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涧雨从藏经阁中走出,除了微微喘气,一如寻常的冷静沉着,眼睛里映着火光,眼神却是出奇的冷峻。许月邻气得面『色』发紫,早已鱼跃起身,冲他连攻三剑。张涧雨稳住下盘、沉住气息,化解攻势,与之再战。
华清芬在一旁喊道:“许妹妹,你已经败给他了,怎么还要打?”许月邻咬牙切齿,唰唰唰又劈了三剑,头也不回说道:“他使诡计,在暗中伤人,怎能算是胜我?”
许月邻当着众人吃了张涧雨一腿,面上无光,再次相斗,已用出十二分功力,使的全是搏命招数。而张涧雨已然深知,对方心气高傲,虽然招式凌厉、剑术凶险,然而用心太躁、每一招使得太满,这为自己提供了无数可乘之机。他心道:“我若败给一个女子,叫众人小看我,将来还怎成大事?在这火光照耀下,赢她个光明正大,也好灭灭她的锐气。”当即纵身前跃,稳稳落在场圃中央,回身与许月邻相斗。
许月邻虽是女子,好胜心却甚于热血男儿。她追着张涧雨,一剑快似一剑、一招狠过一招,每一剑、每一招都狠如巨雷劈顽石、快如毒蛇吞壁虎。张涧雨则是稳守下盘,与之一招一招拆解、一剑一剑较量。二人一场激斗,执事道长大感骇异,怔在地上想道:“这一对男女如此了得,这群人之中不知还有多少好手,若是真与他们打起来,我们定然多有死伤。只盼这二人双双毙命,这群人随即厮打起来,溃逃下山,再也不要踏进阳台观半步。”
许月邻盛气凌人、招招叫杀,让张涧雨也懊恼起来。他既已看出对方弱点,便一招更比一招稳、一剑更比一剑沉,将对方气势压倒、招式『逼』退。又是二十招过去,许月邻剑招凌『乱』起来,张涧雨趁机跃起,转守为攻。他连劈三剑,许月邻只得勉强招架、步步后退。
张涧雨陡然平地跃起,从上砍下,同时左掌伸出,使出擒拿功夫,抓住许月邻的右腕。许月邻大惊,手腕翻转,欲回剑相刺,怎知张涧雨紧紧扣住她的寸关尺,凌空翻转,『逼』得她屈身跪地、宝剑撒手。张涧雨稳稳落地,已将许月邻制住,手中剑横到她的颈上。谁胜谁败,已经一目了然。
葛蕾第一个欢呼起来。华清芬跑到场圃中央,夺过张涧雨手中剑,一脚将他踢开,说道:“果然是山里娃,怎能这样对待女人!”一面说,一面扶许月邻起身。许月邻在众目睽睽下吃了败仗,眼睛一红,赶紧背过身去。
无论是逍遥谷的豪杰,还是绿林喽啰,包括阳台观的道士,亲眼目睹这一场比试,无不眼界大开。他们围在藏经阁门口,不住起哄、高声呐喊。舜华趁势挤到张涧雨身旁,掏出一块丝帕替他拭汗。华清芬则拉起许月邻,走到张涧雨面前。
华清芬抢过舜华的帕子,掷回她的怀中,转面对着众人高声说道:“今日这场比武,要成全一桩美事!”
葛蕾以为她要撮合张涧雨和舜华,笑逐颜开,说道:“华妹妹,我这四妹最喜欢英俊后生,磨蹭了半晚上,正待你给她作伐呢。”华清芬却不看她,对许月邻说道:“许妹妹,你跟我说过,当初立的什么誓来?”
许月邻一怔,面『色』瞬间转红,忽又由绯红转为紫红。她当初与父亲许赤虎住在山寨之中,父亲命她与另一座山寨的少主成婚,她执意不从,并且立誓:哪个弱冠男儿打得过她,她便嫁与他为妻。立过此誓之后,方圆百里不少精壮小伙前来求婚,都被她打了回去。
许赤虎因此后悔教女儿武艺,眼看她一年大过一年,却没有婆家提亲。许月邻也暗暗后悔立下这个誓愿,觉得老天爷不会为她造出一个武艺精湛、相貌出众的如意郎君。但她极为刚强,一直践守着这桩誓愿,哪怕是父亲也说不动她。
如今,偏偏就有一个身材颀伟、长相英俊而又刚毅果敢的好男儿站在面前,而且他们交手比试,她千真万确败给了他!那曾经被认为遥不可及的誓愿,那仿佛是镜花水月的梦想,一下子活生生地跃到她的面前,真实而不容回避。
华清芬见她忸怩不语,知她心中对张涧雨印象不坏,于是朗声说道:“我家许妹妹,曾立下誓愿,若有一少年男儿将她打败,她便嫁与他,不论贫富贵贱!”一语既出,藏经阁门口一片哗然,众道士啧啧连声,不信世间还有这等奇女子、这等奇事;逍遥谷诸人以及许月邻麾下头领喽啰则是欢呼雀跃,夸赞这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许月邻又羞又臊,恨不得跑下山去躲起来,华清芬死死抱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舜华打量着张涧雨,见他昂着头,似有些懵懂,似有些得意,但更多的深不见底的冷峻。她仍取出丝帕,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华清芬用力扯过丝帕,扔在地上,厉声斥责:“他已经是许妹妹的汉子了,你们谁也不许沾惹!”
