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邻犹豫半刻,想找些说解之辞。偶耕却早已『乱』了方寸,冲他们说:“此事万万,万万不可,”他慌慌张张,环顾众人,不觉又与牧笛正面相对,“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牧笛拍了他一下,说道:“你喊叫什么?给你讨媳『妇』,你很高兴不是?”偶耕胀得满面通红,更加结结巴巴:“牧……牧笛,我……我……”牧笛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转面对许月邻说道:“你想招婿,今天是招不成了。他不曾输给你,却也没有赢过你。”
华清芬被她说得一怔,连声追问。牧笛说道:“你们爬上石壁之前,他已吃了你妹妹一掌。后来他们比武,你妹妹又吃了他一掌。二人刚好扯平,谁也没输,谁也没赢。”一句说完,许月邻喜悦起来——她对偶耕心怀不服,对他的『性』格长相更加不钦佩,要她嫁给这种人,她万难屈从。而牧笛这么一说,倒为她挽回了面子。
许月邻二话不说,招呼众人原路下山。华清芬将她喝止,说道:“我们计划周详,却被他们听去。留这两个活口,后患无穷。”许月邻甚觉有理,站在石壁上犹豫起来。牧笛说道:“我们只不过是匆匆过客,这渡雾山庄的事情,我们管不着,也没闲心思去管。要么放我们走,要么留下来比武。你想比武招亲,今晚成全你又有何妨?”嘴上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偶耕愈发局促,说道:“牧……牧笛,我……可以和她比武,但,但我…….决不,决不……”他想说“决不娶她”,话到牙缝间被牧笛止住。
许月邻想着“信义”二字,又不愿在婚嫁之事上再作纠缠,拱手说道:“我已决定,不杀你们。但你们也必须承诺,今夜之事,不说与他人知道。尽管你们张扬出去,我许月邻也不怕。”牧笛这才知道她的名字,开口说道:“你们讲信义,我们重然诺,两不相欠。”
许月邻又说:“你们两个,听说还有一个黑黢黢的奴才,今天忤逆了我父亲,便是我们的仇人。本姑娘下次遇见你们,依然要取你们『性』命。”牧笛拍拍偶耕的肩膀,答道:“只要你胜得了他,尽管前来寻仇。”许月邻冷冷一笑,领着华清芬和一众壮汉爬下山崖。
偶耕护送牧笛回到房间。他隔着房门嗫嚅道:“今夜之事,多谢你了。”牧笛却问道:“你有何事,为何谢我?”偶耕满面通红,说道:“那个……女子,比武……比武选婿。”牧笛噗嗤一笑,说道:“今晚其实是我不该赌气出走。天『色』不早,回去睡吧。”偶耕应答一声,回到房中,昆仑奴已鼾声如雷。他挤到床角,囫囵睡了。
翌日清晨,牧笛早早起床,敲响房门,催他们尽早上路。偶耕翻身起床,顺手将昆仑奴拖下床来。洗漱已毕,会同牧笛用过早餐,结过房钱,便要牵马出门。
三人牵马担囊,刚要走出庄院,门口一队仆从拦住去路。仍是昨日那个堂倌,挡在面前说道:“观察使骆大人有令,今日是‘一凤斗四禽’的吉日,外面人一概不许进来,里面人一概不许出去。你们明日才能走。”昆仑奴本来就不情不愿的,听到这句,喜上心头,拉着偶耕就往回走。
偶耕说道:“他们赶他们的节日,我们走我们的,两不干涉,为何不放我们走?”堂倌说道:“休得啰唣,官爷怎么下令,我们就怎么办。你们最好再回房中,多住一日,多交一日房钱。省得官爷追究下来,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偶耕还欲相强,忽然三名大汉从一侧游廊走了过来,原来是张岩松、赵勃、王升。他们排成一字,严严实实挡住院门,恶狠狠说道:“这是朔方兵马观察使骆大人的命令。骆大人是京城的权贵,我们少将李纳对他礼敬有加。你们最好识相点,乖乖留在这里。万一惊动了他,你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朔方兵马观察使骆奉先”的名号,一字一句送到牧笛耳里,刺伤她的心扉。她突然说道:“住一日就住一日,我们回去。”三人一齐回身,仍回原来的房间住下,将马重新拴入马厩。
闲坐半日,百无聊赖。昆仑奴心愿未遂,缠着偶耕,定要去正殿观赏“一凤斗四禽”盛景。偶耕来了个正襟危坐,不为所动。忽然院落之中鸣钟三通,江维明满院子喊道:“一凤斗四禽,美人倾城,盛会难再。请各位贵宾列坐正殿客厅,凤鸟将至,还请各位赏光!”昆仑奴心痒难耐,满屋子『乱』转,口中嗷嗷『乱』叫,如同发了春的野猫。牧笛在隔壁坐着,被他吵得心神不宁,她走了过来,敲响二人的房门。
昆仑奴兴冲冲开门,将她迎了进去,指着偶耕说道:“小姐,你用什么招数制住了这呆子?他今日就跟神仙打坐一般,死也不带我去那正殿。一凤斗四禽,你也知道是人间盛会,错过了岂不可惜!”牧笛满脸鄙夷说道:“昆仑奴,我只知你贪财,却不知你如此好『色』。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偶耕,你别装蒜了,带我们一起去开开眼界吧!”
