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郑重其事的样子,让我很有倾诉的欲望。
元圆看着顾教授做出倾听的状态,她也坐直身体,抱着膝盖。
“欢迎来到元圆的过去,”她俏皮的开头,然后陷入了回忆。
“听说我妈是一个大学生,那个年代多难得啊,不知怎么的智商不在线,就被我爸这个泥腿子自愿的拐到了G省的一个小村庄,20多年前的小村庄里,交通闭塞,大多数人也没有什么文化,就跟以前一样,女人能生孩子就行了,最好是能生个男孩,结果我妈就是命不好,生的就是我这个女孩儿,我爸在外打工这么多年,多少有点觉悟,对于女孩儿也没那么反感,但是我奶就不同啦,本来就是个外来媳妇儿,她有些看不上,再加上白送上门没花钱,又生了个不讨喜的赔钱货,可不就是使劲的折腾,月子也不伺候,孩子也没带过,甚至于不停的找我妈的麻烦。我妈可不惯着她,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要不说婆媳矛盾中男人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我那个便宜老爸,就跟二叔一个德行,拎不清,谁也不帮谁也不理,就图自己一个逍遥快活,以为他不出面这个事情也就这么着了,两个女人能吵出什么事儿来。结果就是我妈一个外来媳妇儿,怎么斗得过奶奶这个土着,见大儿子也不干涉,甚至于联合小儿媳使劲的欺负,三个儿子,小儿子最早娶媳妇,你说好不好笑,我奶不把我妈当人看,每日阴阳怪气,我妈那个年代可是堂堂一个大学生啊,原本以为这般低嫁会得到幸福,结果是这样的结局,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蹉跎,在一个激烈争吵的午后,抱着还在襁褓里的我打算踏上回娘家的路途,也不知道我奶出于什么心理,明明看不上女孩,却在知道儿媳妇抱着孙女离开的时候,发动了家里所有的亲戚,在镇上的大巴车上,把我从我妈的手里抢了回来,至此,我再也没见过我妈,我妈也再没有出现过,这些都是听村里的老人说的,我无从考究,十有八九应该也就这么回事儿。我爸呢,据说我妈走了之后才后悔莫及,我奶又追着他要奶粉钱,昏了头就去入室抢劫,我一度怀疑他就是为了躲避我奶三天两头的骚扰,自己想进去的。下面我要讲的大部分都是我自己有记忆之后,自己的所见所闻,顾教授你可要听仔细喽,我可只说一次。”
前面说的很轻松反正都是听说,听谁说都是这样,接下来元圆就有些沉重了。
想了许久之后,才终于理清楚了思绪,开始诉说自己的童年。
“我从小是跟我二叔一起长大的,也不知道我二叔哪根筋搭错了,一个半大的小伙也不要老婆,就带着我这个侄女过日子,叫人笑话,听隔壁的老奶奶说,我奶当初是想把我卖掉的,多少钱都行,反正能补贴家用,还不用再养活一个孩子,她抢孩子成功,面子里子都有了,搞不好还能有票子。可是我二叔死活不同意,拼着以后可能娶不到老婆的后果,也要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一定要把我留在家里,我奶也不想被人戳脊梁骨,总不能给最小最疼的儿子娶了媳妇,老二就不管了吧,好面子的老人将小儿子的婚礼办的风风光光,没有能力再给二儿子置办婚事,这一回倒是一举两得,把缘由都推到我这个拖油瓶身上,”这个操作想想都觉得可笑,可是农村里就是孝道大于天,二叔本来就是沉闷的性格,也就这么受着。
“二叔当时一个小伙子带我也不太方便,磕磕绊绊的也将我带大了,我现实就觉得他是我爸爸,他不仅要带着我,还要打零工赚钱养家,我奶一天天的阴阳怪气他没本事,赚不了大钱,永远拿他跟她所知道最优秀孩子比较,家里说,邻居说,村里说,亲戚朋友之间说,我长大了才知道,这不就是典型的pUA,但是有一件事却是事实,在村里是没有前途的,他必须要外出学本事打工才能养活这个家,所以在家带了三年的我,到最后我还是交给了奶奶带,二叔外出打工赚钱养家,约定好一个月给奶奶多少生活费,多少辛苦费。”
可千万别指望元圆日子能好,都是做梦:“二叔沉默寡言的性格,向来逆来顺受,也就在我这一件事情上,忤逆了自己的母亲,奶奶面上不说,可是都将这个事情记在了我身上,二叔一走,三叔家的孩子就交给了我带,免费的保姆,以前的老房子都连在一起,村里人也都见怪不怪,谁家姐姐不带弟弟的,却都忽略了我才三岁的事情,元俊渴了饿了哭了摔了都是我的错,会挨打,会被关小黑屋,会饿肚子,所以从我记事开始,我都带着一个鼻涕虫,一直带到上学,”人跟人也是很奇怪的,元俊她是怎么也带不熟,元凯却是从小就跟她投缘。
“顾教授,跟你说当初我可是连小学都差点没得上的人哦,要不是村里妇女主任来扫盲,发现我还没有上学我可能现在不知道在哪一个犄角旮瘩里面捡垃圾呢,”自己打趣自己,元圆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如此自如的说着话,当初哭的有多惨。
顾教授眉头皱着,元圆说的尽量平缓,他却只听到里面的悲哀。
“我每天都在期盼着二叔回来,因为二叔回来了,我就有人撑腰了,起码奶不会那么过分,让我带小孩,我可以好好的写作业,好好的看书,好好的复习,可是二叔回不来,他回来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养不了家,成年人的世界也很无奈,我理解所有人,所以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给自己做主。小学的时候,老师来家里做家访他告诉我,只有读书可以改变我的命运,所以我紧紧的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这是我唯一的路,二叔能救我一时,不能救我一世。这么多年我也看明白了,奶奶是二叔的妈妈,所以二叔骨子里跟我爸是一个性格,活稀泥的一把好手,母子俩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都无法割断,也注定了二叔一辈子都被奶奶拿捏着。”
“我很感激我的二叔,如果没有当初他的坚持,我可能就不知道被卖到了哪个地方,可能生活比现在要好,但是说不定更惨呢,珍惜当下,最起码我还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用寻根,不是吗?”朝顾教授眨了眨眼睛。
这个姑娘居然还有心情耍宝。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元圆口有些渴了,向着四周在找水,顾教授从自己旁边递过去一瓶。
元圆咕噜咕噜喝了半瓶:“顾教授,你还想听下去吗?”
顾昀然听得出来,她已经尽量平和的说话,语气中不带太多的情感,但是无端的还是觉得她可怜,别人听听就过的三言两语,她承受了一天又一天。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