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偶耕、昆仑奴、牧笛吃了些点心,权且回房歇息。昆仑奴大为躁动,掖一把飞钱在衣襟中,离了偶耕,一个人出去。偶耕知他要去歌舞之地饮酒作乐,自己一个人透过窗户观赏山月,倒也落得清净。
谁知昆仑奴气鼓鼓地走回来,推开房门,拉上偶耕就往外走。偶耕问他原委,昆仑奴半日才说,这山庄里的男男女女极为势利,见到他是外国来的黑奴,连正殿的门都不让他进,更不会有人歌姬舞女前来承欢。昆仑奴心有不甘,于是想起了偶耕——他虽然没有半点富贵相,但至少是个唐朝人,有他在身旁,与人搭讪多少方便些。偶耕劝他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昆仑奴哪里肯听?连拖带拽,把他拉了出去。
来到正殿,尚未进门,果然听见里面笙箫齐动、乐声悠扬。两名堂倌拦在门口,不容二人进入。昆仑奴无法,掏出飞钱,一人手里塞了一张,这才获准入内。
绕过屏风,里面便是正厅,灯火通明,照如白昼。中间一个场圃,铺着『毛』毯,十六舞女赤足踩在『毛』毯上,列队成形,踏着乐声翩翩起舞。细看这十六舞女,真个是罗衣轻软、舞姿翩跹,个个又生得婀娜多姿、美艳异常,把昆仑奴欢喜得手舞足蹈。偶耕在他身后,头一次置身于烟柳浮华之地,如此迫近地看到女子衣着暴『露』、肌肤润滑,瞬间双脸通红,不知所措。
昆仑奴笑得合不拢嘴,一双眼睛在舞女腰肢之间滴溜溜『乱』蹿。忽一抬眼,看到场圃后面灯火阑珊之处,原来有四名女子奏乐。她们一人吹奏羌笛,一人抱着琵琶,一人手持胡琴,一人抚弄古筝,心无旁骛、绝尘脱俗,乐声如泉水一般汩汩流出,绕梁不绝、动人心魄。
昆仑奴哪里顾得上听曲赏乐?不住地『揉』搓眼睛,想把那四个妖冶女子看得更清楚些。他越看越痴:这四个尤物,真是人间极品、天上少有。灯影幢幢,将四人衬托得更加风姿绰约,惹得昆仑奴春情难禁、无法自持。
昆仑奴择了靠前的一张桌子,一屁股坐下,也不听乐、也不观舞,两眼直勾勾看着那四个女子。偶耕却是如坐针毡、六神无主,只顾低头喝茶。
一曲过后,堂倌到座中续茶。昆仑奴拉住他手,询问奏乐之人是谁。堂倌答道,那正是黄鸟、仓庚、桑扈、鸿雁,人称四大鸣禽。昆仑奴拍着手说:“我早已猜中是她们四人,人间不能再有更好看的女子了。但不知,能得其中一人承欢一夜,要花多少钱?”堂倌翻了个白眼,说道:“若是十六舞女、十六歌姬,还好说些。但这四大鸣禽,光有钱不行,若不是佩玉鸣銮的望族、钟鸣鼎食的大户,想见上一面都难于登天。你这样的人,多半是在马厩里被马粪泡得黢黑,一个奴才而已,趁早断了痴念吧!”说毕,提着茶壶昂首离去。
昆仑奴一心放在四大鸣禽身上,听到堂倌这般说话,也不气恼。他还想追问,堂倌已经去远。正在此时,大厅上走进来三个人,他们绕过屏风,走到正中央预留出的八仙桌边。
渡雾山庄的东家江维明,一见这三人来到,飞也似的迎了出来,请他们坐下,并亲自为他们倒茶。昆仑奴偷眼一看,顿时脸皮铁青——那三人有两个他认得,一个是李纳,一个是吕思稷!二人毕恭毕敬站在一人左右,吕思稷更是低眉顺目,不住地陪上笑脸。
那第三个人,五十多岁年纪,大腹便便、满面红光、身穿便服,肌肤细腻如同『妇』人,脸上一根胡子也没有,却是不怒而威、神气十足。他摆摆手说道:“你们两个不必这么拘谨,坐下来吧。你们一直站着,我哪有心情听曲观舞?”李纳、吕思稷连声称谢,这才规规矩矩坐下。
偶耕见到昆仑奴半天不动,觉得有些异样。扭过头一看,也认出了李纳、吕思稷二人。他大吃一惊,急忙将茶杯顿在桌上,唰一下站起身来,想往外走。座中宾客,忽见一人莽莽撞撞站起来,都吃了一惊。
那三人也被惊动。李纳、吕思稷转头一看,认出偶耕,立即目透凶光。大腹便便之人见偶耕形貌猥琐、破衣烂衫,心头烦恶,招来江维明问道:“这等末流之人,怎么也混进了你的山庄?”
