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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为之付出的……包括约束自己的感情,扶持武青的势力,在这样的背景内幕面前,也许根本就无法改变任何事;甚至,反而将武青更快地推到了郝连睿的面前,使这一对皇家兄弟的碰撞,避无可避!

这样静默中微微颤抖的青岚,实在脆弱得让人心疼。谢云迟心底深深叹息着,唯有将怀中佳人拥得更紧一些,通过这样肢体的接触,传递温暖,传递自己在她身边的信息。

这些东西,他原本是想要瞒着青岚的,至少是要瞒得尽可能久一些――大病初愈的爱人,阴冷幽寒的密室,段南羽的新生,这样的时机、地点,实在不适合谈论这些。然而,郝连睿的忽然出现,打乱了他的部署,也迫使他不得不亲自来叙述其中关键,尽可能减少这些信息对青岚的冲击力。

若是能够选择,他实在是更愿意由自己来面对这些人性中阴暗的一

面;而青岚,则适合单纯地飞扬在朝廷的舞台,即使是混足政治,也要沐浴在阳光下。

如此静默良久,郝连睿方才问道:“青卿,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青岚的声音幽幽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既然如此,想来方才陛下责问谢都指挥使私藏传位密诏,也只是你们两人合演的一场戏码了?”

她这带着嘲讽的语气一出,郝连睿立觉尴尬;倒是谢云迟却微微欣喜起来:青岚能够这样问,正说明她已将前因后果理顺,并迅速找出了其中关键;完全没有被突兀的消息击倒。

“青岚,你也知道,武都督身为先帝皇子,这身份何等重要,怎可轻易确认?陛下若不是存了兄弟相认的心思,又怎会如此试探?”

“是试探么?”青岚坐正身子,试图离开谢云迟的怀抱,却被他紧紧控制住,也只得由他,“想必陛下来之前,已将密诏的事透漏给了”该知道“的那些人了吧?武都督准备换防,手中控制了多少兵马?陛下带来的人与血衣卫火并的故事有没有假戏真做?甚至陛下困在密室里这件事都是安排好的吧?打算在这里住上几天?早早告知了臣,臣也好早做准备!”

“青卿……”面对这样的诘问,郝连睿却是呐呐无言。

“真的没有看出来,我大赵朝的皇帝陛下和血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颇有演戏的天分呢――”青岚讽意十足,“只是,浪费在下臣的面前太可惜了些。陛下开始的时候没打算让臣知道实情吧?怎么后来改了主意了?!”

“青岚!”谢云迟也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地,“陛下和我,没有在你的面前演戏。”

“是的。没有演戏。”郝连睿也恢复了镇静,叹息一声,语调坚定,“依照之前朕和谢都指挥使商定的,是要再观察皇兄一段时日,然后将这个机会留在御驾返京之时,那时朝廷上下应该已经传开了密诏的事情,而朕找个理由,陷身敌手,或是,如今日这般忽然失踪;那便可以轻易试探出皇兄心思。如今,却是朕私自将计划提前了……所以朕说后悔。悔在对谢卿的不信任。”

对谢云迟不信任?是私自将计划提前,还是想要假戏真做处置了血衣卫?青岚念头一闪,忽然转头望向谢云迟――他真的私藏了传位密诏!

不过青岚终没有将这个问题宣之于口。此时不是再提这事的好时机。谢云迟为什么会藏下传位密诏?是看好了武青有心投靠,还是打算脚踩两船观望输赢,亦或是另有安排试图消弭祸端?这些目前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们目前的处境。

青岚慢慢笑道:“看来倒是上天体恤陛下心思,陛下将计划提前,上天便封闭了这密室;如今再不用陛下处心积虑去陷身敌手或是闹失踪。几千兵士眼皮子地下关闭了密室,到了现在一点打开的希望都没有,不知道外面乱成了什么样子了?!要是能关上个十天半月,还不是什么都试出来了?虽说真正的传位密诏陪伴我们关在了密室里,可想必陛下为了试探武都督也下了大饵:到时候即使陛下不出现,以武都督的智慧和身份,想必大赵也不会乱起来的!真真是没有一点后顾之忧!”

