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致君、戴保国就着火光,见五个大汉领着一伙官兵,围着二人正在厮杀,却看不清脸面,辨不清是什么人。扭头一看,又见火光之下,齐玉轪、偶耕、涧石、屿蘅一干人等尽在围困之中。二人无意于冒险出力帮助长安令捉拿那两个正在顽抗的贼人,却一心想要捕获院巷这边的几名要犯。可是他们知道齐玉轪、偶耕武艺过人,又不知他们内力尽失,只得伫立一旁,不敢轻举妄动。
长安令愈发急切,对二人说道:“那边数人皆是瓮中之鳖,不足挂齿。这边二人已是强弩之末,恳请二位将军速速出手相助,定能一举成功。”二人眼珠子咕嘟嘟乱转,不小心与齐玉轪对视一下,见他目光如炬、神情高傲,愈发心中惶惑。
偶耕战在齐玉轪身旁,也不知王致君、戴保国心中盘算何事,只道是对方又有强援来到,自己若再龟缩一旁,岂不要眼睁睁看着结拜的兄弟死于乱刀之下?豪气一发,立即视死如归,对着都播贺、任敷喊道:“我来助你们!”齐玉轪大惊,忙道:“休要鲁莽!”
齐玉轪话音未落,偶耕已经冲杀而出。官兵怎容偶耕撒野?早将他团团围住,刀枪剑戟往他要害上招呼。偶耕才与官兵打杀一阵,此时气才喘匀,其实体力已经耗尽,才接过两招,便已手足发软、踉踉跄跄。齐玉轪追在身后,意欲解困,可他与偶耕也是半斤八两,被三名官兵困住,三两招应付过去,几乎被砍中要害。
涧石见情势危急,向前一窜,滚地而出,抢过两把钢刀,立在人丛之中一通挥舞,吓得官兵不敢近前。可是须臾过后,官兵看出他黔驴技穷,复又慢慢围拢。涧石且战且退,渐与齐玉轪、偶耕肩膀相抵、缩作一团。官兵未得长安令指令,只将他们团团围住,并不冒险强攻。
都播贺老早就见到偶耕,想和他搭话,只是强敌在前不敢分神。此时余光看到偶耕舍身来救,又是欣喜又是悲慨,扭头喊道:“好兄弟,果然是条汉子!”他使劲喊话,手上用力便小了些。罗展义看准机会,钢刀劈落,将禅杖重重压下。
都播贺见有人竟敢与他比拼膂力,竟撇下旁人不顾,单手持杖,将罗展义钢刀挑起。罗展义支持不住,正要撒手,铜球四一步抢入,双锤压下。都播贺愈发斗志昂扬,双手握稳禅杖,与二人角起力来。
三人僵持不下,安德广伏在暗处,铁铩递出,向都播贺咽喉直刺。这一铩倾注安德广毕生本领和全身气力,快如雷电闪烁、狠如饿虎扑食,未及眨眼,铩尖已挨着都播贺的喉结。
任敷手持短剑,一番苦挣,挽回颓势,与王升、赵勃斗了个平分秋色。便在此时,耳边风声响动,已知都播贺身陷险境。他来不及使出狠招先将王、赵逼退,身子陡然横跃而出,一步从都播贺横着的禅杖上跨过,挺出宝剑直刺安德广。这一招乃是围魏救赵的办法,只要安德广不收手,都播贺固然中铩毙命,他自己的前胸也会撞在任敷的剑尖之上。
安德广果然惜命,当即凝住招式,抽身而出。任敷这一招是冒险救人,身子横在半空,被罗展义追身一刀,砍中肩膀,所幸他身法迅捷,空中微微侧身,伤口不深。
任敷身子失衡,落地不稳。安德广长铩抖动,当胸而刺。任敷无可躲避,只得向前疾扑,虽然勉强躲过,却是重重摔在地上,整个身子暴露在敌人刀枪之下。罗展义、铜球四毫不留情,钢刀、铁锤同时斩落。
都播贺看得分明,一探手抓起任敷足踝,硬生生将他拖拽出来。任敷死里逃生,头脸却在地上磨得血肉模糊。都播贺将任敷甩向身后,确保他安然无事,不提防王升、赵勃双双抢上,两脚将他踢出一丈远,砸倒一排院墙。
王致君、戴保国站立一旁观战。先看到齐玉轪、偶耕受困于官兵之中,摇摇晃晃、软软绵绵,全无还手之力,与平日里大相径庭,却又绝不像是有意装成这副模样。二人当即断定:他们不是得了重病,便是受了重伤,不必放在心上。
心头大患基本消除,王、戴二人便专心来看巷子这一面的一场恶战。他们见对面两条汉子,虽是身负绝技,但终究寡不敌众,被人打倒在地,虽不致命,毕竟大势已去,更不用担心他们会对自己造成危险。
