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耕、昆仑奴、槐犁躲在粮仓外侧的土堆之下,身子被烈火烤得炽热。槐犁提议趁『乱』逃走,昆仑奴摇头道:“明日就是双龙大会,土台附近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精兵猛将,我们决计难以逃脱。”
槐犁问道:“如今之计便该如何?”昆仑奴道:“这地道无人敢擅闯,里面两个虎贲,偶耕一人便可对付。我们趁此无人,钻进去躲起来吧。待双龙大会过后,军士散去之日,我们再逃。”偶耕一听,别无他法,地上捞起一把米花塞进嘴里,权且充饥,领着二人再次闯进地道。
世间竟也有侥幸之事。安德广、铜球四坐在斗室之中悲恸一回,忽又想道:不如以答谢李大人赏赐美酒的名义,上去看看究竟,如此也好把罪责推脱干净。他们便装作无事一样,来到军营敷演一番,且喜李抱玉、吕思稷均不见疑。
李抱玉看着粮仓上的冲天火光,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对两名虎贲说道:“粮仓失火,乃是天灾,非人力能补。明日的双龙会才是大事。行刺之事能否成功,全在于你们七大虎贲(他尚且不知七大虎贲已有五人死于非命,尸身被抛入熊熊大火,化为灰烬)。你们在地道之中歇息一夜,养精蓄锐,不必理会粮仓之事。明日一起努力,定要建成奇功。我明日清晨再派一队精兵,到地道中相助你们。”安德广见假戏已经做真,心下安稳,便邀着铜球四回到地道。也正在他们外出之时,偶耕三人重回地道,仍然钻进狭洞之中躲藏起来。
那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李抱玉烈酒上头,难以自持,胡『乱』指挥一通,邀着吕思稷悻悻而去。军吏也无法分身去追捕偶耕了,带着兵士彻夜忙『乱』,扑尽残火、打扫残渣,将粮仓的颓败景象用黄土掩盖,以免煞了双龙盛会的风景。
且说这地道之内,安德广、铜球四二人孤凄相对,新仇旧恨交织,却是有力无处使、有冤无处申。铜球四越想越气,一锤砸在地上,一时地基震颤,两根瘦削的竹竿咔嚓『乱』响,斗室顶上的尘土抖落下来。
安德广大惊,急忙扶稳竹竿,压低声音喝道:“贤弟休得暴躁。这竹竿撑的的仆固怀恩的坐席,这时如若坠落下来,岂不坏了明日大事?”铜球四怒道:“十二虎贲,转眼间只剩你我二人,你心里过得去,我心里过不去!”安德广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挺过明日,再去捉拿那三个恶贼,了结此帐。只是仆固怀恩勇武过人,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务必格外小心,明日务必一鼓作气将他砍了,也好向节帅报功。”二人当下计议已定,将心头千般仇恨、万般悲痛一并抛却,就地躺下歇息一晚,养足精神等待明日的恶战。
偶耕三人趁安德广、铜球四出去做戏之时,逃回狭洞,用土重新封堵出口。他们彼此拥挤,一点声息也不敢出,囫囵睡了一宿。
一觉醒来,已是中秋佳节。昆仑奴侧耳向外听,地道里有了动静。军吏引着一队精兵来到斗室,惊诧道:“怎么只有二位在?还有五位大爷呢?”铜球四神『色』慌张,意欲行凶灭口,安德广将他拦住,镇定道:“五位兄弟遵照命令,已在四处藏身。事关重大,不能出来相见。”
军吏谄谀道:“节帅大人特命小人,将这二十精兵带到地道之中,协助七位大爷成就大事。”安德广便询问今日双龙大会全盘计划,军吏详细回答,被昆仑奴全部听在耳里。
原来,这筹备已久的双龙大会,定于今日午时鸣炮,午时一刻宾主入席,午时二刻开宴,午时三刻宾主祝酒礼毕,午时四刻李抱玉摔杯为号,虎贲从长亭之内的地道口杀出,击杀屁股怀恩;若击杀不成,李抱玉将手中彩球抛入地道作为暗号,众军士劈断竹竿,让仆固怀恩从坐席间坠下,一举将其击毙。铜球四道:“节帅也太过多虑,仆固怀恩纵然是天神下凡,也只消我和安大哥二人,一人一刀将他斩为三段。”
二十精兵见时辰将近,纷纷取出肉干和鸱酒吃喝起来,吃肉是为了增力,喝酒是为了壮胆。铜球四看得眼馋,便上去讨要酒肉。兵士笑道:“二位爷爷,顶好的酒,你们连坛子摔在地上;顶肥的羊肉,你们连案板撒在地上。现如今却惦记我们口中的这点子吃食。”铜球四羞惭起来,却依旧抢走他的肉干和鸱酒。那兵士哭丧着脸,蹲到一边,捡起一块干净的羊肉,放在鼻子上闻了又闻,扔在口中,不须咀嚼便咽了下去。
安德广一眼瞥见,蓦然飞起一脚,踢在他肚子上,趁势将他按倒在地,掐住脖子、抠他咽喉,叫他快快吐出来。众兵士一见,又惊又怒,心中想道:你们是节帅身边的虎贲,我们也是节帅手下的死士,我们功夫、身份虽不如你们,但也容不得这般欺侮。几个身强力壮的,将安德广推开,将那名兵士从地上扶起。他吐了两口唾沫,气愤道:“虎贲大爷勇力过人,将我们这些当兵的小觑了。”话刚出唇,一口鲜血喷出,跪倒在地。
众兵士见状,只以为是安德广下了死手,个个义愤填膺,拔出刀剑要向他讨个说法。铜球四哪里容得他们在面前嚣张?铁锤一举,便要与之较量。安德广将他死死拉住,转面冲那些精兵喝道:“肉里有毒,切不可咽下,我适才是要他吐出来以免中毒!”
