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子规此刻看起来倒还是和平常一样,毕竟他原来的脸色就够苍白了,不过如果凑得够近的话还是能看出他此刻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可惜的是离他最近的洛宛沚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看起来完全就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情,他顿时觉得自己的伤简直白受了。
尽子规出来之后洛宛沚就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两人就继续往前走。一路上都是沉默的,其实倒也不是他想沉默,主要是他的话本来就少,原来基本上都是洛宛沚先打开话题然后他回答就好了,现在洛宛沚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要和她说一下刚才自己那边的情况再顺便问问她的,但看洛宛沚现在这幅样子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了大概五分钟左右后尽子规觉得不能每次都让洛宛沚先开口,自己也应该主动一点,也许她在刚刚的幻境中遇到了什么也说不定呢?
想到这里他便开口了:“怎么了?刚刚遇到了什么事吗?”
“……差不多吧。”
生平第一次主动开口搭讪这件事想起来有些困难,但做起来却发现很是简单,尽子规本以为接下来洛宛沚就会说出自己遇到的事情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开始聊天,但没想到她说了这句话就没了下文,一时间两人又继续沉默着,而且感觉还多出了几分尴尬。
洛宛沚依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往前走,看起来她根本就没有把尽子规的话放在心上,就只是单纯地应了一声而已,这也让他不禁对洛宛沚到底遇到了什么感到了些许好奇。
“洛宛沚,你这种状态不太好,我们马上就要到第五层了,不管你之前遇到了什么,现在都应该回过神才是。”他看洛宛沚好像还是没看自己不知为何莫名地感觉不高兴,便干脆直接将她扯了过来,直视她的眼睛:“洛宛沚。”
被尽子规这样连名带姓地叫的感觉不亚于被母亲喊全名,于是洛宛沚立刻就清醒了过来,非常热情满满地看着他:“怎么了突然叫我?”
看洛宛沚这幅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尽子规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张了张嘴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沉默了半晌,想什么也不说地继续往前走,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最终还是选择开口问到:“你在想什么,连我叫你都没听见?”
“这个嘛……”他这句话一出口洛宛沚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她的视线有些飘忽不定,但最终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刚刚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我在思考。”回想起之前第一世的自己问出的那个问题,在她消失的那一刻,心里想着的到底是什么呢?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她很不喜欢,但作为人生中难得的体验,她一直深陷其中思索着相关的事情,越到后面就越是复杂,以至于一团乱麻。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说出来,也许我能给你一些建议。”尽子规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就已经从他的口中说出,在说完的那一刻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抬手好像想捂住自己嘴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把这句话给说出口了。
这可一点都不像他。
尽子规在那边疑惑着自己的情绪,这边洛宛沚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虽然一般来说尽子规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但毕竟刚刚经历了幻境,就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对,哎反正是类似的意思,他现在的思绪可能因为某些事情而变得温柔吧,而且现在她自己的事情更加的严重,于是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这种事情真的适合和别人说吗?如果说是原来的话她基本上都是去问洛君寒,但在事情涉及到他本身的时候也就感觉不适合了。虽然话这么说,但总感觉尽子规是个更不适合的对象。
“其实也没什么。”但好歹也是个活着的可以回话的倾诉对象,于是她还是简单地说了一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让我感觉有些困惑而已,并不会影响接下来的事情,这个你就放心吧。”说完这话后她就继续往前走,眼前终于不再是之前的长廊,看样子总算是能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刚走出没两步就感觉到了手腕上传来了牵扯力,她扭头,就看到尽子规依旧站在原地。
“我从来担心的就不是这种事。”
现在看去她才注意到尽子规的脸色简直白的就像是一张纸,黑色的衣袍静静地拖拽在地,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大片扯着他的乌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我担心的是你。”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洛宛沚的错觉,尽子规一直古井无波深沉的就像是漆黑不见底山谷的眸色泛起了温暖的色彩,这让他在一瞬间看起来极其柔软,完全不像是原来那个魔神了。
洛宛沚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果说之前还觉得可能是因为幻境,那么在现在她终于察觉到了尽子规的不对劲。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心下一凛。
“……”
虽然这句话并不像是之前那样属于下意识的行为,但在说完之后他还是感觉不妥,只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一样,覆水难收,他也就只能这样看着洛宛沚,不知道该如何再继续接下来的交流。
说到底他不擅长社交,所处的环境也都是只用杀戮,如今在面对洛宛沚的时候,他总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才对。
看着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变得沉默的尽子规洛宛沚也有些不知所措,低头看着手腕上鲜红的绳子,这样鲜艳的颜色更衬得他皮肤的苍白。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在尽子规忍不住再度开口的时候洛宛沚却突然说话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原本想打个岔换个话题的话顿时卡在了口中。
“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洛宛沚向着他走了过来,两人中也就间隔着两步的距离,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他的心上,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虽然对整个湖面来说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但却在湖边的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没有对整体造成什么改变,但却让他无法再像原来那样保持永远的平稳了。
她看起来很是疑惑,她走到了他的面前,属于她身上的气息顿时一股脑地钻进了他的身体,本来是冰冷的,却莫名的让他感觉温暖。
“你是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吗?”
