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岳贡听朱慈烺这么说后不由得一怔,一脸的意外,然后过了一会儿,他才拱手称是。
接着,李邦华这时就起身拱手问道:
“陛下,臣请问,陛下的意思是要让藩国出人力财力助我大军北伐?”
朱慈烺颔首:“正是,世受国恩者,岂宗室勋戚与士大夫也!诸藩守国恩可少矣?若非本朝,他们的宗庙社稷恐早亡也!”
“所以,他们也有义务为本朝北伐大业尽忠出力!”
“陛下,其实本朝也未完全真的有在护好藩属,如琉球为倭奴所欺之事,满喇加为红毛番所欺之事,这些本朝皆未怎么管过,臣曾负责纂修神庙实录,故知许多外藩事。”
“以臣看来,本朝实在是已经难谈对他们有恩了,而且本朝其实不但对外藩没多少恩,就是本国子民也是恩少责重,许多在海外被西夷屠杀之民,本朝也未怎么问过,甚至之前朝廷还斥责他们是叛逃,故任由他们被番夷屠戮,乃至使得这些出去的汉人因对本朝失望,所以也在藩属面前对国朝多加诋毁,使得真正敬服本朝者少矣,已远非永乐盛世之时。”
“故要想让外藩助国难矣!”
这时,内阁大学士倪元璐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朱慈烺听后道:“卿所言,朕无法反驳,国朝这些年的确干的事很失人心,要不然也不会有北都失陷于自己逼反百姓之手的地步,想皇明因百姓举义旗反无道之蒙元而起,如今却也因逼反百姓而落得北方半壁不能复,真正是想起来就令人唏嘘!”
朱慈烺说到这里就突然神色严肃起来,说:
“但是,有些时候,恩可以现做,也是可以现索的,有些公道虽然迟到但不代表不会来,朕就不相信,外藩在看见朕的大炮后会拒绝与皇明重新交好,不知道以礼相待,而真的相信鞑子与西方蛮夷更会对他们以礼相待。”
“陛下说的是。”
倪元璐附和了一句。
接着,朱慈烺又道:“何况,如今本朝是必须要北伐的,而且得是趁着军民心气在,越早北伐越好,可一旦北伐就会累民,诚然如史卿所言,民力已不堪重负,本来最近几年,就因为战事产生的赋税徭役负担太重,逼得连生员都聚集起来造反,如今许多官员还是仗着朝廷一时难以一个个都盯着,依旧想着办法的按照原来的三饷征税,忘了朕一而再再而三的声名不得再按三饷加征,所以民力疲惫也是需要考虑的。”
“可王业不能偏安!”
朱翊钧说着就突然神色严峻地说了一句,且道:“所以,如今要想既能尽快北伐,也能让百姓多休养一段时间,那就只能苦一苦番夷。”
范景文这时拱手道:“陛下说的是,如果不苦番夷就只能苦百姓,北伐是不能放弃的,谁在这时主张偏安,谁就是第二个秦桧!”
“臣附议!”
“南方百姓依旧承担着税粮与劳役之重任,是需要多休养一段时间,以恢复元气;”
“而新收复的北方百姓也是一样,才从建奴苛政下解脱出来,也还正需要休养生息;故无论南北,皆是要与民休息。”
“但祖宗江山也同样重要!如此看来,只能让藩属诸国出力!”
大都督周遇吉也跟着说了起来。
朱慈烺则看向了倪元璐、马士英、李邦华等南方籍执政公卿:“你们南人官员怎么看?”
朱慈烺是得问问南方官僚的意思,毕竟如今整个帝国组织起人力物力来,还得靠所有南方官僚支持才行。
这些南方官员皆在接下来表示同意。
因为他的确不可能主张偏安,哪怕想偏安,也不能说出来,毕竟北伐是政治正确,不然的话,看看南宋就知道了,南宋存在多少年,主和派就被骂了多少年。
所以,两权相害取其轻,他们也只能接受朱慈烺提出的方略。
……
“苦一苦番夷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这样的话,一是有悖国朝素来所推行的宁屈本国子民也要和睦外番蛮夷,以行仁道的礼法;二是这样会令许多与番夷勾结的豪右不满,因为朝廷一旦夺番夷之人力财力来完成北伐,那与之勾结的豪右也必然跟着受损,如在濠镜开征商税,逼在濠镜的佛郎机人为大明出力,那样就相当于让在那里与西夷做走私买卖的豪右与西夷让出一部分利益给朝廷!”
倪元璐是浙东望族出身,从小接触了天下许多豪右,何况,他还担任过崇祯朝的户部尚书,对大明帝国财政情况也非常了解,也试过一些改革,可以说比很多官僚都清楚动番夷的利益,其实也是在动国内豪右的利益。
所以,倪元璐在下朝后就在文渊阁对范景文说起此事来,且问着范景文:“元辅觉得豪右们会同意吗?”
倪元璐说着就道:“以吾看,还不如以累死十万百万的百姓为代价直接北伐呢!”
“百姓瘐毙无数,豪右们最多感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若以克削豪右海利为代价,那对他们而言,就是苛政祸国,恐不但不帮着朝廷使藩国助本朝北伐,反要侵夺本朝在南方基业!”
“昔日世庙朝倭患,严行海禁,伤了豪右利益,才导致倭患难平,东南大乱!如今,朝廷不可不引以为戒啊!”
“公是南人,当比仆更在乎南方百姓生死,所以,何必在乎豪右之损伤。”
范景文道。
倪元璐道:“但吾在阁中,岂能置之不理?”
范景文道:“首揆是仆,骂名是仆来担!再说,仆已担骂名多矣,已不惧此事。”
倪元璐听后默然不语。
倪元璐则在这时退后一步,向范景文拱手:“元辅公忠体国,吾佩服至此,然吾若留阁中,必被南人逼为党魁,而为难公,故吾只能请辞!”
“公若请辞自保亦可,将来或还可为仆收尸也!”
范景文说着就反向倪元璐拱手:“拜托了!”
倪元璐不禁一怔。