偶耕为难道:“牧笛,那歌舞之地,吵闹得很。更何况李纳、吕思稷都在那里,好不凶险。”牧笛说道:“怕什么?听说,京城的那位骆大人就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这位骆大人是何等风姿。”
牧笛这句话,将偶耕点醒:侯希逸要将女儿嫁给骆奉先作妾,而今,骆奉先就在此地,而且与自己照过面!他一阵悸动,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他不愿意带牧笛去见骆奉先,宁死也不肯。可是,如果不带她去,她要是生起气来,他却是比死还要痛苦。他两下为难,低头喘气,泪珠都快流出。
牧笛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问道:“叫你带我去一趟,有这么难吗?”偶耕抬眼,却见她眼中无限凄『迷』,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昆仑奴望着外面,只见各路宾客纷纷攘攘涌进正殿,急得直跺脚,说道:“去得晚了,连位子都没有!”
偶耕起身,咬牙说道:“我带你们去!”拉着昆仑奴就往外走,牧笛碎步跟上,三人下楼梯、穿游廊,顺着人流进入正楼门前。守门的奴仆果然盘问再三,每人又收了三缗钱。偶耕心疼钱财,昆仑奴却一把交出五缗钱,推搡着偶耕往里挤。
进得正厅,早已坐满了看客。昆仑奴满口埋怨,说偶耕磨磨蹭蹭的。三人只得找个靠后的座位坐下来。
门外管乐响起,进来的却是骆奉先一行。他仍带着李纳、吕思稷,昂首阔步来到大厅中央,坐在那张八仙桌上。偶耕侧身对牧笛说道:“那就是骆奉先。”牧笛顺着他望过去,见骆奉先年过半百、大腹便便,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说道:“宫里养的肥猪,果然长得一身好皮肉!”偶耕低头不语,牧笛想起心事来,复又怅然,说道:“我与我父亲断绝关系,宁死也不嫁给那肥猪作妾,今天看来,我真是做对了!”
宾客尽皆落座。骆奉先将茶杯顿下,江维明站到八仙桌前,大喊一声“肃静”,整个客厅立即阒寂无声。江维明冲骆奉先鞠躬微笑,骆奉先颔首,端起茶碗啜饮一口,江维明退到一侧。门外忽然三声钟响,场圃之中檀板扣动三下,顿时八音齐奏、钟鼓齐鸣。十六歌姬、十六舞女身披锦绣,化身三十二位仙子,飘飘渺渺来到场圃中央,列成乐舞阵形。一时轻歌飞扬、舞姿婆娑,渡雾山庄宛如神仙洞窟。
一组乐舞过后,忽然铙钹响动。江维明登场,庄严宣布:“祥云万里,有凤来仪!”歌姬、舞女从场圃中飘然而下,依次罗列在大厅中央的通道两侧,延伸至屏风前。檀板扣响、笙箫齐动,屏风外走进两人来,皆是盛装打扮。偶耕三人回头一看,不免惊脱下颚:这二人居然是许赤虎、许月邻父女!
