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心灵相通,不再多语。他们在草丛中匍匐前进,悄无声息溜到院墙之下。眼看巡逻的武士走远,二人一齐发力,飞上院墙,进入庄院。他们武艺高超,一腾一跃快若幻影、轻如蝴蝶,无人发现。
庄院之内,馆阁亭台联排绵亘,然而气氛肃穆,似在等候一场随时来临的血战,几处烛火明亮,几处磨刀霍霍。黑衣人、武士、家丁结队而行,严加戒备。并蒂将军爬上树梢,又蹿上楼顶,躲在暗夜里察看敌情。观察许久,张涧雨低声说道:“约有黑衣人二十名,武士家丁三十名,房屋之内不知还有多少人。我们只有一百兵力,要攻占这庄院,真是一场血战。”许月邻说道:“血战便血战,怕他们不成?”
张涧雨抬头远望,见一栋楼阁十分广阔,内中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突然,楼阁里传出争吵声。他挽起妻子,跳落地面,藏在假山一侧,躲过巡夜的兵丁。二人伏在草丛之中,一步步爬向那栋楼阁,里面的争吵声越来越清晰可辨。
张涧雨探出头来,耳朵贴着墙根,想听他们说些什么。忽然一个人影冒出,原来是个兵丁发现了他们。那人正要呼喊,许月邻一步跃出,手起一剑,将他刺死。这一招干净利落、无声无息。张涧雨将尸首拖进草丛,以免暴『露』行踪。
许月邻说道:“此处空阔,易被发现。我们到房檐上去吧。”二人轻手轻脚,爬上房檐,伏在黑影之中。透过瓦缝,里面的人和事看得真真切切。
楼阁之内,乃是一个广阔的大厅。大厅里稀稀拉拉立着五个黑衣人,其中三人受伤,郎中正为他们包扎伤口。一人受伤略重,呻『吟』一声,抱怨道:“周怀恩对我们有什么恩德?他的庄院丢了,我们去行刺却是为何?今晚偷袭不成,反倒折损五名家丁,死了一位黑衣人兄弟!”
另一人道:“我们卫怀璧老爷与他周怀恩本来就面和心不合,他的庄院丢了,我心里倒十分痛快。只是那元家三少实在可恨!”旁边一个黑衣人,似是他们的头领,忍着伤痛说道:“你们说的什么话来?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元家三少攻占了周怀恩的庄院,我们的庄院也岌岌可危。可惜庄主、头领们都外出未归,我做不得主,不敢擅自发兵援助。否则,两家合力,那元家三少别说抢占庄院了,就连一具完整的尸骨也不会留下!”
一语未毕,门外有人呼喝:“四大姨娘到!”张涧雨抬头看时,只见一队行人,有男有女,在灯笼火把映照下跨入院门,逶迤来到这栋阁楼之中。众家丁赶紧燃烛添灯,堂屋之内顿时如同白昼。许月邻就着灯光看清那些人身形脸庞,一颗心都要扑腾出来了,来者不是别人,竟是逍遥谷四大名花、七大豪杰,还有薛延龄和华清芬!
许月邻虽然深恨逍遥谷人,尤其视江维明为不共戴天之仇,但她认为冤有头债有主,她虽已知眼前这四大名花、七大豪杰以及薛延龄也是逍遥谷人,然而她毕竟和他们一同经历过患难,和他们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因此这一群人不在她报仇之列。
夫妻二人万万想不到,这群人竟与这山村里的庄院还有瓜葛,他们的到来,无疑给自己执行王爷的命令带来无穷阻力,但事已至此,他们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在房顶偷觑。
大厅之内,人影密集起来。葛蕾刚一落座,那个黑衣人头领便磕头道:“姨娘在上,我今晚行刺元家三少不成,反折损了兄弟,恳求姨娘责罚。”葛蕾并不搭理,奚落道:“你们这些穿黑衣服的,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说你们为何辛辛苦苦跑到王屋山去寻我,却是因为老巢被人端了,想求我们几个女人替你们出头。”
方怀恩站在人群中央。他双眉紧锁、脸『色』发黑,恨声道:“恳请姨娘作个决断,助我夺回庄院。”葛蕾道:“你丢了庄院,全是咎由自取。”一语既出,四座皆惊,却听葛蕾继续说道:“你自以为是八大豪杰之首,十分了得,便眼高于顶,招人厌烦。你庄院里的武士、家丁,也养得和你一个脾『性』。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的庄子被夺了,也没人愿意救你。如此看来,岂不是咎由自取?”方怀恩低头不语。
卫怀璧正待开言,葛蕾劈脸骂道:“亏你是个男人,竟比女人还小气,到头来害的是自己!”众人各自心怀惴惴,只听她继续说道:“你嫉恨方怀恩,你的庄客、下人也一起嫉恨他。隔壁家着火了,你们幸灾乐祸、作壁上观,眼看就要烧到你家门口了,你们才知道着急,是与不是?”