江维明满脸堆笑,正要答对,吕思稷一叠声喝道:“快快从实禀告,这种贼人怎么进来的?”他情绪激动,声音高亢,震得那大腹之人连连皱眉,叱了一声:“你轻声些!四大鸣禽还在奏乐呢!”
江维明不知道他们结下梁子,站在一旁说解陪笑,吕思稷已经起身,摇晃着走了到偶耕、昆仑奴面前,压低声音恶狠狠说道:“你二人撞在我手里,本该当场劈死,只是我家大人在此,难得有几分闲情逸致,我因此不为难你们。你们要么老老实实别生事,要么一声不响滚出山庄。若再发出半点响动,毁了大人的兴致,我定将你们千刀万剐!”说毕,狠狠瞪了二人一眼,甩袖而去。
吕思稷回到座位,又与江维明耳语两句。江维明连连点头,不再多话,急急走出大厅,脚上不发出半点声响。不多时,赵勃、王升一声不吭进入大厅,坐到偶耕、昆仑奴旁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顾喝茶。
李纳仍然恶狠狠盯着二人,吕思稷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冲他摇了摇头。李纳当即会意,和吕思稷一同坐下,竭力奉承那大腹之人。大腹之人笑了一回,呷一口茶,命他们坐在两旁,安心听曲。
这大幅便便之人,正是朝中宦官、朔方军马观察使骆奉先!他先到东都洛阳休了旬假,又借着巡视之名来到河阳,听说河阳郊外这个渡雾山庄最是幽静,便到此闲游。一队人马行走在太行山脉,恰好遇到李纳、吕思稷一干人等。吕思稷见到自己的主子,滚下马来,流泪涕泣,跪在地上磕头,将青州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向他禀告。骆奉先坐在车驾之内,骂了侯希逸几句,便带着他们一同来到渡雾山庄。李纳在魏州、相州损兵折将,折了锐气、受了教训,乖觉了许多,一见骆奉先,日夕伴随左右,用心巴结奉承,令骆奉先十分受用。
大厅之内,管弦悠扬,座中之人尽皆安心赏乐。偶耕寻思:“赵勃、王升坐在旁边,显然是受了吕思稷的安排,在这里看守我们的。此地乃是虎『穴』龙潭,我们须及早回到客房,小心守护牧笛。”他想拉着昆仑奴离开,却见他『色』『迷』『迷』盯着四大鸣禽,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偶耕心头焦急,又怕惹怒了吕思稷,不敢再冒冒失失站起来,只得一个人左顾右盼。他看见,满场宾客,尽是绫罗绸缎、满身贵气,沉醉在乐声之中,而离骆奉先不远处有一个方桌,桌旁坐着三个人,均是武职打扮,竟似不通韵律,一直埋头喝茶,与其他宾客大为不同。
客人尽皆入座,四大鸣禽整弄丝竹,奏动仙乐。十六歌姬、十六舞女轮番上场,载歌载舞、争奇斗艳。昆仑奴如痴如醉,因见李纳、吕思稷无意寻衅,越发忘乎所以,一颗春心跟着乐曲摇漾飞浮。
昆仑奴乐在其中,偶耕却心中忐忑。正在思虑不定,忽听见门外喧闹起来,一个女子与看门的仆从高声争辩。他凝神一听,大吃一惊,那是是牧笛的声音!