和皇帝陛下说这种话却招不来半点怒意的,普天之下怕也只有青岚一个了吧?此情此境,郝连睿亦唯有苦笑而已。

如此谈论争辩之间,时间早已匆匆逝去。渐渐几人都觉出饥饿疲倦来,郑石对出路的探寻也已经陷入停滞,摆在几人面前的,早已经换成了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当郑石随身带的水囊中最后一滴水被青岚饮尽的时候,她却推了谢云迟一把,声音似笑非笑:“还不带我们出去,当真要等郑统领剜肉献血来护我们周全么?”

大赵的朝局这些日子很是诡异。

从皇帝陛下坚持要西巡以来,就有很多“有识之士”做出预言:只怕,朝中又要变天了。

果不其然,从陛下一路西巡开始,各种流言便没有断过。

先是忽然铜陵兵士调粮巧遇拜香教余孽试图偷袭圣驾;居然配合着护驾禁军全歼对方主力!事后铜陵知县骆行知声名大噪,扶摇直上其左右逢源之态屡屡让人猜测其背后的靠山强大;被人断言今后不久定能脱颖而出,成为大赵政坛一颗耀眼新星。

然后是京中的张误权力大涨,以唯一留京的阁臣身份,推行吏部新策,改革驿政;翻手云覆手雨,简直是视天子为无物!――当然,这样的怨言也仅存在于被这改革夺去了权益的那一部分人之间;任谁都看得出,皇帝陛下对此不闻不问,就分明是一种支持的态度了;众官员私下流传:天章阁大学士张鹤,十分有希望问鼎新一代阁臣巅峰。

再后来,是卢太傅即将脱离权力中心的传言。虽说很多人不太相信传闻所说是青岚一手策发导致,但卢太傅自此不理朝政断断不假大赵内阁即将重组,已是不争的事实。

接下来,则是皇帝陛下忽然其来的三道政令。虽说政令之中隐藏的意思让人颇多猜测,但也可以看出陛下此举之后,内阁中隐隐将出现的三足鼎立之态了!若三道政令就此下达,一众官员就算是再多不满,只怕也都要松上一口气:政局稳固之后,才好谋划钻营,寻觅出路么。

然而,事情也就是从这里开始变得诡异。皇帝陛下三道政令,多少官员打算以死相谏?而杨鸿渐一介不怎么管事的阁老,居然强硬地以不合规矩为由将已经下发的政令又顶了回去!事情已经足够反常。而更加反常的是,陛下收回三道政令之后,便是再提也不提;卢太傅那边是照旧,青大学士这边也是照旧!当然,之后青大学士便是一直卧病,皇帝陛下也是深居简出――但冲撞了青岚的史刚被轻易释放,几名青年俊

彦曾频繁受皇帝陛下的接见;至此,大赵朝局走向,依旧晦涩难明。

大赵百官,无不惴惴。

而令局势愈加复杂化的,则是另外一件事:就在皇帝陛下政令不达青大学士抱病不出之后,有一些传言,如同夏日闷热天气里遥远天际的闪电,在大赵的高层官员之间,悄悄炸开惊雷。

据说,武都督,可能本来是姓“郝连”的;据说,包括老太傅在内,很多人得到了可靠的证据;据说,甚至有人曾趁着月黑风高悄悄往都督府拜访。

雷雨将至,天气闷热到极点,压得人喘息不得,对即将到来的霹雳电闪,不知是畏惧还是期待。

可又有谁料到,这样压抑的日子么,闷着闷着,居然也就过去了。

没有雷电,没有风雨,似乎就这么压抑着地风平浪静――时日穿梭,近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马上就要到了皇帝陛下决定返京的日子。

当然也有“有识之士”断言,那些电闪雷鸣,那些惊涛骇浪。其实并不是不存在,只是被压抑了,被这样强大的气候压力压制在了一角,压制在不为人知的水面以下――若是实力足够,便可看得见粼粼水面荡漾起的波纹,看见深海蛟龙间的斗智斗勇……

这些日子里,皇帝陛下虽然深居简出。可血衣卫的频繁调动,黑狼卫的谨饬肃穆,还是隐隐落了些行迹。

“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

一名长天军士匆匆跑上几步,阻拦住那幽婉美丽的少女,“都督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

“本公主是任何人么?!”少女冰寒起一张脸,原本娇袅清雅的气质,染上几分高贵傲然。

那名军士低下头,额上汗已涔涔,却是并不打算退让:“军中自有军令,还望长公主殿下体谅!”