原本的波澜和变化的神色在洛宛沚说出这句话后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看着洛宛沚,莫名地就感觉心中好像突然涌起了一股气,这让他感觉浑身都不舒服,甚至有种想要动手杀人的冲动,好像这样才能将心中的不满给宣泄出来一般。
洛宛沚定定地看着尽子规,在刚刚说出那句话后他就一直是在沉默,虽然改变不大,但总感觉他好像不高兴了。
“和幻境没有关系。”他这么说着,然后迈开脚步就往前走,洛宛沚被他扯着半推半就地跟着一起往前。虽然他依旧没什么情绪,但洛宛沚知道他是真的不高兴了,但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清楚,而且看样子他还越走越快,好像要不是她跟在后面他就要飞起来一样。
“尽子规……你等等,别走那么快。”她被扯着往前走了半天,因为一直没找到节奏差点就摔倒在地,立刻就抓住了他的衣服,直接把他给拖住了:“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我没不高兴。”尽子规冷冷地说,那话简直像带着冰碴子,带着森森的寒气:“你想多了。”
“在说这话之前你能不能把你的语气恢复到正常状态?”洛宛沚看着此刻就差没直接把“我很不高兴”几个字写在脸上的尽子规说出这种话顿时感觉有些哭笑不得:“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尽子规停下了脚步,看着洛宛沚疑惑不解的眼神,他突然感觉自己做的这一切十分幼稚可笑。可能她说的对,确实是因为那个倒霉的幻境所以导致自己现在的情绪都变得有些波动。他可是从来都不会做出那些事情的,这一点也不像他。
“对不起,我刚刚……”想到这里他柔和下了眉眼,虽然和正常的温柔不沾边,但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变化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确实是因为那个幻境吧,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说到这里他握住了洛宛沚的手,努力让自己露出了极轻的笑容:“就要到下一层了,先过去再说吧。”
“其实对我也没造成什么影响啦,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去笑……”突然看到尽子规的笑容洛宛沚的感觉就像是远古人看到了火箭一样,她抓了抓头发,暂时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那就先看看下一层是什么吧。”
看着洛宛沚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样子尽子规微微松了口气,但在同时又莫名地感觉有些失落。他低头看了一眼洛宛沚,然后收起了视线,向着前方走去。
可能确实是因为幻境的原因吧,所以才导致他会有这样的情绪,等离开这里之后应该所有的一切就能恢复正轨了。
尽子规在想什么洛宛沚不知道,她只是看着眼前出现在走廊尽头的好像山路一样绵延往上的小路。这看起来像是有一座大山,山上雾气弥漫,小路的两边有着各种各样的植物,但每一种她都叫不上名字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对植物的了解太少了,还是因为这些都是非常生僻的。
这看起来和其他地方都不同,难道又是幻境什么的吗?想到这里她四下环顾,但除此之外就看不到任何其他的地方了,除了这里也没有任何可以走的路。
看来就是这里了。
这么想着洛宛沚就走了过去,牵着尽子规一起走上了小路。而在踏上第一格台阶的时候她就猛地感觉到一阵压力笼罩在了身上,虽然这股重力并不如八门金锁,但看着眼前入云间不见顶的山路,想着一般重力都是越往上越大的,这就让她感觉很没有底了。
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先上去看看再说。
她又走上了一层,果然重力又隐隐增加了一些,虽然完全还在承受能力范围之内,但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估计很快她就要被压趴了。
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去,身上的重力越来越大,而每一次在走到雾气之中的台阶时山雾总会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阶梯。于是越往上越多,连绵不绝,好似无穷无尽。
逐渐的她就只知道往上爬,再没有闲暇去关注其他的事物——其实光是这样的重力压在身上就很难再提起什么其他的想法,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断地往上,以及对抗越来越大的压力,再加上路面好像有些打滑,这让她更是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摔下去了。摔不摔得死倒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要是摔下去了就要重头再来,这可比摔伤更让人难以忍耐。
又往上了许久,其实可能也没有多久,等到她终于到了最顶端的时候真是长舒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她终于扭头看了一眼身下的路,之前长到好似无穷无尽的台阶此刻都已经在她的脚下,而从这里看下去,又能看到弥漫着的雾气。
之前的重力在此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者说到最后阶段的时候她已经察觉不出多少压力了,不过在此刻浑身轻松的感觉总是比之前要好得多。
就在她站在山头往下看,清风拂面令人心情畅快的时候,她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这座山看起来这个高,可她究竟是为什么要爬上来?此刻她站在这里又是要干什么?
疑惑充满了她的大脑,就在她仔细思考着这些问题的时候,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浮上了心头。
她,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