许赤虎身着红袍、胸挂红花,将女儿交给一个侍女。许月邻身着薄衫、面戴黑纱,冰肌玉骨依稀可见,头上一顶金灿灿的凤冠,身上背着一柄镶金缀玉的宝剑,在侍女搀扶下一步步走到场圃中央。江维明退下,场中只留下许月邻一人。她将手一拢,面上黑纱随风飘落,招来一阵哄抢。
骆奉先怫然不悦,吕思稷喝退那几个哄抢的宾客,轻手轻脚将黑纱呈给主人。骆奉先轻嗅两口,咧嘴微笑。许月邻如同遗世独立,俯视着全场宾客,『露』出整张脸蛋,宛若月光照过云层、菡萏冒出绿水,美得让人窒息。
牧笛、偶耕想起昨夜之事来,心头惊骇。二人对视一眼,便要离席。昆仑奴见到这么一个大美人,正是意『乱』情『迷』,怎舍得离开?他拉住二人,哀求他们赏完乐舞之后再走。
江维明重新登场,朗声说道:“河阳好汉许赤虎,钦佩我渡雾山庄名声,更愿将女儿献出,要与黄鸟、仓庚、桑扈、鸿雁四大鸣禽争芳斗艳。我与许赤虎有约,他女儿到我山庄之中,艺名就叫作凤凰,一凤斗四禽的节目,是我渡雾山庄压轴大戏。现在吉时已到,嘉宾云集。一凤斗四禽,大戏开演!”
江维明宣讲已毕,退出场圃。三十二歌姬舞女从通道上飘回,整整齐齐排列在场圃两翼。四大鸣禽怀抱羌笛、琵琶、胡琴、古筝,个个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款步来到场圃中央。檀板响起,四大鸣禽各逞技艺,奏响乐器,急管繁弦,奏的是新声别调,扣人心弦、『荡』人心魄。
许月邻抽出宝剑,摆弄仙姿,凌空舞动。她武艺超群,舞姿在飘逸中透出刚劲。兼之身材高挑、莲步轻盈,真如同王母驾鹤、弄玉乘鸾,飘然凌虚、悠然渡月。四大鸣禽正值青春妙龄,皆是才貌双绝,个个光彩灼灼。许月邻以一敌四,论姿容、论才艺,都未遑多让。
骆奉先虽是宦官,身已净却心不静,坐在八仙桌前,恨不得当即把黄鸟、仓庚、桑扈、鸿雁轮番临幸一番;又见到许月邻身材高挑、罗衣飘举,心痒难禁,想把她带回京城,日日欢爱。他正自想入非非,忽然四大鸣禽曲风一转,由绵柔悠扬转为铿锵急促,许月邻跟随节拍,舞步飞旋,手中宝剑迅捷如电,身上衣袖缥缈如烟。众嘉宾终于按捺不住,纷纷拍手叫好,哨声不绝。
牧笛见许月邻冷若冰霜,眉宇之间带有杀气,预感到不详之事即将发生,此地不宜久留。偶耕更是无心观赏歌舞,他回头一看,发现许赤虎站在屏风旁边,面『色』阴沉,暗使眼『色』,一只手还『摸』向裤腿,身上似乎藏有兵刃。偶耕在牧笛耳边说道:“我们走吧。”牧笛点头应允,起身离开,顺手拍了拍昆仑奴,招呼他尽快跟上。
也就在这一瞬间,大厅之中雷霆巨变:许月邻平地跃起,飞向人群,宝剑连劈带刺,杀死前排六名宾客——他们身形壮实,似是习武之人,许月邻视为劲敌,故而趁其不备,先将他们杀死。众人尚未惊觉,许月邻宝剑连连挥动,又刺死三人。一时尸横就地、血腥扑鼻,渡雾山庄的正殿大厅顿时大『乱』。偶耕大骇,左手拉住牧笛,右手拉住昆仑奴,抢先一步,向门外逃离。
许赤虎已然钢刀亮出,站在屏风边恰似砍瓜切菜一般,将数人砍倒在地。偶耕飞起一脚将他踢开,拖着着牧笛、昆仑奴夺命逃出。忽然院门口喊声震天,却是韩德存领着许赤虎手下的一帮绿林好汉,举着刀枪掩杀而至。与此同时,华清芬领着另一路喽啰兵,顺着后山的险径爬了上来,从院落侧门杀入。偶耕一见无处可逃,拉着二人钻进马厩,躲了起来。
正楼的客厅里血光飞溅。三十二歌姬舞女逃到阁楼里躲避,四大鸣禽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个蛮强有力的宾客,举起桌椅,和许赤虎父女战在一处。骆奉先受了惊吓,李纳、吕思稷护着他赶紧撤离。
昨日八仙桌对面的三名诡异宾客,今天仍坐在骆奉先近旁。三人顺势起身,拔出袖中匕首,趁着人『潮』纷『乱』,追着骆奉先刺了过去。骆奉先一见,嘶声哀嚎。吕思稷高声呼喊:“快抓刺客!”
