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浮现在她脑海中的第一瞬就让她感觉头像是爆炸一样痛,就在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着要不要下山去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你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这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的那一刻就像是疏通了的管道瞬间流淌出了水,原本空白的记忆在此刻全都回来,大片大片的,充斥了她的脑海。
她叫洛宛沚,是生活在九界中的一个普通人,她的祖先在之前的混战时期跑到了这里,在此之后他们世代都住在山上。没有人知道现在的九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据说在很久之前的祖先能有腾云驾雾的本事才能上了这座山,但这种本事并没有流传下来,于是整座山上的人生老病死,百年而已。
但她对山下的事情一直都感到好奇,于是经常会溜达到这里来,曾经她也下去过,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都还是一直在往下,最终还是回去了。
“他们都说了,这座山是没有底的。”
原来她来到这里的时候还经常会有人拦着她,但后来次数多了加上她就算下山也走不到底最后还是会自己回来的原因也没有人去管她了,唯一还是会在旁边等她的也就只剩下了她的邻居,也就是刚刚叫她的人。
“我不会下去的,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事情都结束了?”
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依旧一如既往的沉默,他的话总是很少,一天基本上就不会说几句话,总是一言不发地干活。他总是什么都不说,就算遇到了什么不公平也从来不去抱怨,这也使得他总是做最多的事情,却得不到应该属于他的那份收获。
她曾经告诉过他不应该这么做,但他总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久而久之她也就懒得去说了。毕竟他自己都不在意,那她又何必皇上不急太监急呢?
面对她的问话他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答,然后走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这个邻居确实非常的沉默寡言,不过在私下面对她的时候还是会多说几句的,其他情况基本都是对着她点点头,有的时候甚至比对常人还冷漠。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她也知道,毕竟在这整个村子都极为熟悉的地方,稍有不慎就容易传出风言风语,非常的烦人。
说来也奇怪,在这里生长出来的人都认同这样的生活方式,也接受自己的隐私成为大众口中的普通见闻,但同样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却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没有人对这座山下有什么感到好奇,就像是没有人对个人隐私传遍整个村子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又或者是对于某些事情的极度随意,他们都对此满不在乎。而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下来的她却很看不惯这样的事情,特别是在某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总是会拒绝然后躲得远远的,眼不见心未静。
“现在回去吗?”
看着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他开口了:“还是说你想要继续在这里转转?”
“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我不太想回去。”
“那就在这里待着吧。”听她这么说后他就直接坐了下来,天色渐晚,山头的风变得大了起来,吹得他身上的衣衫微微作响。他一头黑发高高束起,一身黑衣看起来与四周的青草地格格不入。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天天在田地间务农,但那身皮肤却怎么也黑不起来,反而是白的可怕,简直就是惨白,夏天的夜晚远远看去就是漂浮在空中的胳膊和腿,那感觉别提有多酸爽了。
看他就这么坐下来了她也就跟着一起坐了下来。天色渐晚,逐渐的风越来越大,就在她感觉有些冷准备站起来回去的时候肩上突然一暖,转身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给她披上,自己则是转身回去了。
“太晚了,这里不太安全,还是先回去吧。”他这么说着,身影逐渐没入了夜色之中,倒也不是他自己先走了,毕竟两人一起回去也很麻烦,不如这样一远一近地回去简单的多。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回了村子,在走进村子的那一刻一股厌恶与反感袭上了心头,这让她感觉很是奇怪。原来她虽然对这个村子也并没有什么好感,但好歹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可现在却有种想要跑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的想法……
又是一阵风吹过,她将身上属于他的衣服脱了下来藏在了怀中,然后趁着旁边没有人的情况下快速地跑回了自己的家。
今天真是有些奇怪,可能是因为累了吧,也许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
她最近的状态很不好。
好像自从那天开始她就总是会有一些其他的念头时不时地闪现,这让她感觉现在的一切都和她的想法格格不入,这让她觉得自己很难融入到现在的环境之中。
不过也许是因为她的表现没有什么问题,也可能是其他人并不太在乎她现在是什么样的,于是她的异常一直都没有人发现。就连邻居好像也没有。
但这样的日子令她感觉很不舒服。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从前好像也是这样的生活,一样都是每天无所事事,早早起床然后吃早饭,吃完饭后就坐在家门口晒太阳或者是和路过的人聊天,偶尔也会去田里帮忙;中午吃完午饭后会睡一会,然后继续在门口坐着和来来往往的人聊天,如果没有人就这么坐着;晚上吃完饭后就差不多该准备睡觉了。就算是这样也已经算是不错的生活,如果下雨的话就只能关着门在家里坐着,面对着黑漆漆的房屋她总是不会点灯,只是静静地坐着。
真是难以想象这样的日子她竟然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原来都感觉可以接受,而现在却总是会觉得无聊和压抑?
