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营门口,一时箭如雨下。四大鸣禽抵不住三十多具强弓劲弩,沿着驴车逃逸的方向退却,故意用剑将飞矢挑向驴车。可那匹驴子就像着了疯魔,驰骤如电,从箭雨之中逃出,只有零零星星几支『射』在车棚外,牧笛幸未被箭矢所伤。四大鸣禽退到台基南侧的凉棚里,拉出二三官差挡在身前,军吏唯恐误伤,立即下令停止放箭。
驴子拉着车,顺着土台的斜坡往上狂奔。前蹄刚爬到台顶,后蹄却没了力气,被车身倒挂着拖了下来。退到半途,车身歪倒,驴子也摔在地上,起身不得。牧笛摔得浑身肿痛,挣扎着从车窗探出头来。
土台上这场『乱』局,早已惊动大半个工地。几名胥吏爬上土台,对着牧笛破口大骂。谁知骂完半句,被七个彪形大汉推至一边——那便是驰名泽潞方镇的七大虎贲。他们仍在寻找那三个去而不归的兄弟,因此没有回城。
安德广认出牧笛,虽不相熟,却是不敢不敬,因问:“骆夫人因何到此?”牧笛一见他如此谦卑,忍住身上疼痛,故作镇静,指着军营道:“我替骆大人到此巡检。那些兵士十分大胆,差点将我谋害。”铜球四俯下身去,连驴带车一起扶正。安德广命身边兵丁解开驴子,护送牧笛上车,由兵丁拉着车走下土台。
路过棚子,与四大鸣禽正面相对。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安德广怒发冲冠、目眦爆裂。铜球四唯恐天下不『乱』,将手中铁锤撞得山响。军吏不愿『插』手别人恩怨、伤了手下弟兄,便领着兵士远远后撤。
四大鸣禽自知一场争斗在所难免,所幸的是持弓的兵士不再放箭。安德广道:“你们有大人罩着,老子在城里不敢动你们。出了城,老子要你们去见我那二位贤弟。”黄鸟道:“正要拿你们身上血,验一验我们手中剑。”
双方都是盛怒难禁,一场大战随即展开。四大鸣禽摆出“四象回元阵”,与七大虎贲斗了个难分难解。四姐妹学艺虽然不精,但这阵法毕竟玄妙无比,攻守之形又岂是几名粗蛮汉子参详得破?更何况四把宝剑光芒灼灼,挨着即伤、擦着便亡,七大虎贲要想近身求胜,却也是难上加难。
四禽各占星位,以阵法带动身法,以身法带动剑法,起承转合也倒灵便自如,屡屡祭出杀招。七大虎贲绝非浪得虚名,七样兵器在手,每样都有两三百斤重,搅得尘沙飞扬、天昏地暗。铜球四斗得起兴,不管对手是什么一元复始阵、二气相冲阵、三生万物阵还是四象回元阵,将铁锤抡得像风车一般,见人捶人、见土夯土、见车砸车。七大虎贲士气大振,吼声连连,一齐发力,将四象回元阵一举冲破。四大鸣禽吓得花容失『色』,化作四只孤鸟各自纷飞。
安德广最恨仓庚,一杆铁铩死死将她缠住,招招叫杀。仓庚步步退却,一脚踏空,倒在地上。安德广毫不手软,举着铁铩迎面刺来。黄鸟此时正被铜球四所『逼』,一个鹞子翻身躲过锤击,恰好与仓庚面碰面。她见头上黑黢黢一道影子压下,使出浑身力气举剑格挡。
一声巨响,火光喷涌,原来是黄鸟的利剑扛起安德广的铁铩,将其斩为两段。铩柄仍然握在安德广手中,铩尖却急速飞旋,飞出三丈远,将一名军士的胸膛捅穿。军吏大惊,指着四禽怒吼:“你们杀了我手下的士兵!”
三十军士纷纷拉起弓弦,将箭矢对准四大鸣禽。四姐妹肩挨肩、背靠背,徒有宝剑在手,却无力杀出重围,这才感到四面楚歌、大限将至。
安德广对官兵喝道:“你们谁都不许动,让我割下这四个贱婢的脑袋!”他丢下半截铁铩,回身抄起一把大刀,就要拿仓庚开刀。大刀举起,忽听背后一声喊道:“住手!”
七大虎贲循声望去,只见牧笛轻移莲步,从车厢中走出。她摆出骆夫人姿态,来至人丛之间,缓缓说道:“今日之事,乃是一场误会。你们都与我收手。”军吏怒道:“你是何人?怎敢在我军营门前发号施令?”安德广横了他一眼,说道:“这是骆大人新『妇』,尔等岂敢无礼?”军吏大惊失『色』,连忙指挥军士将弓箭收回。
铜球四大为不悦,说道:“她便是九天玄女又当如何?这四个贱婢今日是杀定了。”安德广被他说动,大刀一横,便要行凶。牧笛道:“你真的不怕我在骆大人面前奏你们一道吗?”安德广虽然粗鲁,但也颇能屈伸,将压槽咬得咯咯直响,当下将血海深仇按下,走到一边蹲在地上,再不言语。
牧笛走到四大鸣禽身前,尚未开言,只听黄鸟说道:“我们若死了,你回去也无法交代。我们无须谢你恩情。”牧笛道:“你自然不须谢我,当谢在场的七位大爷和那位军爷饶你不死!”