三名刺客中,一人浓眉大眼,名叫魏烈功。他和韩德存都是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麾下的散将,一人为正一人为副。骆奉先身为监军,恃恩贪狠,屡进谗言,毁谤仆固怀恩。仆固怀恩本是胡人,率军平定安史之『乱』,战功显赫,被他一再『逼』迫,动起造反的念头。他深恨骆奉先,于是派出魏烈功、韩德存二将,前去行刺。二人探听到骆奉先的行程计划,一路跟随。韩德存偶然遇见许赤虎,与之对饮一回,当即结拜兄弟,混入绿林好汉中,也是想求得他们助力。
魏烈功正要得手,李纳将椅子甩出,打在他身上,从他手里救下骆奉先。魏烈功大喊一声,举起匕首刺向李纳。李纳不是他敌手,斗过十招,节节败退。魏烈功身后两名刺客追身而上,骆奉先抱头鼠窜,正要夺门而走,许赤虎的喽啰兵却似蚂蚁一般涌了进来,将正殿大门堵得水泄不通。他不敢向外硬闯,只得绕着大厅打转。
许月邻见有三名刺客突然发难,虽是意料之外,心中却是大喜。她飞身而出,与父亲并肩作战,又刺死几名宾客。正杀到兴起,江维明挺着一杆铁戟闯了进来,迎着他们父女一通『乱』舞。
江维明见到许赤虎,怒声吼叫:“你将女儿献给山庄,原来是心怀不轨,想要在此闹事?”许赤虎得意大笑,说道:“不错,我到此无他,正要夺回山庄,杀掉你们这帮『奸』人!”
江维明厉声道:“山庄是我的,岂容你侵夺!”许赤虎啐了一口,说道:“江维明,你还记得绿林好汉许虬龙吗?他是我哥哥。是他在此占山为王,建下庄院。你和官府何等无耻,联手杀了我哥哥,谋害一百余条好汉『性』命,还将山庄占为己有。我今日前来,正要报仇雪恨!”
一语未毕,门外喊声大震,一杆铁锤从天而降,碾死一大群人,原来是张岩松赶到。他身后还有二人,正是赵勃、王升。三人闯进大厅,从魏烈功手中解救骆奉先,并将三名刺客『逼』出正殿之外。三人站成一列,守在正殿门口,不让外面的绿林好汉杀进来。
骆奉先缓过一口气来,挤到张岩松身后,冲魏烈功喊道:“你们是不是仆固怀恩派出来的刺客?”魏烈功抢过一把长矛,抵挡张岩松的大锤,高声应答:“你今日必死,何必多问!”骆奉先说:“你与本地山贼许赤虎结下阴谋,里应外合,他夺山庄,你行刺我,是与不是?”魏烈功长矛一横,险些将他刺中,说道:“都说你比狐狸还精,果然不错。不过你的聪明全然无用,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张岩松大怒,大锤送出,将他『逼』退。
大厅之中,许赤虎父女围住江维明,一番缠斗。江维明畏惧许月邻手中宝剑,且战且走,渐渐被『逼』入绝境。便在此时,黄鸟、仓庚、桑扈、鸿雁四大鸣禽从阁楼飘落,四人手中各挺一只明晃晃的宝剑,刺向许赤虎父女。黄鸟大喝一声“摆阵!”四禽瞬时站成阵列——她们摆出的居然是四象回元阵。
许月邻不知深浅,挺剑就刺,早被四禽围在垓心,陷入苦战。许赤虎单挑江维明,谁知功力不济,被他『逼』得节节败退。幸亏门外的喽啰兵人人争功、个个奋勇,一鼓作气,竟然闯入殿门,张岩松、赵勃、王升节节败退,被『逼』到墙角。李纳在大厅另一边,牢牢护定骆奉先,与华清芬、韩德存交战。
昆仑奴见渡雾山庄一片纷『乱』,壮起天大胆子,从马厩爬出,回到房间,把他的钱袋子驮了出来。牧笛忙问外面情势如何,昆仑奴咋舌道:“杀得不可开交,我们暂避一些时,等他们死的死、散的散,我们再逃走吧。”