她打心底不喜欢这种状态,她总感觉内心不断地在升起一股奇怪的情绪,极其暴戾而狂躁。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她是安静地坐在家门口,但实际上每看到一个过往的路人,她就会在心里思索着如何将他以最残忍的方式折磨致死,直至将整个村子都毁坏殆尽。
她觉得自己的精神有些分裂,一方面她极其讨厌这样的生活,但奇怪的是还有一方面却认为这样的日子简直就是人间天堂,记忆最深处在那两个人死之前她简直就是家里的奴隶,而对比起奴隶一般的生活,现在每天无所事事简直就太令人感觉愉快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在这样浑浑噩噩地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过了三天后,她已经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了。
其实无聊倒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比起这个更令人感觉到恼火的是那些村民,总是会有人在路过的时候视线极其露骨地在她的身上打转,那样炽热而下流的眼神几乎是一眼她就能看出那些路人在想什么。有的时候他们还会用一些言语去戏弄她,她并不能说什么,因为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在其他人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若是因此而感到生气反而才是令人惊讶。
于是在一个夜晚,趁着村子里的人都睡觉去了,她悄悄地从床上起来,然后直接就准备下山去。
其实在第一天的时候她就想着重新下去看看,但每次迈出脚步的时候那些恼人的记忆就会涌上心头,各种在这里生活的日子以及曾经有一次的下山经验。那漫长的望不到边的台阶令人心生畏惧,于是便就退缩了。
但在今天她实在是忍无可忍,而且觉得这样的记忆简直令人难以接受,她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选择放弃,如果无穷无尽,那就直接从山上跳下去,她就不信这里没有终点。
外面好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水砸在屋檐上发出了声响,这样的夜晚很显然并不适合适合下山的天气,但她也睡不着——她真是厌倦这里六点睡四点起的生活方式,也不知道原来都是怎么适应过来的——在约摸着快要到八点村子里的人都差不多睡着的时候爬了起来,随意披上一件蓑衣推开门走了出去。
然后就看到一抹惨白出现在了门外。
其实这在深夜乍一下是完全看不出什么来的,但猛地一下还是容易看成一个飘在空中的鬼。记忆中的她好像是很害怕这些东西的,但奇怪的是此刻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她却没有任何的恐惧,就这么站在那里,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一样。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大半夜的不睡觉,难道我什么时候想去山那边你也能感觉得到吗?”
其实晚上八点并不能说是大半夜,但毕竟这里的人差不多六点就睡了,说是大半夜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而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门外的果然也就只有那个邻居了,看他撑着伞站在雨幕之中的样子好像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在那一刻她其实有想过会不会原来他也是这样站在门外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半夜也不是没有出门随意地走两步,那个时候可从来没有看到过他。
可能是巧合,但这样的巧合就实在是有些太巧,以至于让她觉得这像是阴谋。
“为什么?”
面对她的问题他却并没有回答,反而还转过来问了她一句,这真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一定想要下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导致夜晚的风比其他时候更凉,此刻站在雨中的邻居虽然依旧是往常那副打扮,但不知为何多出了几分压迫的气势,这可是与他以往完全不一样的:“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呃?”
他这话一出来她顿时就有些卡壳,一时间差点就忘记话怎么说了:“你说什么?”
“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看她这幅样子他似是轻轻地叹气,他微垂眼睑,这个时候她好像才意识到这个邻居长得真的很好看,原本总是束起的长发此刻在晚风中微微飘荡,给他无端增添了几分落寞的意味:“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说,你就什么都不问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总感觉马上就要听到什么恐怖的事情,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她这一个动作导致原本聚集在帽子上的雨水都滑了下来,瞬间带起一阵水声:“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事情……”
“你所谓的事情就是要离开这里吗?”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就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突然抬起了自己的手腕:“一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明白吗?”
她差点没像是自己帽子上的水那样滑倒,要不是眼前的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估计会以为他是闲的没事来给她开玩笑了。
“你不相信吗?可这是上天注定的。”他说着低头示意她看自己的手腕,她低头,就看到他苍白的手腕上有着一道鲜红的痕迹,乍一看就像是血液在蔓延,这让她下意识地就伸手去触摸,但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这是一个痕迹,从我出生开始就有。”他说着抓起了她的手臂,然后将她的袖子解开,她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的手腕上也有一个这样的痕迹。
“所以我说,我们是天生一对。”他抬起她的手将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唇下摩挲,明明是很温柔的动作,但不知是风雨飘了过来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总感觉很冷。
“就算有一样的痕迹也不能代表什么。”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抽动:“你先放开我。”
“可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他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比黑夜更加深邃:“我帮你杀了那两个讨人厌的父母,还把所有知道你想要下山的人都弄死了,你不应该感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