黄鸟瞟了另外三禽,却见她们不仅不帮腔,眼睛里却透出一丝嫉恨。只因刚才千钧一发之际,黄鸟伸出宝剑格挡安德广的铁铩,竟将铩尖斩断,另外三禽心头立即『荡』起波澜:谷主赐我们四把宝剑,为何她的剑削铁如泥,我的剑却如此平凡?
黄鸟受了自家姐妹的冷遇,愈发不快,催促牧笛尽早回城。牧笛执意不从,只说身上摔疼了,必须歇息一夜再走。在场的虎贲、兵士都看不惯四禽的骄横模样,渐渐围在牧笛身前,听她说话,将四禽冷落一边。军吏适才冲撞了她,唯恐她记恨,抬头看天『色』向晚,连忙下令,在军营一侧支起帐篷、搭起帷幔,让骆夫人权留一宿;又安排兵士巡夜,守护安全。四大鸣禽意欲顶撞几句,根本无人理会,四个人又互相生些闲气,只得忍气吞声在帐篷底下蹲了一夜。
兔走金飞,牧笛出城已是第三日。七大虎贲早早起来,在营中『乱』逛,见一处被帷幕遮挡,便问了个兵士所为何事。几个兵士连连摇头,屁也不放一个。铜球四暴躁起来,一锤砸断木杆,帷幕当即倒下,面前现出一个大坑,那便是地道的入口。
军吏循声而至,忙命兵士重修帷幕,又要将牧笛请到别处。牧笛哪里肯走?便要下井寻人。七大虎贲心想骆夫人何等尊贵,堵在洞口,苦苦相劝。军吏见他们吵嚷不休,已引起土台上的一众胥吏探头观瞧,唯恐泄『露』了挖掘地道这一军中机密。他便请牧笛暂且留在营帐里,自己领着众虎贲代她进入地道巡检。他们险些在地道中捉住偶耕,只因其间阴湿晦暗,偶耕又倒在地上,眼看他们擦肩而过。
牧笛在营帐里闷坐半刻,四大鸣禽守护身旁,一言不发。她实在烦闷,便走出营长,见几个兵丁刨土削木、重修帷幕,十分繁忙。
牧笛盯着那黢黑的地道,心中升起希冀:我来此二日,土台上下找遍了,也不曾寻着偶耕,想必在这地道之内。此时七大虎贲正好不在身边,而四大鸣禽如影随形,她便说道:“你们随我下去搜寻。”
四大鸣禽是何等骄矜之人,怎肯下这脏兮兮、黑黢黢的隧洞?当即严词拒绝。牧笛不管她们,自己抬脚便要往里跨。黄鸟在从后面伸出手来,掣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拉回,怒道:“不许你下去!”
牧笛被她捏疼,捂着肩膀说道:“我想去便去,你们休要拦阻!”黄鸟挡在洞口,说道:“我等奉了谷主之命,好生伺候于你,却不是你的丫鬟奴婢。你在地道里面死了或者逃了,我们吃罪不起。”
她二人争吵不休,另外三禽却在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仓庚说:“谷主赐她宝剑,赐我们三把烂铁,就该让她一人收拾局面。”桑扈说:“都是一样的伺候谷主,为何待她亲厚、待我们凉薄?”鸿雁说:“本领弱的便赐利剑,本领强的便赐烂铁,我们又何必争风吃醋?”黄鸟听在耳里,无心顾及,却将一腔怒火倾泻在牧笛身上。牧笛被她拦得急了,口不择言,骂了一句。黄鸟终于忍无可忍,拼出一命,也要杀了牧笛、出了这口恶气。
偶耕其时已在洞口,听见她们争吵,一跃而出,从黄鸟剑下救出牧笛。黄鸟宝剑再次劈下,偶耕挡在牧笛身前,已无处退避,只得双手举起,用铁链招架宝剑。黄鸟决心拼出一死,便义无反顾、使出全力,宝剑所及之处,一道火光喷涌,火星险些灼伤偶耕的眼睛。等偶耕睁开眼睛时,双手舒张,手上的三重铁链俱已断作两截。
黄鸟见是偶耕,恨恨道:“狗男女,今日送你们见阎王!”宝剑挺进,要剖开偶耕的胸膛。以她的功力,距偶耕相去甚远,但是今日她的宝剑连续显示削铁如泥的神威,令她有恃无恐、一往无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