胜败之势已然分明,戴保国摩拳擦掌说道:“我们先砍了齐玉轪,割下他的脑袋献给元宰相;再活捉那一对男女,献给元家三少爷。其余的小贼,一刀一个了事。立下这一场大大的功劳,还不知元家该怎么封赏呢。”王致君道:“倘有赏金,也不该你我兄弟独吞了,”转面看着长安令,继续说道,“少不得要分长安令一半,这才显得我们慷慨仗义。”
他二人正在言语,都播贺、任敷早从地上挣扎而起。他们兵刃已失,满身血污,兀自赤手空拳与强敌相争。罗展义等五人逼得越来越近、兵刃落得越来越密,可是急切之间想要拿下对手却也殊非易事。
都播贺长相便如同猛兽,此时作困兽之斗,愈发蛮狠可怖。两只肉掌不仅能硬接对方的钢铁兵刃,还每每突施杀招,差点致人死命。长安令看得胆颤心惊,唯恐二名恶贼将局势再翻过来,连连催促王致君、戴保国助拳,先将拿下贼寇,再谈封赏之事。二人甚觉有理,欺都播贺、任敷乃是强弩之末、历久难支,一个挥舞双锏、一个轮动铁杖,双双掩杀而至。
都播贺、任敷势单力薄,与五名好手、数十官兵战成平手,已属天下少有,此时又多了两名强敌,终于招架不住、节节败退。二人被各式兵器重重罩住,已无多少腾挪余地,只待神疲力竭、露出破绽,必定惨死他人之手。
任敷自知难逃一死,悲慨道:“今日拼着一死,有什么打紧?只是有负节帅使命,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少帅!”都播贺须发戟指、刚鬣倒竖,狮吼一声,说道:“多杀几个王八羔子,也算出了这口窝囊气。”二人并肩厮杀,拳脚生风;这边七人不敢丝毫怠慢,将他们围在垓心,全力相攻。
三十余合过去,只听扑通、扑通两声,都播贺、任敷挨了拳脚,相继跌倒。二人筋疲力尽,挣不起身来。安德广、铜球四深恨这二人一路追杀,如同冤魂不散,一齐纵跃而上,铁铩劈砍、铁锤砸落,意欲痛下杀手。
眼看怨仇得报,却听簌簌、簌簌四声,几道黑影从对面院墙外疾飞而至。二人见黑影来势凶险异常,不敢继续进招,只得收势退避。铁铩、铁锤尚未收回,已被黑影重重撞击,在空中激出数尺长的火花。黑影当即化成两道火束,反弹开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入二名官兵的胸腹。官兵当即毙命,众人低头看时,才看清他们身上插着长长的羽箭。
安德广、铜球四大骇,收敛攻势,退回本阵。再看对面,一队轻捷的兵士逾墙而过,来到当面站成阵列。当头两名将领,一个身材颀伟、相貌堂堂,另一个身材修长、体态婀娜,却是一名女子。安德广、铜球四不知他们何许人也,但在场不少人知道,这二人便是令坊间谈虎色变的并蒂将军。与平素截然不同的是,二人不再青布蒙面,而是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认识并蒂将军的人,多半看得怔了:平日与他们并无纠葛,为何无故至此,更为何以真面相示?涧石、屿蘅在人群之中,心里更加七上八下:莫非他们已与丰王决裂,另投明主;他们曾发誓,与我们再见之时便是你死我活的仇寇,那么此时是为别事而来,还是专门冲着我们来的?
众人各自心中捉摸不定,倒在地上的都播贺、任敷便得了喘息之机,穷尽最后的力气鱼跃起身,退后两步,稳稳站定,与并蒂将军相去不过五步。他们也弄不清,这一队兵士是敌是友、是凶是吉。
并蒂将军巍然屹立,目光如炬扫视全场。长安令带来的官兵与之目光相接,个个胆下生寒,纷纷倒退三步。张涧雨在人群之中已看到了陆涧石,可他此时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早早将视线挪开。他转过身来,面对都播贺、任敷二人,打量一番之后,终于问道:“你们是朔方军中将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