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可能无法承受这样的剧痛,在疼痛已经超过了神经的负荷后,洛宛沚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只有在鲜血从毛孔中涌出时的温热以及之后的冰冷,一冷一热交替进行,让她能够察觉到自己还活着。
虽然身体已经对疼痛感到麻木,但精神上的撕扯却是怎么也无法摆脱的,这强烈的剧痛让她无法昏迷,作用在灵魂上的压力更是能将死人都硬生生痛醒。
不过比起疼痛更让洛宛沚感到难受的是叠加的记忆,那些记忆层出不穷地冲击着她的神经,虽然那些都是她的记忆,但平常只要不刻意去想起它们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此刻突然一起涌上,让她感觉脑袋像是要爆炸一般。
越来越多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握紧了拳头从地上爬起,箭好不容易从远处跑回来,看到的就是浑身是血但脸色苍白如纸的洛宛沚。
此刻的她看起来妖异的完全不像是个人类,瞳孔里的颜色浓郁的像是能滴出一般。黑色的的长发和殷红的血液让她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是白纸,在这满天的惊雷之中就像是什么妖族降临。
【你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吗?】
脑海中好像有无数人在对着自己说话,那些所有曾经做下的事情,在此刻都被那些死去的冤魂得知。那些或直接或间接死在她手下的灵魂将她团团包裹,用她能听懂的最恶毒的话去诅咒她。
【没有人会喜欢你这种狼心狗肺,暴虐残杀的人!】
但是她的心却毫无波动,面对着那些犹如鬼魅一般的质问,她只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天空堆积的云层越来越深谙,这样深沉的颜色就好像是天空也无法承受住了一般。伴随着闪电云层也想是不断地坠落,却在落地的那一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以及,我做了什么。】
就算是已经快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却依旧笑了起来。
那些都是她曾经做过的事情,残忍也好,嗜杀也罢,那一幕幕的触目惊心,全都是她的罪孽。
但她从来都是清醒的犯错,她知道那是错误的,但不论是好是坏,是正义还是邪恶,只要是她想做的,那她就去做了。至于旁人是怎么看的,关她什么事?
就是如此的是非不分,如此的随心所欲。像是一个天真的孩童,只是因为无知和好奇就生生挖出鱼的眼睛,看着它们死去,却只是对鱼渴求呼吸的样子感到滑稽。
从来不会否认自己,她就是这么一个罪恶满盈之人。就算是死到临头也不会有任何的悔过之心,所作所为从来不会,也不会去后悔,所做的善事恶事都是她一念之差,不求任何回报,也不在意任何因果。
【我死在这里也不过是活该而已,但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后悔?】
天空的颜色变得越发诡异,在之前的深沉里似乎还增添了几分猩红的色彩。就像是恼怒于她的不知悔改,狂风像是发怒一般呼啸着,压在她的骨架上,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之声响起,肩膀上的肱骨被这样的压力直接压碎成了粉末,脚骨开裂,她硬生生地被砸进了土地之中,就像是被活埋。
到就算是如此洛宛沚却仍旧站立着,就算是脊椎也开始崩断,但她的眼神却依旧桀骜不驯,带着恶意和狂热,直直地看着天空。
没错,她确实是个恶人,但谁说恶人就要有悔过之心?她没有悲惨的童年,没有深情不悔的人设,也不是帅气的反派,她没有那些,也不需要那些,她不用被洗白,因为她就是一个彻底的坏人。
所以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动摇,这也是为什么一整个世界的精神力压在她的世界上时她也依旧承受下来的原因。她的神经能够承受那样大的压力,更多的是毫不动摇的心思,让她在无数记忆的冲击之下依旧可以保存自己。
“轰隆隆——”
雷劫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勉强防御,但那样轻飘飘的防御在这样的雷劫之前简直比纸还不如,就算是空气中的电流都能迅速击破。暴露在空气里的伤口被电流搅和,像是得了败血症一样不断地流血,这样大量的失血加上内脏严重损坏以及多处骨骼断裂或粉碎,神经承受着沉重的压力,她只感觉浑身发凉,意识也逐渐离她远去。
这已经是第几道雷劫了?她这么想着,意识模糊,什么也感觉不到,满天的的雷电也像是拦截了她的视线一般,让她只能看到大片的光晕。
但就算是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视网膜好像也脱落一般的情况下她依旧能感觉得到雷劫落下时那种恐怖的压迫和侵袭灵魂般的可怕力量。浑身的皮肤早已经全部开裂,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只是被普通的雷击中估计都会九死一生,更别说是这样可怕的雷劫了。
“洛宛沚,洛宛沚你醒醒!”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叫着她,耳边只能听见模糊的声响,除此之外到处都是满天的雷声,震耳欲聋。
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都有种想要拔腿就跑的毛骨悚然,在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她也能知道,下一道雷劫马上又要从天而降了。
“还有十几道就能达成八十一了,你已经抗下了这么多道,承受了这样的疼痛,要是现在放弃不就太亏了吗?!”
