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黄四郎是好人?去他娘的吧!”
无根生大骂。
张道衍面无表情。
风天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之前接到黄四郎的通缉窃尸妖灵的告示之后,直接就进了城。
他一路上也见到了不少村庄被蜀地的这场大旱和饥荒吞噬,见到不少人绝望死去。当时他并没有太大反应。
因为在如今的世道,死人很正常。
但就在刚刚,风天养亲眼看到黄四郎搜刮鹅城周遭所有普通人的钱财,就连那老人的钱,黄四郎也毫不留情地拿走,之后这个老人在鹅城外的小路上蜷缩成一团死去。
黄四郎从千万个穷苦人手中搜刮来的钱,成了黄四郎的个人财富,供养着黄四郎家中的很多人,甚至包括风天养这样追查窃尸妖灵的异人。
亲眼见到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风天养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有些恶心。
他叹了口气,有些心灰意冷:“我想回大凉山里了。”
风天养看向张道衍和无根生:“二位,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无根生没说话,他看向张道衍。
张道衍看着鹅城的方向。
现在已经是黄昏,天色渐暗。
老人蜷缩成一团的尸体被随意地丢弃在路边,像是一团被嫌弃的阴影,无人问津。
而在不远处的鹅城灯火通明,透过城门可以看到许多人穿着红红绿绿的光鲜衣服走来走去,敲锣打鼓的声音传出很远,守城的保安团兴奋地讨论着,说今天黄四郎县长剿妖筹款,赚了很多,城里面正在庆祝呢。
张道衍沉默着,他找来一些简单的工具挖坑,想让这个老人入土为安。
无根生和风天养在帮忙,汤师爷则叹了一口气:“这又是何必呢?如今的世道,大旱带来饥荒,哪里不死人?哪里埋得过来?”
话虽这么说,汤师爷也还是跟着搭把手,一同安葬了老人。
最后就是个小土包,没有立碑。
安葬完老人之后,风天养招呼张道衍和无根生两人离开。
风天养看得出来,这两人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性情也是相近的。
无名老人死去之后,他们恐怕也不太可能再为黄四郎做事了。
但张道衍没动,无根生想了想,也没动。
汤师爷拍拍手上的灰,准备回鹅城。
风天养惊讶:“汤师爷,你还要给那个黄四郎做事?”
汤师爷叹了口气:“我也就是会一手阴身附体而已,不给黄四郎做事,我靠什么赚钱?我也是要吃饭的。挣钱嘛,不寒碜。”
“现在蜀地大旱,饥荒横行,我这种老头子不给黄四郎这种人做事也没多少活路了。”
“我知道你们都有一腔热血,看不起我这样给黄四郎办事的人,但没办法啊,如果有的选,我也想做一些好事,给好人办事。现在,我只能保证不是我亲手害人。”
汤师爷见到张道衍和无根生两人的表情,心里顿时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恐怕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他本来都打算直接离开了,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年轻人,我知道你们大概听不下去我接下来说的话,觉得我说话难听,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考虑考虑。”
“你们看到黄四郎做的恶心事,厌恶他,那就远离他,不给他办事就行,多的事情别想了。别砸黄四郎的锅。”
汤师爷挥挥手:“你们离开鹅城吧。”
张道衍对着汤师爷拱手行了礼:“汤师爷,你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我和伱非亲非故,你能说这些,我很感激。”
“但是,我不会听。”
张道衍指向那个刚刚挖好的小坟包:“这个老人家,至死的时候都相信黄四郎是个好人,觉得黄四郎会为他解决窃尸妖灵的事情,会为他报仇。”
汤师爷皱眉:“你打算做什么?”
“为这个老人家解决窃尸妖灵的事情。黄四郎在这个老人家面前表现出一副好人模样,那就让黄四郎真正成为好人。”
张道衍微笑:“作为鹅城的县长,鞠躬尽瘁是应该做的事情,死而后已也是可以预料的结果,对吧?”
汤师爷突然很愤怒:“我说的这些话,你是一点没听进去啊!”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得好听,不还是想把黄四郎给杀了?”
“杀人杀人,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想着杀人!”
“看到恶心的坏人,杀人固然爽快,但有用吗?还会动不动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风天养和无根生被汤师爷突然爆发给吓了一跳,无根生试探着问道:“汤师爷,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汤师爷没说话,深呼吸好几次平复了自身情绪,最后长叹一口气说道:“是我失态了。”
之后汤师爷解释了一下自己情绪激动的原因。
很多年前,汤师爷刚开始做师爷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
“他叫张麻子,是个麻匪,但是个有底线的麻匪。”
“我们当时也是到了鹅城,张麻子拿着一纸委任状,说是要上任鹅城当县长。当然,那个时候鹅城的县长位置空悬,还不是黄四郎。”
“黄四郎就是鹅城的恶霸。张麻子想改变鹅城的现状,想给鹅城带来公平。”
“张麻子想做正义的事情,但最后,他死了,死在了黄四郎手里。”
汤师爷叹气:“我看到你们,就想到了当初的张麻子,也是看不得黄四郎那种欺压百姓,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你们可能自恃手段本领高强,想要行侠仗义,但黄四郎有蜀地很多大帅的关系,他手里有枪!枪这玩意不讲道理的。黄四郎养着一大批家丁,整天操练枪法。他们不是异人,但用枪可以杀死异人!”
“时代已经变了!”
“更别提黄四郎有钱,收买了很多异人为他卖命,你们对上他没胜算。”
汤师爷苦口婆心:“圆滑一点吧!太锋芒毕露,太气盛,不是什么好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我这种老头子已经是完全放弃了,我不求你们和我一样给黄四郎卖命。但是你们总可以远离,不是非要和黄四郎针锋相对。”
张道衍安静地听着汤师爷的话。
平心而论,汤师爷这番话说得其实没什么毛病,也是好心。
但是,张道衍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
不平事发生在自己眼前,自己尚有一腔热血,怎么能够置之不理。
“不气盛,那还是年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