偶耕顾不得其他,蓦地起身,大跨步奔了出去,脚步声几乎将乐曲的节奏打『乱』。骆奉先面『色』转阴,怒冲冲说道:“这等粗蠢贱民,怎赏得轻歌曼舞!”吕思稷急忙鞠躬赔罪,冲赵勃、王升招手示意,二人点头,一齐发力,硬生生将昆仑奴从座位上拎了起来,跟在偶耕的身后跨出门去。
牧笛先是在房中闷坐,因见帘外月明如水,一时心气消除,便出得房来,想找偶耕出去散步。谁知他们房中空空,一猜便知昆仑奴拉着他听乐观舞去了。她走了出来,找到正殿,想进去会他们,却被看门人拦住。看门人言辞不逊,她心中气忿,与他们理论起来。
偶耕跨出门来,见到牧笛,一半吃惊,一半欣喜。牧笛一见偶耕,刚刚消散的怒气再次升起,转身便走。偶耕追了上去,牧笛将他推开,脚步不停。
昆仑奴恰在这时被拖了出来,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幸好赵勃、王升不愿多生事端、搅扰了骆奉先的清兴,只在门口嘱咐看门人两句,便转身回厅。昆仑奴想再进去,已是万万不能,他悻悻然转身,却见牧笛、偶耕一前一后走入黑影之中,摇了摇头,回房休息去了。
院落扁长而狭小,牧笛一口气走到院墙旁边,便已无路可走。偶耕紧紧跟在身后,请她回转。牧笛努起嘴说:“我不要你管!”再往前两步,却见晦暗的墙角下,有一道侧门。她赌气推开侧门,跨过门槛,才知院墙以外便是后山。
月光朦胧,山石削立。偶耕生恐牧笛跌倒,上去拉她,可是牧笛夺回衣袖,头也不回,循着山径往幽深之处走。偶耕喊她,她气鼓鼓说道:“你再敢发出半点声音,我就跳下山去摔死!”偶耕无法,只得默默跟随。
前面是一块陡壁,牧笛已无路可走。她斜倚在石壁上,看皓月当空、听虫鸣幽谷,忽又想起心事,悲戚起来。偶耕与她保持五步距离,默默站着。四围山风清寒、万籁俱寂。
二人沉默多时,不觉夜『色』已深。偶耕正不知该如何收场,忽然听见石壁之下传出异响。他侧耳而听,山林之中有急促的喘息声。牧笛似乎也发现了异常,面带惊恐,回头看着偶耕。偶耕看了她一眼,示意休要出声,然后伏在石壁之上向下窥探。
石壁之下有人。原来是两名女子从后山的险径爬了上来,身后还跟随一队蒙面壮汉。两个女子气喘吁吁,不知道石壁之上有人,坐在岩石上攀谈起来。一个女子说道:“这后山也太过险峻!若有一人在石壁上把守,我们纵有八百好汉,只怕也攻不上去。”她虽是女子,说话却铿锵有力,语声中带有几分沙哑。
偶耕、牧笛听她说话,觉得甚是耳熟。借着月光看时,顿时大惊失『色』:她居然是华清芬!牧笛瑟瑟发抖,转面看了看偶耕,眼神里带有一丝埋怨:都是你多管闲事,那手持柴刀的女侠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与华清芬同来的那个女子,身材高挑,发黑如漆,背对着二人,因此看不清面目,但光看那背影,已是说不尽的婀娜动人。二人自然不知道,白天在荒山密林之中打劫他们的绿林好汉许赤虎,便是她的父亲,她的名字叫做许月邻。
许月邻也不知石壁上有人。她喘匀呼吸,说道:“这后山的险径,到此便算是终点,我不再带你往上探路了。爬过上面那道石壁,有一道院墙。院墙下面有侧门,平日无人把守,你们大可放心攻进去。明日照计行事,不可有误。”华清芬说:“听说那三个人也住在山庄里面,但愿他们住到明晚,睡梦之中,一人吃老娘一刀。”后面的壮汉听见两个女娃子你一言我一语,随声附和,调侃起来,许月邻压低声音呵斥两句,他们便不再言语。
牧笛听得害怕,慢慢起身,想往回走,尽管小心翼翼,身上衣裙仍然窸窣作响。许月邻听得上面有人,大吃一惊,拔出宝剑,纵身跃上石壁,二话不说,挺剑就刺。她迅捷无比、轻盈至极,手上剑光闪动,剑尖已离牧笛心窝不远。
