死亡只会让你和她的关系变得更加僵硬。”
“她是喜欢我的。”
他像是带着几分炫耀似的笑着说出了这句话,而在下一秒心口猛地传来一阵剧痛,顿时有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青色的血迹快速的在衣衫上绽放开来,不过因为衣衫也是青色的,看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你又能做什么呢?像个妒夫一样来杀我,但你以为杀了我,她就能喜欢上你吗?”
青龙后退几步,他能够感觉到心脏上破了一个口子,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躯里流出。作为神兽好像其实和其他生物也没有什么不同,只要被刺穿了心脏都是一样会死的,尽管流出的血液是青色的,但与红色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也只不过是活在这世间的一个普通生命而已,如果只是作为工具,那为何要赋予他自我的意识?如果真的让他只作为青帝的一个附庸,那应该一开始就将他所有的不诚心思全都斩尽,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愚忠之人,不是非常的好吗?
那样一来就可以没有任何的烦恼,也不用去思考,更不用为自己的一生都无法操控在自我的手中而崩溃。
“白珩,你也真是个可怜的人。”
眼前的视线昏花一片,到最后一刻他也无法向白珩出手,他的意识是极其沸腾而激烈的,但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脏破碎,血液流入了水中,泛起一阵阵青色。
已经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但是仔细回想起来却好像没有任何自我意识所做过的事情。
只是无尽的去寻找轮回的青帝,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的回到原点。
最终他决定付出自己的灵魂,去换取青帝的死亡。
只可惜白珩却从来都没有想成为青帝,那个阻拦在他面前的人就是洛宛沚。
然后他便试着去接触那个少女,最终……
是沦陷了吗?
身体越来越轻,所有的意识都在逐渐向上飘浮,好像要散入到云层之中,逐渐与整个宇宙融合在一起。
或许不是。
或许根本就与爱,或者是喜欢无关。
他只是非常喜欢那种轻松的,不用去在意任何事的失忆的时光。
他只是喜欢那种感觉,只是喜欢没有青帝,只有自我意识,以及没有任何伪装,全心全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感觉。不论对象是谁,又或者是在什么地方。
仅此而已。
无数青色的光点逐渐蔓延开来,若是在晚上看到一定会被人误以为是漫天的萤火虫,它们越升越高,逐渐消失在了遥远的天空。
只留下水面依旧散落的点点青色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