少女冷冷瞥他一眼,却是不管不顾,直接便要向里面硬闯――那几名守门军士大惊,一时尴尬不知所措:他们有军令在,甚至敢把皇帝陛下挡在门外,可对长公主这独身一人娇滴滴的美人儿,却是毫无办法:总不能对公主殿下近身拦阻;何况,作为长天军的一员,谁不知道长公主未认宗之前便曾与武都督有旧?!

但是若不拦――军法从事,他们这些人,只怕一个个都要丢了脑袋!

犹豫间,少女已经几步上前,就要从他们身边穿过;而这几名军士也只有咬咬牙,军法为重,少不得也要伸手硬挡――就在这时,里面的门终于开了,一身白袍的俊朗将军出现在院落中;却是剑眉微蹙,略带斥责地道:“思思么?什么事情?”

那军士松一口气,让过一边,恭迎长公主殿下入内。

思思见武青这么一问,足下便顿住,那一身的高傲贵气霎时全无;长睫略垂,殷殷颤动,整个人都展露出一种委屈和娇弱来,就仿佛马上要哭出来一般。

武青叫了声思思,已觉僭越,忙要改口时,看思思这般模样,却只长叹一声,让了她进内说话。

“长天哥哥……”没了外人之后,思思果然泪涟如珠,哽噎半晌,唯余一句久违的称呼。

武青脸上略带倦容,颇为无奈地看着公主殿下哭泣;想了想,回身找了条巾帕递过去,又冲里间打了眼色,示意里面的人回避。

思思接过巾帕,轻轻拭泪,一面却伸手拉住武青衣襟,“长天哥哥…”

“长公主殿下,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么?臣可否为公主殿下分忧?”

“长天哥哥,”思思抬起泪眼,委屈地看着武青,“我去了几次皇兄的行宫……”

武青定眸注视着她。

“那边的人都不让我进,我又不敢硬闯……”

武青收紧的心略放下些,却有些哭笑不得:行宫不敢硬闯,军营却随意乱进么?若真按照军令,那军士就是杀了她也不为过啊……

“是母亲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思思,你放心吧,能有什么事呢?!陛下和你,血缘亲厚,不见你,大概是因为有什么事要忙吧?”

“长天哥哥,”思思抿抿唇,水雾双剪迷迷蒙蒙,“母亲说,你也是我的表兄,是真的吗?”

“思思……”武青顿住,长叹一声,却是并未反驳。

“长天哥哥。”思思抓住武青的袍袖,泪水又如断线之珠般,顺姜莹白的面庞滑下,溅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长天哥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你瞒得我,好苦……”

武青拉了思思坐下,如在古阳村时一样,轻轻抚摸她的头安慰。

思思啜泣了一会儿,终于安定下来,眸中犹带雾气,抬起来时却熠熠闪着兴奋的光,“长天哥哥,你的事情兴皇兄知道么?他怎么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恢复皇族身份呢?”

“傻姑娘,知道不知道、恢复不恢复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武青微微笑道,“长天哥哥不恢复身份,就不是长天哥哥了么?”

“可是……”思思娇嗔道,“长天哥哥你不知道,这身份当然是个大问题!母亲她一直很在意这个,前些日子一直在我面前提什么青岚什么陈潇,连兴皇兄他也是――”

武青听了青岚的名字,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颤,眼神也随之略略飘散,然而脸上却是镇定如常,听思思继续道:“母亲原来常说长天哥哥出身草莽又是个武将,可是如今呢?天下血脉可有高贵过皇族的么?”说着抿起唇,唇角却不受控制地翘起,仿佛想到了什么快乐的事情,整个人都沉浸进去。“不对!”思思忽然惊道。

武青听见,诧异地望过去,却见思思星眸熠熠,脸腮上如桃花盛开,哪里还是往常高贵娇婉的样子,却有几分小女儿的活泼态度了。

“长天哥哥,我想到了――你恢复身份的事情不能急!”对上武青疑惑的目光,思思脸上羞红一片,声音却低下来,“我已经改姓了郝连,虽说天下人皆知我的身份,可说出去总是不好……”

武青没听懂,眼眸中疑惑更甚。思思见他如此,羞得连耳根也红了,倏地起身,跺跺脚道:“长天哥哥,我是说,说我们的事……”

武青今儿却似乎迟钝了许多,一时还是没有明白过来,口中问道:“我们的事?”

思思转身,嗔道:“长天哥哥――你是故意的么?!”