偶耕急忙从石壁上跃起,飞身前扑,将牧笛推开。许月邻一剑刺空,见石壁上还有一人,将剑横撩,径取偶耕,同时右足飞起,踢向牧笛。偶耕见牧笛仍未脱险,一步跨出,拽起牧笛,连连后撤。谁知许月邻左掌送出,拍在偶耕肩头,将他打倒。倒地之时,偶耕缩身翻腾,挡在两个女子中间,不令敌手伤到牧笛。
牧笛站在偶耕身后打量许月邻,见她身长九尺,不仅体态婀娜,而且面容姣好,真像是月窟里的仙子。只是她手持宝剑,杀气腾腾,让人望而生畏。
偶耕面朝许月邻,喝了一声:“你是何人,为何出手伤人?”许月邻冷笑两声,说道:“你们两个狗男女,在此偷听我们计议,破坏我们大事,难道我会留你们活到明日?”偶耕扭头对牧笛说:“你快回去,我来对付她。”语声未毕,华清芬已经带着那队蒙面壮汉爬上石壁。他们兵分两路,从山径两边包抄过去,站在院墙外面,堵住侧门,牧笛已是无路可逃。
华清芬站在侧门外,看清是偶耕、牧笛,对许月邻说道:“妹子,这个愣头小子功夫不弱,你要小心了。”许月邻刚刚一掌击倒偶耕,甚是骄矜,轻蔑地说:“姐姐,你也太高看这小子了。他还没交手就吃了我一掌,功夫差得很!”华清芬道:“他真的武艺高强,我和你爹爹、韩德存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一语激怒许月邻,她将长剑一抖,冷冷说道:“姐姐,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怎样取了这一对男女的『性』命。你们所有人,都不得『插』手!”
牧笛见她如此自负,心生一计,对她说道:“他若赢不了你,我们今晚自然难免一死。他若赢了你,便当如何?”许月邻说道:“三年前,我曾起誓,若有弱冠男儿与我比剑,赢得了我,我便以身相许,此言一出,绝不反悔!”华清芬摇头道:“妹妹,你今夜怕是要选中夫婿了。但这小子呆头呆脑,你势必抱憾终生。”几名壮汉听了,浪声嬉笑。
偶耕凝神运气、全心戒备,似乎没听到他们说些什么。忽然头上咯噔一下,一物砸到。他忙挥手臂,将那物击开。只见白光一闪,原来是一把铁剑被他打落山崖。华清芬在一旁说道:“小子,我好心借你一把剑,好与我家小姐比武,是你不领情,那就休怪我家小姐用剑斗你赤手空拳了。”偶耕说道:“我不用兵器。但我若得胜,还望你们践守承诺。”他没听清许月邻比武认婿的话,他所说的“践守承诺”乃是放走牧笛。华清芬误解了他的意思,诡秘一笑,退在一旁。
牧笛却莫名其妙着急起来。她见这一帮山贼有备而来,似已安排周详,要偷袭渡雾山庄。眼前这个女子武艺既高,心肠又狠辣,偶耕与她比武,若是输了,焉有命在?但是偶耕如果赢了,岂不是要娶她为妻?偶耕暗地里瞟那女子,越发见她螓首蛾眉、杏眼星眸,虽是冷若冰霜,却比仙子更多几分韵致,她要是主动降身相许,偶耕断无拒绝的道理——除非他是真的既痴且傻。
月挂树梢,山林如洗。偶耕稳稳立地,暗运真气。许月邻长剑映着月光,闪闪发亮,搅动山风侵袭而至。偶耕身形随剑晃动,或飞跃而起,或贴地翻腾,一连避让十八招,并不回击。
牧笛看出偶耕的心意:他见对方是女子,不愿全力进击。她心中想道:敌众我寡,偶耕的胜败关系到我们的生死,他赢了虽说便要娶那女子,但总比我们双双毙命于此好得多。她在一边提示:“偶耕,你我『性』命都在她手,务必排除杂念,全力应战。”偶耕听到,心里暖融融的,立即精神一抖,拳掌翻飞,迎着宝剑攻了回来。
许月邻盛气凌人,一剑一剑刺出,指望速战速决,了结他们二人『性』命,谁知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偶耕躲过十八剑,一出招便立起声势、夺回场面。她不敢怠慢,全力出击,越战越觉得偶耕内息深厚,招数变化多端。偶耕心中也暗自惊异,面前这女子,功力深湛、剑法奇崛,一招一式进退有度,含有无穷杀机。他稳住心神,避其锋芒,守住下盘,不『露』破绽,与许月邻在一步步斗到石壁之上。石壁狭窄,月光映照之下,二人身影拉长,在石壁上『乱』晃。