正殿大厅中,喽啰兵源源不断涌入,个个杀红了眼睛。张岩松、赵勃、王升砍倒一大片,但他三人纵有天大本领,也是抵敌不过。李纳吃了华清芬、韩德存几记重拳,眼看骆奉先快要保不住了,兀自殊死抗争。这边许赤虎与几个喽罗兵合力相攻,将江维明杀得左支右绌。唯有许月邻,被四象回元阵死死罩住,任她腾挪辗转,就是无所成功,还屡屡陷入险境,险些被刺。幸亏援兵接二连三赶到,众喽啰前仆后继,才将四象回元阵攻出缺口。四大鸣禽见敌兵众多,稍稍退却。
骆奉先正值急难,正是惊恐万状,忽然院落内外箭矢飞起,绿林喽啰纷纷中箭身亡。大队官兵掩杀而至,他们铠甲坚实、兵器精良,齐整整攻入院中,杀得绿林兵卒四散逃亡。官兵节节推进,从院子杀到正殿,从门外杀入厅内。绿林兵接连倒地,山庄顿时积尸如山、血流成河。
大厅之内,立时攻守势异。绿林好汉成了俎上鱼肉,三个刺客成了待宰羔羊。许赤虎见势不对,拉着许月邻向前冲杀,指望逃出门去。魏烈功、韩德存、华清芬等人也不敢恋战,从人缝里挤了出来。谁知官军已在院中摆开阵势,围成一个铁桶,苍蝇都难飞出。
骆奉先跟了出来,狂笑不止,说道:“谁都不可信,唯独孔夫子不可不信。孔夫子曰‘有文事者,必以武备。’我来这荒山野岭虽说是逍遥闲游,但是早已安排大队兵马,屯集在山下。这河阳郡,历经安史战火,留下不少余孽,最是险恶之地。幸亏潞州距此不远,泽潞节度使李抱玉与我交情不浅。他手下的兵将,增援还算及时。如若来迟一步,本官要沦为刀下之鬼了。你们一帮山贼,自以为计划周密、瞒天过海,可几时能逃过本官布下的天罗地网!”
许赤虎收集残余喽啰兵,自知不敌,指着骆奉先骂道:“你们这些狗官,勾结『奸』商强占山庄,杀害我哥哥还有上百条人命。我与你们不共戴天,今日有你无我,何必多言!”江维明从旁说道:“你哥哥这笔账,不能算在骆大人头上。前些年,是我们逍遥谷主南浦云云游至此,你哥哥有眼不识泰山,与他结下梁子。谷主和李抱玉两下商量,调动官兵夺了山寨,改建山庄,安排我在此经营。山庄中的三十二女子、四大鸣禽,都曾是谷主的婢女。你们区区一众喽啰兵,想夺回山寨,岂不是与天为敌?看你死在眼前,说与你明白。”
骆奉先对江维明说道:“这帮山贼匹夫,你们自行收拾吧,尽数处斩、不留活口。另外,李抱玉此番安排兵将解救我,我和他交情归交情,但救命之恩,总该答谢。你这庄院有什么好谢他的宝物呢?”
江维明挠挠头说道:“我有金银玉帛,足以相谢。”骆奉先摇摇头道:“李抱玉那里怎少得了金银玉帛?他是个武夫,一生喜欢名马良驹,你这里可有?”江维明寻思一回,蓦地惊呼:“昨日来了三个客人,骑得一匹好马。”骆奉先说:“牵过来,我先看看。”江维明立即选派几名兵丁,去马厩中牵骅骝马。
且说偶耕躲在马厩中,心中焦急。忽见一队兵士手执兵械,列队进入。骅骝马在厩中躁动不安,一声长嘶,想勒断绳索逃走。那队兵士循声而至,才刚靠近,却被骅骝马将四人踢翻,非死即伤。
偶耕陡然跃出,将剩余之人打倒。回头对牧笛说道:“牧笛,你骑上骅骝马,不管遇见什么,只管冲下山去。你在山下等我,我来寻你。”牧笛不依,忸怩道:“要走一起走。他们若是想要骅骝马,给他们便是,只要人活着就够了。”偶耕正声道:“牧笛,相信我不会有事。你快逃走,我和昆仑奴随后就到。”
牧笛还在犹豫,偶耕不由分说,将她推上马鞍,随后解开马缰,在马背上重重拍上一掌。骅骝马受疼,跃出三丈高,从马厩飞了出来,就像一道闪电飞横在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