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蕾一听,皱眉道:“适才悬崖上杀声震天,你那妹妹想是遇着官兵了。我听那声音,只恐多有不吉。”华清芬声泪俱下说道:“我此生孤苦无依,就交下这一个妹妹,怎知竟遭毒手。”葛蕾连忙劝慰:“未必那么糟糕。我们明日到崖顶上一看便知。”当晚,四大名花和华清芬挤在树荫下安睡,七大豪杰和薛延龄远远找了个山沟蹲了一夜。
次日醒来,众人翻山来到悬崖上,果然满地血污,死伤累积。华清芬认得几个喽啰,但不见许月邻尸首。葛蕾道:“想必你那妹妹逃走了。你且收住悲伤,随我们一起去往阳台观,找那齐玉轪算账!”华清芬满腔愤恨转到齐玉轪身上,挽住葛蕾的手,即刻上路。
山中昼起夜伏,众人跟在薛延龄身后,走过不少悬崖幽谷,一面试着寻找许月邻,一面采撷奇异『药』材。薛延龄是个『药』痴,一见到筐中良有收获,顿时精神飞扬,将丢却紫芝的悲愤暂时忘却。舜华见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便问:“老东西,你成天张嘴笑,是犯疯病了吧?”薛延龄答道:“你且莫问,老子把这些『药』材熬成汤汁,再配上『药』丸,你们吃了便知深浅!”一路上,七大豪杰轮班熬『药』,又如同狱吏一般守着薛延龄,不令他私自逃脱。
行了十余日,来到阳台观。恰好在山门前,许月邻、华清芬相遇,二人相拥而泣。两拨人聚到一起,一一相认。舜华素来爱慕英俊男子,人群之中见到张涧雨身长九尺、英武颀伟,忍不住凑到跟前打招呼,不住地抛媚眼、送秋波。无奈张涧雨久在山寨,和一群糟老爷们过活,不甚懂得男女相诱、儿女情长之事。舜华见他不解风情、话不投机,空有一副英俊外表,真是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许月邻与葛蕾行过礼,说道:“多谢姐姐出手相救,我才能见到华姐姐。这道观容不下我们,我们另找地方叙谈。”葛蕾却说:“这阳台观,猫儿、狗儿、叫花子都进得,为何我们进步得?”一面说,一面斜眼看那老道士。老道士被四花身上的脂粉气一熏,心砰砰直跳,却故作镇定道:“京城贵人来此打坐清修,要七七四十九日方才届满。道观之中不令闲杂人等进入,还请你们别处借宿。”
葛蕾正眼也不瞧他,喝道:“你们阳台观,有个牛鼻子叫齐玉轪。我等远道而来,正要会会他。”老道士说道:“我这阳台观,道众数百,不曾听说有叫齐玉轪的。”
华清芬听到此言,二目圆睁,当头怒喝:“不曾听说?那是你耳朵聋了、眼睛瞎了!”许月邻一旁问道:“姐姐,为什么要找这个齐玉轪?”华清芬道:“我与他结下深仇,特地到此报仇雪恨。”
老道士见这些人气势汹汹,说话声音开始发虚:“阳台观确无此人。况且,京城贵人在此,你们远避些为好。”薛延龄抱着『药』锄,满脸鄙夷说道:“阳台观养的牛鼻子,不但粗蠢,还势利得很。什么京城贵人,难道爷爷来了就不是贵人吗?”
老道士闻言,满脸青筋绽出,说道:“我们这是皇家敕建的宫观,你是什么人,怎敢在此——”他最后两个字是“撒野”,但是未及说出,薛延龄早已揪住他的衣襟,将他一把提起,摔在石阶下的土坡上。葛蕾携着许月邻的手,抬脚跨入山门。两名女子身后,两拨人合为一股,拾级而上,鱼贯而入。
众人闯入山门,来到阳台观内。华清芬早已忍耐不住,放声大喊:“齐玉轪,你个狗贼,快快滚出来受死!”逍遥谷诸人多少见过些世面,信步悠悠、神情自若,可是许月邻身后的头领、喽啰,皆是乌合之众,个个抖弄刀枪,跟着漫天叫喊起来。阳台观中,一时喧闹不堪。
葛蕾、许月邻、华清芬三个女子走在前面,领着众人顺着院内甬道径往里闯,引得老少道士走出殿宇馆阁,挤在廊檐下议论纷纷。一个执事的道长带着几个年轻道士从斋堂走出,个手提宝剑,站在前面挡住去路。看守山门的老道士一瘸一拐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说道:“这些人甚是蛮横,将我打倒在地,硬生生闯了进来!”