舜华毕竟见多识广,虽则讨不到眼前这个,天下还有无数俊美男子供她享用,因此不以为意,微微笑道:“这么好一个男儿,竟又与我无缘。”她又对许月邻说:“许妹妹,恭喜你得遇良人,祝你们百年好合!”
葛蕾仔细看着张涧雨和许月邻,见他们一个英俊、一个美貌,一个坚毅、一个执着,真觉得是天赐良缘不可辜负。她对华清芬说:“华妹妹,今晚月明如洗、群贤毕至,就替他们完婚吧!”华清芬便问张涧雨:“许妹妹给你做媳『妇』,你答不答应?”
张涧雨瞥了两眼许月邻,月光之下,陡然发现她娇羞无比、妩媚绝伦,顿时悸动不安,吞吞吐吐说道:“我从紫帐山私逃出来,为的正是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有什么不答应的?”华清芬拍拍他的肩膀,夸赞两句,又问许月邻:“许妹妹,他赢了你,你今晚就嫁给他。你已立下重势,不可违背!”
许月邻深深低下头,目光不敢与任何人相接。她局促不安,良久不语。华清芬等得不耐烦了,摊手道:“罢了,强扭的瓜不甜,许妹妹要违背誓愿,我看张家兄弟没那造化!”话未说完,一只手将她拉住——那是许月邻的手。许月邻欲言又止,身上不停颤抖,又过了许久才说:“我愿意嫁给他!”
许月邻声音极低,却被葛蕾、华清芬听得真真切切。四大名花莫名感动,热情相拥,不免流起热泪。华清芬把张涧雨身上那些布帛、绸缎、铜钱尽数扒了下来,说道:“这些都是聘礼,我代为收下。我们江湖漂泊之人,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今晚就成婚,这藏经阁便是你们的洞房。”葛蕾领着四大名花立即起哄:“一对好夫妻,今晚成婚,送入洞房!”
执事道长一听,吓得『尿』都快溢出来。他拦在藏经阁门口,高声说道:“藏经阁圣地,岂容亵渎?你们成婚可以,离开了阳台观再去『操』办!”一语未毕,已被薛延龄撂倒在地,说道:“你『奶』『奶』的,装什么圣贤?今晚我们都在看比武,就你一双眼睛盯着我们四位姨娘,裤裆里想必是憋着一团火!”
众道士提起剑杖,要来相攻,薛延龄左手拎起执事道长的发髻,右手用『药』锄勾住他的咽喉,恶狠狠说道:“今晚若是能找出晏适楚来,便还你们清净,藏经阁还是藏经阁;若不能,今晚就是一对新人大喜之日,藏经阁便是他们的椒房桂宫!”
众道士见他面目狰狞,生恐他对执事道长施以毒手,纷纷退却,跑到华盖峰禀报方丈。玄冲闻言,依然稳坐不动,陪同丰王李珙打坐诵咒。王献忠、王抚又上坛请示,李珙因问玄冲:“不如命『射』生军再次杀下山去,尽斩丑虏,还阳台观一片清净。”玄冲仍然不睁眼,慢悠悠说道:“你我服气诵咒,冥合感通,怎可心猿意马?更不可生恶意、起歹念,冲撞了九天神祗!”
玄寂身为院监,却颇不愿搭理这些冗冗琐事,只想专心致志修真悟道。他对那些道士以及『射』生将挥手说道:“只要他们不防火杀人、趁火打劫,就随他们去吧!”转面看看玄冲,玄冲略略颔首。众道士急匆匆上山,却讨到两张冷脸,只得忍下一肚子火气,退下华盖峰,各自安歇。
藏经阁前,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众人围着张涧雨、许月邻载歌载舞。韩德存、魏烈功还搜出一坛由道士私藏的美酒,大家席地而坐,传递着酒坛开怀痛饮。夜深时分,华清芬领着四大名花,将新人推进藏经阁。葛蕾命令薛延龄、七大豪杰把守大门,任何人不得相扰,也不允许一对新人私逃出来。韩德存、魏烈功领着三五个头目,醉醺醺、乐呵呵回斋堂睡觉去了。
当晚,张涧雨掌灯,牵着许月邻进入藏经阁。一楼乃是大殿,二楼才有房间。进入房间,里摆着一个长条桌案,二人就在桌案上宽衣解带,完成了夫妻间最庄严的仪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