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瞧着怯懦,但骨子里并不是个软弱的人,只是不争不抢罢了”
软弱的孤女,在永州那样的地方是活不下来的,也生不出沈雁归和沈圆圆这样坚毅大胆的女儿。
酒气升腾,墨承影干脆躺下,以沈雁归的腿为枕,抱着她的腰,闭着眼睛道:
“我记得在永州时,阿娘也是成日戴着围帽,非必要不说话,她唤你哥哥大壮、唤你二丫,你父亲常年不出现,孤儿寡母在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小心谨慎些是对的……”
他嘶了一声,似有所思,“只是……”
沈雁归接过话茬,“你觉得这种谨慎太过了?”
不单是谨慎,是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若真谨慎,不愿被人晓得自己的存在,又何必隔三差五去布善?”墨承影的手紧了紧,将脸往她怀中蹭了蹭,“而且阿娘的善,入了圣人之境,半点不求回报。”
阿娘说,是永州百姓的善意,让她一个孤女得以存活,以至于她行善更像是还债。
千般不合理,阿娘也总能找到千般理由来解释。
沈雁归当然也怀疑过。
科举得中这种事,放在任何人家,都是该敲锣打鼓、杀猪宰羊欢庆一番的,可是哥哥中秀才那年,被母亲罚跪在院子里。
她这个做妹妹的,因为帮着隐瞒参加考试,也被罚在院子里举着自己的烈焰枪扎马步。
墨承影继续道:“我去找过你们,但是没有找到,后来等我有了些能力,想要查一查,却是连半点踪迹也没有了。”
沈雁归:“我们来京城时,父亲动用权力,将我们在永州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都抹掉了。”其中包括哥哥参加科举的事情。
彼时沈庭掌南军,为整个西南至东南的大南方兵马大元帅,地位比当时墨承影的征西大将军更高、权力更大。
自然可以绕过永州父母官做到这些,而不被发现。
从沈庭的角度,沈家簪缨世家,他不愿被人发现自己在永州的过去,抹掉这一切很正常。
可墨承影总觉得这里头藏了猫腻。
江佩蓉和沈圆圆是卿卿的软肋,他必然是要找到内中原因,如此卿卿就不必被旁人捏着,也尽可以放心大胆做回自己。
过午的阳光不会刺眼,斜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沈雁归靠在柱子上,想着该如何从自己娘亲那边,套出内里真相,昏昏欲睡之际,忽然腰间如蛇游走——墨承影的手不知何时钻进了衣裳内。
像是在暗夜里寻找东西,他的手掌细细摸索着。
她隔着衣裳拍了一下,“找什么呢?”
“找我儿子。”
墨承影往她怀里拱了拱,“我三个月的儿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真有三个月,那也不是你的。”
沈雁归这话音刚落,转瞬身体腾空,她拍打着墨承影后背道:“做什么?青天白日,成何体统?”
墨承影将她扛在肩上,笑言:“溪出春山间,人间好时候。”
沈雁归登时红脸:“……”分明是他躺着也不安分,总往那边靠,还……
“圆圆今日瞧见我欺负你,我方才答应圆圆,让你狠狠欺负回去,今晚你少不得要在我身上留下几处血痕,回头好让我给圆圆交差。”
凌沧院的寝殿不及王府大,几句话的功夫便到床榻。
梅园雪地已经做足了前嬉,朱幔落下,却是天干物燥遇火烛,瞬时起焰。
酒意歇、情致起,鸳鸯被上白玉危。
银鈎帐中,低吟高唱。
那厢铁骑突出刀枪鸣,那厢低泣关山几万重。
云鬓坠落,他吻朱唇、正兴高,外头临安长公主不合时宜地来了。
她是来负荆请罪的。
原也是想着小叔叔小婶婶乃是新婚燕尔,怕夜间前来,会坏了她们好事,这才趁着天没黑就过来。
可还是来得不巧。
凌沧院的丫鬟自然晓得此刻不该进去打扰,绿萼委婉道:“王爷正忙着,怕是没空召见,长公主殿下明日再来吧。”
“今日错今日认,等明日便显得太没诚意了。”
临安长公主以为绿萼是得了摄政王授意,故意拦着不许自己入内相见。
便跪在院子里,声泪俱下认错道:
“小叔叔小婶婶——临安今日犯了大错,特来负荆请罪。”
绿萼听着这喊声,唯恐扰了里头两位的兴,“长公主殿下,王爷和王妃现下正在……”
临安长公主平日也是个灵透的人,可今日犯的错太大,心中胆寒,又喝了些酒,脑子着实不清楚,她连连磕头,完全不顾绿萼。
“小叔叔、小婶婶,鸢儿真的知道错了!求小叔叔小婶婶赏鸢儿一百藤条,原谅鸢儿吧。”
殿中红莲已开,菩提水将至,正是关键时候,她这般喊得好不扫兴。
偏生墨承影也匀不出多余的精力,回她半个字。
沈雁归鬓间汗光点点,到底是新妇,唯恐被人听到动静,不敢高声唯皱眉。
分明是合情合法的夫妻,竟莫名生出些见不得光的刺激。
“不知者无罪,念在鸢儿初犯,你们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临安长公主自述罪状,时而声音提高一些,总在他们将至之时打搅。
就好像骏马飞驰正要扬蹄加速,忽然被勒住缰绳。
墨承影愈发恼火。
“墨鸢——”
声音传到院中并不清楚,绿萼只道不妙,当下皱了眉,连忙进去。
临安长公主一吸鼻子,提着裙摆跟起来,鬼鬼祟祟站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
那里头的气息声,临安长公主如何会不熟悉?
她大脑一激灵:完了完了完了。
又犯错了。
“墨鸢,再敢废话一个字,老子立刻将你府上面首全砍了。”
“别别别,我现在就滚,马上滚!”
临安长公主手上举着藤条,逃难似的,一步不等一步跑出去,嘴里念着:“要死了要死了,我这辈子是真的活到头了。”
那厢人方走,这边又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