误食羊肉的兵士听到安德广的话,吓个不轻,赶紧伸出手指『插』入咽喉,拼命呕吐。可是肉已沉入腹肠,毒『性』已进入血管,他痛苦翻滚,终于两腿一蹬,没了气息。
那些兵士见此惨状,皆知肉上有毒,但仍然料定安德广、铜球四难脱干系。安德广见他们怒气冲冲,唯恐生出事端,只得将铜球四拦在身后,连声解释昨夜之事。可他有意隐瞒五大虎贲死因,临时谎话填塞,毕竟吞吞吐吐,难以自圆其说。
众兵士越发狐疑,有的大声吼叫,要另外五人出来质对一番;有的转身要走,说是去禀告节帅知道。安德广着了慌,跪倒在地,泪眼婆娑道:“实话与你们说了吧,我那五位虎贲兄弟已死,就是这地上的毒肉,要了他们『性』命。”
兵士继续追问,安德广终于计上心头,说道:“这羊肉是营中军吏端下来的。我们五位兄弟吃过羊肉,随他去粮仓巡视,不知何故,彻夜未还。依我看来,定是军吏在肉中下毒,五为兄弟吃了肉,毒『性』发作,死在粮仓里面了。”
兵士问道:“你们二人为何没吃肉?”安德广道:“我们昨夜去兵营讨酒喝,躲过此劫。回来之后,见他们擅离职守,我大为恼怒,因此将酒肉撒了一地,这才逃过一死!”
昆仑奴全都听在耳里,不禁抿嘴而笑。偶耕问他是何缘故,昆仑奴道:“你只管在此高卧,今日的双龙大会,定有好戏看了!”
铜球四听安德广这一通胡说,倒如同茅塞顿开一般,倒吸一口气,说道:“竟有这等事!那军吏贼眉鼠眼的,不是什么好鸟。他与吕思稷整日眉来眼去,二人定然狼狈为『奸』!”
一个兵士道:“咦!我前日听闻,吕思稷伙同外贼,偷走了骆大人不少财物。骆大人要治他死罪,他因此心怀异心,图谋报复。莫不是他与军吏暗中勾结,在羊肉中下毒,想毒死虎贲爷爷,破坏双龙大会?幸亏二位爷爷将酒坛砸碎,说不定酒中也被他们下毒。”
安德广见兵士怀疑在吕思稷的头上,还如此有理有据,心中安稳了许多。他走到洞口,看看日晷,知是午时将近,复又转回,对众精兵说道:“不论实情如何,今日我们身负重任,就是要击杀仆固怀恩。我和四弟去地道口,等候节帅摔杯发令。你们守在此处,若见彩球抛下,一起发力,斩断竹竿、击毙仆固怀恩!”
众兵士皆以为然。一人说道:“无缘无故死了一位兄弟,我们将他尸首抬过一边吧。”安德广道:“倒有个好地方,权且安置这位兄弟。”众人听他指挥,将尸骸搬到斗室一侧。安德广弯下腰去,刨动地上的软土。
刨到一半,忽然一个黑黢黢的脑袋从土中钻出,将安德广吓倒在地。那只黑鬼一跃而出,蹿至一边,令众人都惊得呆了。谁知土层之下,还有东西蠕动,一只矮瘦的小鬼一跃而出,从铜球四的胯下钻出。安德广、铜球四定睛细看,认出这黑鬼、小鬼便是昆仑奴和槐犁,顿时脸『色』大变。
正在此时,土堆突然炸裂,一个恶狠狠、怒冲冲的厉鬼从狭洞中跳将出来,两只手上甩出六股铁链,已经将近旁的数名兵士砸翻。他不是别人,正是偶耕。
安德广想把那具尸首放在狭洞之内,他万万没想到,这三个恶贼恁般大胆,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躲了一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