武青这才注意到思思反常的娇羞态度,略略恍然,脸上却霎时严肃起来。

“思思,你坐下。”

长公主殿下听见这话,乖巧地坐在武都督对面。

虽是初夏,这天却热得有些反常。午后长公主殿下来到军营的时候,天上看不见一丝云彩,也不见一丝风,闷热得几近肃静;而长公主殿下单独进入了武都督的军帐之后,里面还曾偶尔飘来几声隐隐的笑语,不过很快,肃静的军营再次肃静下去,沉闷,静穆,压抑,一如最近武都督带给人的感觉。

仿佛沉闷的气氛是会传染的。

此时原本幸福快乐如要溢出的思思公主就坐在武都督的对面,体会着这种会传染的沉闷。“当时那个神秘男子就是这样告诉我,说她就是我将来一定会喜欢上的那个人。”武青说完这句话,顿一顿,略出了一会儿神,“我自然是不信。那时候她在我眼里,虽不似一开始贪婪自私的印象,可也不过偶然有点小聪明,圆滑势利的一个普通人罢了……我自信心性足够坚定,肝胆可照日月,待她最多不过兄弟之义;看在义父面子上,可以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多多照顾于她,也就是极限了。”

“可是后来,慢慢我才发觉,哪里是我在照顾她,分明是她披肝沥胆地,竟是处处为我着想。埋棋布局,选助力平消息,不知不觉间回首,才发现七尺男儿,竟劳她照顾了这许多!”武青摇摇头,“她这般才思智慧,竟如白水清酒,明明一眼看透,却要到细品之下才知醇洌厚重!”

思思却是脸色发白,“其实长天哥哥是藏拙……你本是皇室血脉,又这般勇武,只要揭破身份,又哪里需要他的照顾?”

“我当时也道堂堂男儿,俯仰不愧天地,便是受人恩惠又如何?投桃报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就罢了,难道还能扭捏如那戏文里的女子一般,来个以身相许报恩不成?”武青唇角却是微弯,棱角分明的面庞上,线条便柔和了不少。

“就是如此……长天哥哥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我去和母亲兴皇兄说,封官进爵,定不会让人觉得我皇家小气!”

“这个人……”武青收敛了笑,目光黯淡下来,“再后来,有人对我揭破了这一切,告诉我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告诉我她其实喜欢我……”

虽是早有防备,思思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煞白,半晌道:“长天哥哥,早听说市井间有龙阳之事……长天哥哥,难道那人对你也起了这般龌龊心思么……”

“思思!”武青截断她的话,深深看她一眼,依旧继续道:“我当时只觉得,她的喜欢来得莫名奇妙,何况,在她身边,从来少不了惊才绝艳的人物,少不了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痴情者。我只道……她这么做,其实不过是贪图那”得不到“的是最好罢了。”

思思又要插话,却被武青的眼神惊住,呆呆听他继续。

“直到……我终于又见到那个神秘男子,听他揭破了一切缘由。”武青戚然一叹,闷热的天气仿佛随着他这一叹整个压迫过来,沉甸甸地令人窒息。

“思思,你信命么?如果有人告诉你,你命中注定会如何如何,你又相信几分?”

“我信命。”思思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勉强扯出一个笑,“不是命,我又怎会在幼年时被长天哥哥救起?不是命,我又怎会在这样即将决定命运的时刻得知长天哥哥的身份?只是命运高高在上,凡人又能触摸几分?如果要一个凡人告知我将来的命运,我却是半点不信。”

她刚刚得知武青身份高贵,与自己足堪匹配之时,欢喜得如入云端;然而马上就被武青这一番“追忆”打下凡尘,心痛得几近麻木这般情境之下忽然福至心灵,从容应对武青的提问,却是别一番境界了。

可惜……如今的武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提问,也不过是

引子罢了,哪里在意她的回答呢?

“那个神秘男子所说的,和我曾经了解的并不完全相同。那人告诉我,她的所作所为无关儿女情长――事实上她是提前知道了未来。在那样的未来面前,所谓的喜欢不喜欢根本不值一提,而她所做的,根本是要改变命运,与命运抗争!”

武青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激动,停顿下平复了下心境,才慢慢续道:“我不知道如果我在她的境地能做多少;可她所做的,却是令人瞠目结舌!她竟以一介凡人之力,在强行改变命运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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