执事道长神情威严,喝道:“大胆贼人,竟敢擅闯仙家宫观!”葛蕾冷笑一声,说道:“你们仙家宫观,出了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名叫齐玉轪。叫他出来便罢,胆敢说半个不字,姑『奶』『奶』一把火烧了三清殿!”
薛延龄平地跃出,尖声道:“你们阳台观,还出了个卖假『药』的贩子,名叫晏适楚。他偷了老子的仙山紫芝,若不归还,老子饶不了你们!”老道士紧张兮兮,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各位施主,小声些!惊动了京城的贵客,你我都吃罪不起!”
道长轻捋胡须,说道:“你们说的齐玉轪、晏适楚,都不是阳台观的道士,贫道并不相识。这些时日,有京城贵客在此打坐清修,阳台观恕不接待八方宾客。你们要烧香敬神,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再来。”葛蕾道:“你休得满嘴泼粪。你不认得这二人,把你们方丈叫来与我质对。方丈四十九日不来见老娘,老娘就在观里住上四十九日!”
道长一听,浓眉凝结、仙髯飘动,怒道:“你是何人?方丈岂是说见就能见?”葛蕾道:“他不敢来见,倒也好说。姑『奶』『奶』这几日要住在观中,需你们好酒好肉款待。”
说话间,阳台观众道士各持宝剑、棍杖走出,聚集在三清殿前,面对这数十个不速之客,亮出兵刃、列成阵势。执事道长见面前这些人仪容不整、纪律松弛,便猜得他们并无过人的本领,冷冰冰说道:“施主若是不听劝告,贫道只好以剑逐客了。”话音刚落,宝剑挺出,直奔葛蕾。
执事道长立在台阶上端,有居高临下之势,他这一剑刺出,葛蕾猝不及防,连连后撤。台阶陡峭,甬道紧窄,那一窝豪杰、头目、喽啰挤作一团,四大名花的“四象回元阵”无从施展。
葛蕾连退两步,踩在身后人的脚上,失去重心。执事道长的宝剑却凶险之极,携带内力冲她咽喉刺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华清芬就在葛蕾身旁,许月邻、张涧雨挤在她身后,眼睁睁看着执事道士就要当众行凶。千钧一发之际,张涧雨陡然灵光一闪,抬脚踢向华清芬手中宝剑。这一脚用足平生劲力,那把剑瞬时脱手,闪电一般飞向执事道士。
在这皇家敕建的宫观之中,杀个把闹事的匪徒,不但不算破戒或犯法,反倒是护教甚至报国的义举。况且,有“京城贵客”在此,更有他的数十精兵作为强援,执事道长有恃无恐,更加大义凛然,视杀贼除恶为己任。他要一剑封喉,杀一儆百,叫这群乌合之众抱头鼠窜,远远逃下山去。可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葛蕾手中铁剑不知为何蓦然飞出、扑面而来。
这一剑极为凶险,执事道长若不回剑格挡,那柄飞剑即使带着剑鞘也能扎进他的胸脯。他果然舍下葛蕾,宝剑收回横在面前。只听咯啷一声,葛蕾的剑鞘被截为两段,落在地上,剑身划着圆圈飞了出去,深深扎在泥地中。
众豪杰、头领、喽啰吃了一惊,生恐被误伤,纷纷退下石阶。四大名花齐刷刷拔出宝剑,立在原地,静候眼前劲敌。华清芬惊愕回头,看着张涧雨,张涧雨屹立不动,死死盯住执事道长手中宝剑。
执事道长已经觉悟:是张涧雨动了手脚,从他剑下救了葛蕾。他站稳地步,暗运内力,说道:“贫道不与女流之辈交手。中间那个男子,适才是你暗箭伤人。你出来与贫道比划比划!”
张涧雨微微侧身,从人缝之中挤出,走到六名女子前面。他自离开紫帐山以来,经历不少曲折、淌过不少凶险,并不畏首畏尾、惜命怕事。哪怕对方居高临下,哪怕对手是主而此身是客,哪怕自己腰间只有一把生铁匕首,他也是义无反顾。他望着执事道长,一不施礼,二不通名,直截了当说道:“请道长赐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