二人斗过七十余合,不分上下。华清芬心中焦躁,心想许月邻若与偶耕一直斗到天明,山庄中有人听到动静,他们定下的周密计划便不攻自破。她在暗影之中挪动脚步,来到牧笛身边,趁她正在出神,陡然发力将其擒获。牧笛在她手中,生恐偶耕分心败下阵来,并不挣扎,只是冷冷说道:“你那妹妹数招之内定遭败绩,你还是放开我为好,省得受她训斥。”
偶耕余光所至,早已看在眼里。他连出三拳,『逼』开许月邻的剑招,厉声说道:“我与你比武,你的人为何不守信义?”许月邻长剑一抖,冷冷答道:“你赢了我,自然放人。你若输了,她与你一起死。”剑光闪烁,招式更为凌厉,剑气所及,石壁上的湿气瞬间凝为冰霜。
偶耕发起恨来,当下招式一变、真气流出,拳掌虎虎生风,恰似飞瀑倒流、雪山崩摧。许月邻穷极平生所学,使出杀招,一把宝剑极尽变化之数,却一剑一剑刺空,却似与混沌交手、同虚默过招。
牧笛的身影在偶耕余光之中,华清芬的柴刀横在牧笛颈上。偶耕拳影飞动、掌风刺骨,攻势如『潮』。许月邻长剑收回,转攻为守。她手中宝剑虽是锋利无比,仍在偶耕的攻势下左支右绌。她生平未遇见这样的劲敌,不免粉面赤红、柳眉倒竖,愈发心狠手辣,想在忙『乱』之中突然叫杀,一剑结果了对手『性』命。偶耕恶她咄咄『逼』人,运起一口真气,迎着宝剑挥出一拳,打在剑刃上,然后欺进一步,使出空手夺白刃的功夫,硬生生将宝剑夺走。
许月邻大惊,伸手来夺宝剑。偶耕将剑扣在身后,一掌拍出,正中她的左肩。许月邻倒退两步,跌倒在地。身后三寸远,便是悬崖峭壁。偶耕体内真气流行,分寸拿捏得极其精准:既要示以眼『色』、晓喻情理,又不至于失手伤人『性』命。
偶耕回身走向华清芬,命她放人。华清芬扣紧牧笛,与他对峙。偶耕回头看着许月邻,说道:“姑娘学得一身好本领,却没学到信义二字吗?”许月邻虽吃了一掌,但她甚是自负,以为是自己一时疏忽才被他偷袭得手,因此不肯服输。偶耕将剑掷到她身前,说道:“你我切磋武艺,适可而止。还请姑娘放人,我们好说好散。”
许月邻拾起宝剑,想要再次进攻。牧笛冷笑一声,说道:“姑娘身后已是绝壁。如若再次跌倒,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许月邻听罢,面上现出难堪的神『色』。
华清芬冷冷说道:“妹妹,若要成事,休要拘泥于男人的那套假仁假义。这对狗男女现在不杀,必定是无穷后患。”牧笛说道:“你杀我容易。然而我心中不服。大不了偶耕和你那妹妹再比试一场,看看谁赢得了谁,谁杀得了谁。”华清芬喝道:“你闭嘴!我们一拥而上,定将你们砍为肉泥!”
偶耕慌忙招手,对许月邻说道:“还请你恪守诺言,放过我们。今晚之事,我们不说与外人知道。”许月邻仍想比试,偷偷看了牧笛一眼,没想到牧笛一直看着自己,眼睛里『露』出鄙夷。
许月邻心想:比武输了,不过是一招不慎;面子上输了,这对男女到了黄泉路上也还会耻笑我。她收剑回鞘,将脚一跺,说了一声:“放人。”华清芬见她已下决心,不再相强,当下收起柴刀,将牧笛推了出去。偶耕接过牧笛,拉着她便走,却被华清芬拦住。
偶耕一脸惊愕看着她。华清芬微微一笑,对许月邻说道:“你曾起誓,若有青年男子赢了你,你便嫁给他。现在这愣头小子赢了,你择他为婿吧。”一语点醒许月邻,可她本来就不服输,又怎愿意仓促之间就许下婚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