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浸不透黑夜,反而在日落西山后,由翱翔的纂雕掀开夜的帷幕,激起万丈晦涩暗流的浮涌。
对此,陷入熟睡的男孩毫不知情。
迷迷蒙蒙的夜色笼罩着天理长子的府邸,月色半隐在缥缈的云中,将尖顶的屋顶和华美的装饰笼罩于宁静。
高大的建筑哪怕光线昏暗也足见气势恢宏,窗户微弱的灯光一盏盏熄灭。花园的花草树木在微风中摇曳,发出细腻的沙沙声响,淹没在仆人们尽可能放轻的脚步里。
由于自负强大,神千落的府邸历来不存在护卫一职,只有由少主大人亲手设下的繁杂结界保护安全。
麾下众多魔神自然全方位信赖着无所不能的神明,对此并未多言,而专心致志完成着少主大人有条不紊下达的诸多命令。
因而神千落的身边,是堪称世上最为安全之地,而与之相反,也极有可能成为最为危险之地。
毕竟……
“唔…”哪怕男孩沉浸在睡梦,身陷温暖的被褥中,自然逸散的神力波动仍是诸多凡人穷极一生无法企及的境地。
似乎是察觉的危机的逼近,年幼的神明睫毛轻颤了一瞬,似乎有了即将清醒的趋势,“……何人?”
可这神明不屑于归为优势的微末力量,仅仅是天理一脉与生俱来的能力。
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生而为神、凌驾、俯视众生的,原罪。
毛绒绒的身躯不知何时压倒在男孩的腰腹处,恍若千斤重,限制了起身的动作。抱枕紧紧盯着神明不安蹙眉的噩梦,保持着灿烂的微笑,一点一点俯身,黑洞般的眼睛几近贴上稚嫩的脸颊。
缓缓的,露出兴奋中杀机四溢的微笑。
所以啊…
这种神明……生来就不该存在……
“……呃唔!”在这一霎猛然睁开双眼,神千落唰地坐起掀飞抱枕,锋芒毕露的金瞳在黑暗里荡开波澜的颤动。
大口喘着气,男孩咬牙抵住额头,目光远远地投向无力滚入角落的抱枕。被噩梦缠绕的意识早已一片剧痛,疼得他指尖蜷缩,发梢极轻地颤抖。
他被人算计了。
在最为危机痛苦的时刻勉强保持冷静,神千落揪住刘海的指尖攥紧、颤抖、几乎惨白,还是竭尽所能地稳住颤抖的身体,眼底划过盛气凌人的杀机。
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潜入府邸,是内应下的手,在抱枕上施加了术法。
……下人之中,出现了投敌者。
“嘁。”发出了不爽至极的声音,男孩抬手便要以神力解除一切负面影响,下一秒将背叛者强硬地揪出,摁倒在自己的面前,俯视着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的下人,赐下神明的惩罚。
本该如此的……
神千落强忍疼痛自信沉稳的神情一下子怔住了。
门外传来仆人快速逼近的脚步声。
一只柔弱并胆敢背叛自己的下人,竟还有胆量出现在神明的面前?
一秒起身,抬起手臂好似在下一瞬就要调动起浩瀚无尽,犹如一浪推一浪取之不尽的神力。
在见到敌人的那一刻,少主大人定要杀死——!
雀跃在指尖的灵火再一次,随着脑海中刹那激烈的痛苦,噗嗤一声,熄灭在狼狈跪地的姿态里了。
“好疼!…”扶住额头再也压抑不住呼吸的颤抖,男孩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可置信地稍稍睁大澈然纯净的金瞳。生理性的水光在眼眶中破碎转圈,搭配泛开红晕的眼角,像碎满一地的宝石。
……是封印神力的术法?
伟大如神明的自己…失去了力量……?
他、现在无法使用神力?
脚步声逼近到门前,在砖瓦上踩踏出一下又一下的刺耳声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堪称迫不及待破门而入的狰狞笑容。
下意识没由来地惶恐,失去了神力的高贵少主慌忙起身,连双腿都好险发软跪倒在地,在最后一刹推门的催命吱呀里,哗啦一声冲出了房间,自高楼一跃而下。
“唔啊——”
神千落从未经历过翻窗逃跑的狼狈,狼狈到他此刻自己都觉得无比不堪入目。
磕磕碰碰地跌落在花坛,稚嫩的脸颊和手臂被粗糙枝丫不知划出多少红痕,他喘息着爬起,一整只都止不住地颤抖。
“可恶…可恶……!!”
大脑撕裂般的疼痛疼得他几乎要疯掉,可失去神力后柔弱不堪的自己,好像随着跌落窗口的碰撞间,将男孩引以为豪的自信和高傲击得粉碎。
他为何没能提前注意到抱枕的异样?为何没能及时察觉到对手的动向?为何没能统揽全局、做到神明那般无所不能?
他可是神千落,是绝对不可以出错的神千落!!
奋力撑起不停战栗的柔弱身躯,男孩呼出一口颤抖的热气,在身后仆人猛然下落挥来利器的前一刻,忽地跌跌撞撞地逃跑。
“滚开!”指尖一次次拼命呼唤的空间之力在被刺中的那一瞬,随着发丝和布料被一举斩断在半空的凝滞里,光芒大放,霎然瞬移逃走。
“——啧!还是被他躲开了。”
背后发疯般扑来的仆人眉头紧蹙,气息跑得激烈起伏,侧过视线时,与从身后珊珊走来的笑面魔神对上了视线,“你敢保证,他中了你的精神污染,跑不远?”
“当然,我有数。”脸上的微笑加深,笑面魔神一身得体的仆人装束,“我潜伏多年,隐忍多年,当然知道神千落什么水准。”
“他的实力我们只能仰望…但天赋再怎么惊艳天空,他终究只是个年幼神,天理血脉又如何?众神的夸赞又如何?”
“——今天,他必会死在我们手里!”
说着,语气已是激烈起伏的大义凛然,他忽地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虽然投靠了他的弟妹,可联手五湖四海的强者合力杀他,天理一脉再无不可控的天才!剩下那些乌合之众——”
“还不是股掌间的玩物?”
“喂…我就要成为新一任天理了,快恭喜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