耳边的声音变得越发的急切起来,但洛宛沚已经没有精力去回复,她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在说什么。意识像是漂浮在了天空中一样,居无定所,一直在向上腾空,直到她也不知道的地方去。
“轰隆隆——”
闪电坠落,雷声四起,她就这么躺在地上。暴雨如注,水导电,一切显得越发混乱。
但奇怪的是,她却没有感觉到更多的疼痛。
雨水冰凉,打在她的伤口里泛起了疼痛,不过那些疼痛对此刻的她来说已经是极其微不足道的,甚至都无法引起她的在意。
比起这个,更让她意外的是,好像并没有雷劫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会有什么雷劫已经结束或者是突然消失之类的天真想法,毕竟她早已经过了会做白日梦的年龄,但在此刻却还是有些诧异。这种不在意料之中的事情让她强撑着昏昏欲睡的大脑,勉强睁开了眼睛。雨水混合着血水一起涌入,但她却已经感觉不到那些,只是看向了前方——
煞白的光芒让整个世界都像是褪了一层色彩,在那强烈的冲击之下眼睛已经不能再接收到什么鲜艳的颜色,能看到的只有惨白。
而在那样的光芒之下不知什么时候箭挡在了她的身前,原本光滑的青铜外壳此刻在雷劫的冲击下迅速蔓延出大片的裂纹,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青铜外壳顿时整个地碎裂,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金属尖头。与此同时狂暴的杀气席卷而出,裹挟在风里带着浓郁的化不开的血腥,几乎是立刻让这漂泊大雨像是满天的血海,淹没了这个世界。
“真不愧是属于法则的雷劫……”
虽然箭的声音依旧如往常一般,但就算是洛宛沚在此刻也能从中听得出些许虚弱和紧绷的意味:“不过果然我才是真正的神器,就算是这样的雷劫,也不过打破一层外壳而已。”
洛宛沚在此之前还从来不知道箭竟然一直都不是完整的形态,看着在青铜之下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箭头,其所散发出来的强大力量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样风里的杀气似乎比空气中的电流还要骇人,带着沾染了无数鲜血的气息拔地而起,而在此刻洛宛沚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对于自己这样的人箭却心存不舍,因为它杀的生命不比自己少啊!
更何况箭是武器,是猎人,它的天性就是狩猎,对它来说那些都只是猎物,是个比洛宛沚还没有三观的存在。
洛宛沚这个时候又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他身边的人也都是什么样的”这两句话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箭……”
洛宛沚只能勉强抬起头来看着它,几乎是花费了此生最艰难的力量才勉强能开口叫出它,只可惜那声音微弱的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不过就算是这么轻微的声音箭却依旧像是听到了一般,它死死地挡在洛宛沚的身前,像是一根避雷针一样挡住了所有的电流。
“老子这么多年还没有见到像你这样的人类,虽然之前对你的种种表现感到很不可思议,不过再怎么说像你这样的人类简直就是稀有品种……”
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什么的原因箭一开口就忍不住自称了一下老子,虽然它很快就改口了:“作为猎手我对你这样的猎物是最感兴趣,虽然之前看起来好像我称你为主人是认你为主了一样,但再怎么说我毕竟也只是猎人,是绝对不可能对猎物俯首称臣的。”
洛宛沚听它扯了半天不知道它到底在说什么,想要开口询问一番但却没有那个力气,就只能继续趴在地上一脸懵逼地看着明明声音已经虚弱的要死却还是要长篇大论的箭。
“……总而言之!”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跑题,箭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而在此刻又是一道雷劫从天而降,让它的声音也变得虚虚实实。
“你是我的猎物,在我这个猎人动手之前,就算是天道,也绝对不准它对你动手!”
“轰隆隆——!”
刺眼的闪电炸裂开来,在这刺眼到能吞没一切颜色的闪电之中,洛宛沚能看到箭的尖头再次破碎,此刻的箭看上去比原来要小了一圈,但从裂缝之下漆黑的箭头里,蔓延开来了压抑的气息。
恍惚间天地的雷电好像都不存在了,那游走在箭头的电流滋滋时隐时现,浓稠的杀气宛若实物,像是勒住了她的呼吸。
“……”
一直不停说话的箭突然沉默了下来,洛宛沚能感觉到它身上凝聚起来的灵气越来越多,无数道雷劫从天而降,须臾间就已经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劫,而箭此刻已经化作了一片漆黑,就像是那一片空间都被黑洞给吞没了。
“洛宛沚。”
耳边突然就变得极其安静,就好像雷电突然间就按下了静音键。洛宛沚盯着箭,就听见它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可能……撑不下去了。”
“轰隆隆——!”
突然间整个世界的声音尽数涌入了耳中,突如其来的声响差点折磨的她耳膜破损。而在下一刻眼前的箭像是被大火烧焦了一般,一道似黑泛白极细却带着恐怖威压的雷电从天而降,随着塞满了整个世界的狂风呼啸,直接将箭身劈了个粉碎。
“轰——!”
下一秒雷电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完全没有任何意识,立刻就昏死了过去。
“轰隆隆……”
雨越来越大,天空中雷声阵阵,血液混合着雨水渗进了土地,很快就与泥泞融合在一起。
而在最后一道雷劫之后天空中聚集的云层开始缓缓散开,原本漆黑的夜色逐渐褪去,像是冰雹一般的暴雨开始停息,慢慢的一切都在远去。
但原本的天都此刻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已经看不到任何的房屋,甚至连瓦片也看不到一片。要是不知道的人来到这里估计会以为这里是什么废弃的战场,到处都是荒芜一片。
远方的人依旧是远远地围观着,没有人知道这奇异的渡劫是不是真的结束了,也没有人知道其中的洛宛沚到底是死是活,他们都在围观,等着天空完全放晴。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撑着一把纸伞的男人突然走进了那片废墟之中,雨水淅淅沥沥,却没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
血腥布满的空气中似乎散开了一阵丝柏的香气,一身青衣的男人站在了洛宛沚的身边,然后缓缓地蹲了下去,将她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