卫怀璧辩解道:“我们参加献麦之会去了,家中无人主事,几个无能属下不知道发兵相救,却不是我的罪过。”葛蕾喝道:“你们素来不和,彼此内斗不息,才导致外人轻而易举夺了庄院。如今还这样尔虞我诈,就算把天兵搬来,也难把丢掉的庄院夺回!”
薛延龄突然噗嗤一笑,说道:“我丢了庄院,你们都笑话我。现在明白了吧,官家要来抢你,你纵有三头六臂也斗他不过。”葛蕾啐了一口:“你少说丧气话。老娘着急慌张赶到这里,觉都没睡好过,不是来听你号丧的。”
方怀恩眼含血泪,说道:“请姨娘作主,帮我夺回庄院,庄园里一半的财产,甘愿奉上!”葛蕾一拍桌子,说道:“闲言少叙,咱们还有多少人手,武艺如何?”卫怀璧将庄院里的兵力如实相告,与张涧雨估计的数字相差无几。葛蕾说道:“事不宜迟,就趁现在,倾巢出动,活捉他元家三少!”
张涧雨在屋檐上听了,不禁冷汗倒流。许月邻一着急,身子不稳,弄得瓦片咔咔作响。华清芬听得真切,大喝一声:“有贼!”薛延龄平地跃起,『药』锄飞举,把屋顶击出一个大窟窿。张、许翻身避开那一击,跳下地面,趁着月『色』朦胧,拔腿就奔。早惊动了值夜的武士,他们连声喧呼,从四面围了过来。
四大名花领着众人追出屋外。葛蕾放出银针,张涧雨挽住许月邻就地打滚,仓皇躲过,早有一队黑衣人拦在前面。夫妻二人抽出刀剑,一阵冲杀,打倒三四人。薛延龄和七大豪杰一跃而起,追上并蒂将军,一番缠斗,将夫妻二人死死拖住。家丁纷纷聚拢,灯笼火把越来越多,整座庄院一时灯火通明。
薛延龄眼尖,最先认出张涧雨、许月邻。他喝命“住手”,抱着双手、斜着眼睛,冲他们狞笑。葛蕾抓过一支火把,走近一看,见是这二人,既有惊奇,又有疑虑。她揣度二人因何夤夜到此,华清芬却早已按捺不住心头欣喜,大声说道:“许妹妹,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
她伸出双臂前来相拥,许月邻倒退一步,伸出剑来将她隔开。华清芬大为不解,问道:“许妹妹,你这是为何?”许月邻倚着张涧雨,面朝华清芬及四大名花说道:“我来此为了端平你们,你我已是仇敌。”
华清芬听得都怔了,吼道:“许妹妹,你说什么呢?”葛蕾将她拦在身后,说道:“别姐姐妹妹『乱』喊了,她是来取我们『性』命的。”转头又对许月邻说道:“你们不是投靠丰王了吗?怎么又给元家三少卖命?”张涧雨与许月邻肩背相倚,横起刀防备着薛延龄及七大豪杰突施毒手,在暗影下答道:“王爷已经和三少会合,他命令我们,拿下庄院,『荡』平贼寇。”
方怀恩怒喝:“他们强夺民业,比贼寇还凶狠,你们怎可助纣为虐!”卫怀璧『插』话道:“少和他们废话,先剁了这对鸳鸯。”正要动手,被葛蕾喝止,她说道:“念在和你们交道一场,颇有情谊,今日也就算了,你们好自为之吧。来日再敢到此相扰,休怪我不念旧情。”许月邻热泪涌出,挺起宝剑说道:“我们已在丰王面前起誓,今夜如果无功而返,他定将我二人处以极刑。横竖是一死,休怪我夫妻二人薄情寡义!”
华清芬亦是泪流不止,苦口婆心相劝,张涧雨斩钉截铁道:“姐姐休劝。王爷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今正是报恩之际。你们若不出招,在下就先无礼了。”葛蕾领着三姐妹替她擦拭泪水,柔声道:“华妹妹不哭。世道就是这样,男人、女人都会变心的。心都变了,你又能奈何?随我回房歇息吧。”
四大名花一番生拉硬拽,将华清芬拥走了。她们走过小院时,葛蕾回头望着七大豪杰和薛延龄,说道:“既是仇敌,你们就不要留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